明朝生活面面觀

正文161 收的禮要充入公中?

正文161收的禮要充入公中?

明朝生活面面觀正文161收的禮要充入公中?

明朝生活面面觀正文161收的禮要充入公中?。

()小孩的心事來得快去得也快。文簡這一大早起來,見得地上厚厚一層雪,直叫“好”待聽得小西道自己的那箱衣物還未被洗掉,忙讓她去取了自己的靴子來,開門到屋后那個不小的院子里轉悠了一圈,又叫又跳的:“過年了,過年了”好似要施展腿腳,踹了兩下院里的石榴樹,樹上的雪“簌簌”而下,落得他滿頭滿脖子白瑩瑩。

小西心里著實擔心他可別象四爺似的,也摔一跤,只跟在他后頭追著跑,求著簡少爺在靴底綁上小草鞋。文簡嫌不自在,自是不樂意。

文箐見他鬧得歡,也怕樂極生悲,便叫住他:“至少在靴底綁上兩根草繩,這般不會滑倒,也不累贅。姐姐待會出門,亦這般。”

文簡方才妥協地接受這個法子,一待小西給他纏好草繩,瘋叫著幾聲又跑了兩圈,便沒了興致,垂頭喪氣地跺了腳上的雪與泥,在檐下,見得朔風吹動一側房檐上的雪,裹起一片浮白來,嘆道:“唉,真沒意思……”

文箐問道:“你這又是尋思甚么呢?”

文簡很沒精神地道:“唉,去年打雪仗,還有栓子哥哥,豆子和黑子,還有曾家的,今年只我一個……”

真難為他,小小年紀,也懂得傷春悲秋,追思往日,言語中幾分落寞,聽得文箐心酸。哄道:“不就是打雪仗嘛,這有何難?過會到得伯祖母那邊,自然是又有文笈文籌,還有大哥二哥他們,一大堆人陪你玩,也不少呢。屆時你打輸了,可不許哭鬧。”

“輸了便輸了,我才不會哭呢。打不過我跑進屋里便是了。”文簡聽了,一時又充滿期望地問道,“那咱們甚么時候過去啊?”

“怎么也要吃過早飯吧……”

因為下雪,這早飯便各自在各屋里吃。文箐大大地松一口氣,甩開腮幫子,狠狠地喝完兩碗多粥,又吃了四個半米糕。邊吃邊勸文簡,米糕松軟香甜可口易消化,比年糕好,帶得他亦吃了三個半米糕。

小西瞧得,心內大驚:四小姐這食量可不小啊,原來昨日在廳里沒吃飽……

只是,輪到要出門前,文箐痛苦了:如今腳是真個穿鞋都痛了,這靴子也不輕。小西在旁邊發愁地道:“我還是去叫郭董氏來背四小姐吧。”

一提到郭董氏,文箐有些不樂意了。自己本來還想著要信任她,沒想到她倒是守口如瓶,陳媽那般求她,可她竟是在自己面前連半個字也不曾透露。“小西姐,四嬸讓你來服侍我們,那她身邊只丁娘子一個了?我聽郭娘子說丁娘子是六妹的奶媽,那位侍候四嬸的怎么沒見到?”

小西正在琢磨著如何讓四小姐能穿上靴子,若不然穿個棉拖過去,長房老太太定要怪罪的。聽得文箐問話,便放下靴子來,道:“哦,四小姐是說郭陳氏?她家姊妹又生了三胞胎,前幾天告假,來不得。”

都姓郭?不會是郭董氏的妯娌吧?文箐過份敏感地問出來,小西一笑,道:“不是,不是。郭陳氏還是鄰村的呢。所以有時一叫郭娘子容易叫混,故而大家都叫郭陳氏為郭大娘子,或者大郭氏,也叫郭陳氏。”

文箐心想,唉,古代女人一嫁人,連個名字都省了,要區分,加娘家姓。這要是夫家姓娘家姓都一樣了,還真只能按年齡大小排序了。這七郎八娘的,一直排下去,一不小心,就叫混了。

這邊說著話,文箐瞧著外面的雪地,可是不敢再踩木屐,家里下人有限,自己莫要給嬸子們添麻煩了。一狠心,穿上了靴子,輕輕落腳,慢慢“移”動,總算是能“走”了。然后開始發愁,且得找人來幫忙才是,要不桌上的禮物怎么搬到長房那邊去?

李氏自己抱了文篋,帶著文筜,又讓韋氏叫了灑掃院子的那兩個婆子,說是來幫文箐“送禮”的。一進屋便滿臉帶笑地道:“箐兒,嬸母可是要謝謝你。昨送的,嬸母見了,那是樣樣兒都歡喜。”

文箐還以為她今天見自己定是有些不痛快的,沒想到,三嬸竟然是“大人大量”,也不問自己陳事,她不提,自己更不會提這事了。于是,亦笑著道:“三嬸若是喜歡了,那我自然更是高興了。先時還擔心那些不過是些小物件,只恐拿不出手。”

“有甚么拿不出手的?都是家里人,你與你三舅姆怎的對著我們都這般見外了?你歸家還送甚么禮?倒是我們作嬸子的,不收則是不領情,這要收了倒又很是厚顏了……”李氏說歸說,眼珠了卻在屋里轉了幾轉,只見得一個大箱子在外頭,旁邊堆了些小件的,看來還有兩個大箱子在臥房里了。她走到桌邊,問道:“這些,都是送給你伯祖母那邊的?你三舅姆出手倒真是大方啊,準備得這么多。”

“是啊,我此次倒是給她家里添了些麻煩,好在三舅姆很是歡喜。”文箐笑著點頭,也不多解釋。

李氏抱著文篋坐到桌邊,韋氏在一旁忙著給文篋解開小斗篷來,文箐這才瞧清這個最小的弟弟。其實長得很可愛的,可以說得上是珠圓玉潤,在文筜他們三姐弟中,樣貌上最討喜。只是明明有近四歲了,卻比去年的文簡顯得還要矮,這般大了,竟然抱上抱下,李氏愛若珍寶狀。想著郭董氏曾說,篋少爺被道士說此子緣淺,看來是說壽不長;又說醫生曾救過幾次,長得這般大也不容易。文箐看他樣子,真沒看出來他得的甚么病。只是一想到,若他身體強健,而自己姐弟真是發生意外沒歸家或者當時船難時就沒了性命,那就是文篋繼承自己這一房了。她雖對文篋沒意見,不過因此事,也不由得多看幾眼。

“文篋弟弟,可要吃點心?文簡,去,給小弟取些來……”文箐細瞧得三嬸眼泡微腫,眼底有一兩縷血絲,面上抹了厚厚一層脂膏,看來昨夜沒歇息好啊。見李氏帶笑來自己屋里,好似昨夜之事不曾發生,她也樂得借此修復關系,至少表面上,應該是嬸侄眾人和睦,其樂融融,莫要有閑話。

“箐兒,這點心,你不是送了些與我們嗎?我屋里有呢,你們自個兒留著吃吧。”李氏客套地道。

要討好她,莫如討好她最寵愛的人。文箐見她只著意關注小兒子,此時自然要把握機會,笑道:“三嬸,這點心,放久了只會越來越硬,還是趁軟乎的時候,吃進肚里的好。小弟樂意吃,這是給我面子呢,我倒是極高興的……”

小西從柜上端了一盒下來,文簡卻自有主張:“不要,不要這個,要那蓮蓉的香。小弟不喜歡花香的。”

李氏聽得這話,覺得文簡這般小,倒是對文篋用了心,很是高興,對小兒子道:“來,快謝謝你六哥哥。”

文簡已捏了一塊遞于他,文篋接了過去,張嘴了咬一小口,說話聲音細細地:“多謝六哥。好吃……”

李氏吩咐韋氏帶了文簡同文篋到一旁。文箐見文筜似乎亦有些眼熱,便讓小西取了玫瑰糕來,李氏瞧女兒半點不客氣,便嗔道:“你才吃過早飯呢。你四姐讓你吃,你也不曉得客氣一下。幸虧是家里人,這要在外頭……”

文箐搞不清她今日過來,是真的要陪自己去長房那邊,還是彌補昨日下午未曾來自己屋里這回子事。也只好虛與委蛇,笑道:“五妹同我不見外,這才叫姐妹。要見外,相互都客氣,哪里談得上手足情深。我倒是極喜五妹這般直率的……”

她這話說得倒也是真心,李氏先還認為她是堵自己,可一見她表情真正是姐妹情深狀,也不由得怨自己多心了。

文筜一邊吃,一邊關注著桌上的禮盒,暗地里同自家的禮盒比對在小,昨日受了訓,今日也不敢貿然去翻開來。

李氏騰出手來,坐那兒,喝了一口水,便好似隨手翻開了桌上的禮盒。文箐聽得她道:“唉呀,你昨日送的那茶,你舅姆打哪里買的?今日一早,給你三叔沏了一杯,他倒是連著說了三聲不錯。你若還有,不如給你大伯二伯那邊送去些,他們是喜茶的,還有你伯祖父那邊……”

“謝三嬸提醒。”文箐聽得心里暗暗叫苦,自己把一路上買的,都全數奉獻出來了,三舅母也對自己交待了人情往來的事,故而亦添補了些。只這茶,實是量少,卻是不能每一樣各家都送到。且又擔心各家以后合計起來,哪家送的值錢哪家送的便宜了,最后是自己這個送禮的給別人定了高下,讓人以為自己討好了哪家,輕忽了誰家,留了話柄。而三叔在歸州就一個勁兒問茶的事,自己才以為他喜茶,將大半茶都送與他,四叔那邊反而只送得兩樣,各小半斤。到得長房這邊,茶葉還余得四五樣,各半斤多,也不好按各個小家來分著送,故而看起來,一包一包,不少,份量卻是不重。

李氏看了幾樣,發現同送自家的差不多。“啊呀,我說這些,你是不是覺得三嬸太嘮叨了?”

文箐仍是帶著微笑,道:“哪里,三嬸這般細細提點,我自是感激不盡的。哪會嫌煩,只巴望著三嬸多同我講些,我這正發愁著長房伯母們都喜歡些甚么呢?您這一來,我倒是可以向三嬸取些經。”

李氏聽到最后一句,突然想起昨日文箐說的:“日后分了家,我這頭記了帳,三嬸過一目。”這取經?俗話說得好,教會徒弟餓死師傅。她心里一驚,熱度便有些降了下來,道:“其實倒也沒甚么忌諱的。我瞧著,這些倒是甚好。你三舅姆,在人情往來上真是費了心思。”

文筜這會子,亦是十分好奇,有了四姐的許可,她翻得光明正大。“四姐,這硯,要送給誰的啊?”

李氏聽得女兒這話,亦看過去,是文房?她祖上亦是讀書人家,后來家道落敗,到了她父親那一輩,連秀才亦未考中,到她而言,她亦只勉強略讀了女書。可這硯,想來不是最次的那種,她拿不準,只估摸著,怎么也要一百多貫以上?似是漫不經心地問道:“這也是你三舅姆備置的?可是要送與你伯祖父的?還是要送給你小叔的?”

文箐由著小西扶了走過去,那正是當日在歙縣買的兩塊,硯原準備送給大舅與二舅的。那日在杭州自己清點裝箱時,去給沈肇瞧病離開了,然后讓表姐幫忙放的。昨日發現竟然裝到給自家的這邊箱子里頭來了,便擱到一旁,想來是陳媽他們清點時又給放到這堆來了。這個,怎么今早竟然忘了收起來了?

她想扯個理由,后來一想,終究還是說實話。“啊,這個,這個只怕是我昨日拿錯了。這應該是要送給大舅他們的,他們一家都喜書畫。”她生怕這送給周家的與沈家的有差異,到時引起了別的爭論,不想就這個話題多說,忙問道,“三嬸,伯祖父與小叔亦喜歡這些?”

“讀書人都喜這個吧,我也說不準。不過你四叔年初倒是送了一方硯與長房小叔,同你伯祖父賞過一次。”李氏略提了一兩句。

文箐心思一動。這是陳媽沒說的。陳媽信里只說了家中諸人日常的一些習性,以及將岳州帶回來的物事列了厚厚一疊單子。

“四叔亦喜歡硯啊?”文箐想借機打聽一下,沒話找話問。

“你四叔,但凡稀奇的都喜歡,可是沒少花錢。為此,你伯祖父還說過……”李氏說到這里,意識到這是侄女兒,不能在文簡面說這般說周同的不足,便收了口。

文箐也不繼續追問。這時,灑掃的婆子過來問要搬甚么物事,韋娘子便將文篋遞回李氏懷里。

李氏咐咐道:“韋娘子,快,幫四小姐把這硯收起來,放妥了,莫要混進來了,送錯禮了。”又對文箐道:“箐兒,給你大舅他們要送的禮,都備在哪了?且放到一起,日后莫要再漏了。”

“還是三嬸想得周到。待腳好后,只怕已是明年春節了,想來是要同弟弟去大舅那邊請安一趟。”文箐當時沒多想,從身上摸出鑰匙來,遞給小西,讓她去開里面靠邊上的箱子。韋氏端了硯盒,跟了進去。

“哦,是了,你打杭州來,那必然過些日子要去拜見你大舅的。”李氏聽了,也覺得理所當然,可是一想到,沈吳氏竟然連文箐去沈家的禮都備妥了,那置自己周家這邊于何地?一時覺得自己被小瞧了,又暗怨沈吳氏明明都家敗了還打腫臉充胖子,這要傳出去,難不成自己倒成了那不懂禮的了?略有些不悅地道:“你三舅姆對你倒真是照顧得無微不至,連這個都替你備妥了。你若去,我亦不會讓你空手而去,總也得備一兩樣象樣的與你帶去了。”

文箐聽這話,好似說三舅姆照顧自己過了頭,生怕產生誤會,忙道:“三舅姆對我與弟弟確實照顧周到,只是這些禮,不過是我年幼,唯恐在禮節上對諸位親友怠慢了,當時拿不定主意,請她幫忙斟酌。如今既有三嬸這般大力提點,我自是放心得很……”

文箐的意思是想說清這禮是自己送的,不過是請三舅姆提個建議罷了。可李氏現在根深蒂固的想法則是文箐從杭州歸來,帶的這些禮那自是沈老三那一房打點的。又哪里會想到這大部分都是文箐自己掙來的?故而,她心里仍有些芥蒂,道:“箐兒,咱們周家倒還不至于拿外人的來充當自己的門面送禮的。我也不是怨怪你舅姆,她想來定是好心。只是呢,她這般謹慎,確實有些傷人。難不成你們姐弟歸家,日后探房親友,我還能克扣贈禮不成?這人情往來,支出都有由帳的,絕對是不敢輕慢的,否則說將出去,親戚哪個不笑話的?”

文箐沒管她這長篇大論,而是抓住自己關注的核心:“三嬸,我才歸家,年幼不經事,昔日母親教導,亦未曾之說及這些,不懂家里這人情往來的規矩。聽您這意思是說,那個,若我去拜見大舅二舅,所攜禮物也從公帳中出?這,妥嗎?”

李氏想著她先前夸口說管過家,原來也不過如此。一下子只覺得心里一輕,倒是不計較別的了,笑了出來:“家中人情往來,自是從公帳中。否則咱們每人也不過一百來貫鈔的月例,哪里夠?畢竟又沒分家,這一大家子,進出自然都走公帳。故而,日后但凡有人情往來,這收的禮,也自是放入庫房的。”

文箐聽到這里,果真是不分家,各房不得斂私財。這般,好似各房都輕松了,只是,當家作主的那個,權力可就大了。不知當年母親周夫人天天對著這些,煩不煩?

等等,她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那,自己這次帶回來的,全要充公?還有,先時在岳州的那些箱籠,不算太值錢,可加起來,怎么也值一萬貫鈔以上啊,更何況還有三位過世的長輩的遺物?對了,還有自己在歸州的那些個筆雕與書呢……

這,三嬸過來,最后這話只是不經意的提醒,還是特地說及?自己屋里的那兩箱物事,畢竟是小黑子留下的,自己只覺無功不受祿,哪會輕易動得的?只那錢鈔,如果萬一有急需,動了日后還能補回來,可是小黑子備的那些個禮,動了,若是日后買不著了,豈不是……

文箐一下子為難起來了。她現下才發現果然大家庭的水深水淺自己完全不知情,一腳踩進來,不是陷進泥坑里就是被嗆喘息不得。本來想借此機會,向李氏提出,歸還陳嫂從岳州帶回來的箱籠。這下子,不僅不好主動提,只怕手頭上這兩箱物事,亦是難保。她不是個守財奴,可這兩箱,一個原因是太貴重不好收所以不想動;另一個原因則是擔心萬一山窮水盡之時這便是自己的倚仗……

若是這些,也要充入公中?她很不樂意。總得想個法子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