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生活面面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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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更,二章內容。
話說,文箐誤以為沈顓將自己曾有意取消婚一事透露出去了,于是失望于沈顓,并在當時犯了一個武斷的錯誤,那就是她輕易地下了那個結論。卻沒去想,沈顓畢竟還只是個青蔥少年,未經世事打磨,哪能三頭六臂?
而表姐妹不和,爭吵一事還是被姜氏得知了,因為嘉禾找沈顓,沈頤得知,既欣喜又好奇,跟在后面想去看大哥與文箐約會在哪里。結果卻看到文箐與自家大姐大吵,立時便跑回去稟告。
姜氏氣得渾身哆嗦。華婧擔心弟弟受表妹欺負,為弟弟的一片深情打抱不平,姜氏早就讓華婧莫管事了,哪想到她出嫁歸家還再來管這些“閑事”,這要鬧大了傳出去了,還了得?
提著小腳兒立時跑過來,卻已不見人影。找到了華婧,追問女兒到底說了些什么話?聽她竟然翻出老帳來,一時也惱怒了,怨怪女兒不聽自己勸,給家中帶來不安。那些話哪里是她能說的?
華婧也知自己今日出格了,可是她自覺一片好心,低頭小聲道:“她若不激我,也不至于此。我也是為了咱們家著想,不希望來日有甚么禍患……”
姜氏罵道:“什么禍患?你若不從中攪事,家中現下一片安寧。你這一鬧出來,攪得你表妹與你弟弟又如何相處?這下你表妹那廂會怎么想我們?她一個孤女,本來就容易多愁善感,你還說三道四。我教你甚么來了,息事寧人啊,息事寧人……你還聽得進我這個娘的話嗎?你要在夫家也這樣,可了不得?到時就是你受小姑子的氣了。本來好好的一對,被你這么一攪和,要出了岔子,我唯你是問。”
說得華婧眼淚汪汪,姜氏也傷心難過,抹凈了淚。“你等著,我把她叫來,當著她面罵你一頓,你給她好生賠個不是。”
姜氏急火火地去找文箐,見到的是華嫣陪著文箐,發覺兩人見到自己立時無是處了有幾分不自在,姜氏還是老到些,立馬就認為這是她二人十分生華婧的氣。這下,只得放下長輩的架子,笑著對二人替女兒賠了個不是。
文箐一見她來,就曉得“東窗事發”了,只是不知鬧得有多大,于是一臉認罪的神色。“舅姆,我錯了……”
姜氏嘆口氣,她對于文箐執意經商也是惱火,偏生是作為未來家姑,罵她不得,怨不得,尤其是文箐格外得祖母喜愛,盼著她進沈家門。姜氏也喜她有幾分靈氣,又惱她有些滑頭;喜她聰慧識大體,又惱她有時倔;喜她會說話,又嫌她太能言善道,襯得自家兒子太笨拙;喜她有本事卻也嫌她過份能干。
“錯的是你大姐,你都嫁出去的人了,年長你許多,卻不懂事。你莫怪她,她也是因曾祖母過世而傷心,說錯了話。舅姆在這里替她給你賠個不是。咱們這便讓她當面給你認個錯,箐兒就當這事沒有,該做什么便做什么。如何?”
文箐哪敢不給她面子,只說自己錯了,讓姜氏莫怪表姐。
姜氏當著文箐的面,果然是訓了華婧一頓。
可是這頓訓,讓文箐格外傷懷,有娘的人就是好,哪怕是罵,那也是關心,是體貼。她潸然淚下,又想媽媽了。
姜氏只當她不領情,又作勢罵了女兒兩句。華婧不回嘴,最后也是說了兩句“表妹,對不住,大姐失言。”略檢討了幾下自己的不是。
到得這地步,文箐面上更是認錯不斷,可心里終歸是有芥蒂難放下。
姜氏笑著道:“箐兒,你要開食肆,只管開,你大表姐那是多慮了,莫理會她。好不好?”
文箐心想,這是姜氏的讓步,是交換條件嗎?在那時,她沒有對姜氏說:我不想開食肆了。反而是因誤以為沈顓背信將婚約一事說與華婧聽,打定主意不為他人放棄自己的事業,至少在成親前絕不為他人做出犧牲了。
華婧咬住唇,不說話。自己終是嫁出去的女兒,姆媽來日要靠弟弟們養老,這是討好文箐,討好未來的兒媳。她為姆媽傷心,也為自己難過:自己再不是沈家人了,早不是姆媽心頭肉了。
那個時候,文箐雖然奇怪事兒鬧大了,為何姜氏沒提毀親一事。不過她當時以為是沈家要面子,堅持諾言,怕毀信棄義,所以堅持維持婚約。
臨出門前,瞧到華婧的眼光,讓文箐又莫名其妙難受起來,對方越不想她做什么,她就越要做出來。
另外,她想著:沈顓既把此事說與人知,那自己也不必憐惜他了,沈家要堅持婚約,自己則不妨騎驢找馬。她有這想法時,已不再象先前有愧意覺得對沈顓不公。
只有沈顓,卻蒙在鼓里,他問姐姐為何與表妹吵起來。華婧只說:“別問了,我再不管你的閑事了。我為你向她討公道,你還不承情。”弄得沈顓有幾分難過,依然以為表妹是將先前打算取消婚約一事說與姐姐聽了,惴惴不安地問姆媽情由。
姜氏語重心長地對兒子道:“你姐雖說是出嫁了,不該多管你的事,卻是十分心疼你,她找文箐,也是為了你才這般。你可莫為了文箐而怨怪你姐。”
她說的是實言,可沈顓聽得更是含含糊糊。他小心地求證:“姐為何與表妹扯到婚約一事上來?”
姜氏見兒子這般在意這樁婚事,如此小心不安,嘆氣,安慰道:“你放心,你既喜歡你表妹,姆媽定當為你著想,方才也當著你表妹的面罵了你姐一頓,給你表妹足夠的面子了,她想來不會記怪于你。只是,顓兒,來日文箐進家門,你需記得你姐的好,莫因此而有嫌隙。”她哪里曉得文箐動過毀婚的念頭,才令兒子這般惶恐,還以為兒子是擔心女兒與文箐吵架會讓文箐使性子,到時不理他。
姜氏叮囑沈顓的最后一句話,卻明白無誤地表露出她害怕文箐對此有成見,記恨華婧今日之言,日后文箐進了沈家門是嫡長媳,掌管家事,兒子又是個疼妻子的,到時定然凡事都以文箐為主,只怕那時華婧就差不多失去了這個弟弟了。想到這里,她就難過。在兒子與女兒之間,她還是想為兒子好。
沈顓終歸年少,不懂這一套,更不曉得婆媳小姑之間的麻煩,當下就說了一句:“不會的。表妹不是個器量狡小之人,爹也說過。”
正是這句替文箐辯解的話,讓姜氏心里突然疼了一下。兒子,這日后,可是有了妻子不要娘了?
沈顓只以為姜氏已得知文箐有取消婚事的打算,并且原諒了她,還支持她繼續開食肆,并且堅持這段婚約。這下,他似乎輕松了些。至少,知曉姆媽是喜歡表妹的,不會輕易悔婚,于他來說,太好了。
他便想去找表妹說話,可又不知該和表妹說什么,怕說錯話了,讓她難過。他眼前就出現了表妹面帶寒霜的那張臉,吐出來冰冷的字眼,立時又如霜打過的菜葉一般,蔫了。
幾番思量,還是到她門前轉了幾次,偏不見表妹出門來,著急表妹就要返家了,見面機會少之又少。剛鼓起勇氣上前去,恰碰到嘉禾開門,嚇得他又縮了回去。最后還是跑到廚房向嘉禾打聽:“你們,下午就走嗎?”
嘉禾認真地看了一眼表少爺,見他滿眼的擔心,便點了下頭,道:“嗯。”然后繼續做活。卻瞥見表少爺仍呆呆地立在門口,垂著個頭,很是哀傷得緊。她瞧在眼里,十分不忍,便小聲道:“小姐去找二表小姐了。她們歷來投合,表少爺莫擔心,興許她們多說些話,心情就好了。”
這下,沈顓更不好意思專門去華嫣那里探問表妹,只得悶悶不樂地回屋。沒有心情下棋,便開始練字。寫著寫著,都是表妹的容顏,一顰一笑一皺眉一歪頭……
他心事重重,開始琢磨著人與事,更是寡言得厲害,夜里更是夢連連。
一會兒明明是夢到了與表妹在燈前花下默默賞蘭,一會兒是表妹嬌俏地翹足給自己抹去蛛絲,一會兒表妹向自己學繪畫下圍棋,后來是表妹給自己按摩頭,觸到耳洞的那一剎那——所有的羞愧與激動都隨之而起。
可是后來夢亂了,夢中他又看到了孫豪喜氣洋洋地在馬車前面坐著,一路放聲歡呼,而表妹帶著表弟帶著淺淺的笑坐在馬車里,一晃一晃地穿過山地林間;又一會兒是船行江上,孫豪取水,表妹與表弟在船頭跟船娘學做魚,說說笑笑,道:“覽盡世間美景,人生無憾也。”他在夢里說:那不是孫豪,那是我,我怎么沒在表妹身邊呢?
突然,夢又跳到了那一年軋神仙,人來人往,熱鬧非凡的街頭,響起了連綿的鞭炮,卻聞得表弟在大聲道:“外面是震天鑼鼓聲,黑子哥哥來迎娶姐姐了”他心頭緊跳,叫道:“不是的,不是的,表妹是要嫁給我,表弟你說錯了……我與表妹有婚約在先,孫豪怎么能……”
可是,偏偏他費盡了力氣,噪子似被人堵人,又好似回到周宅初逢表妹那次竟然失聲了一般,叫不出聲來。急得他滿頭大汗驚醒過來,頭痛病發作,忍著默默盼天明。
他記得,前一年夏末,在周宅的書樓上,表妹看書久了,頭微仰在窗欞上,竟困著了。
窗扇打開著,屋外有只蟬兒不停地叫著“知了知了”,樹兒落下的影子遮在表妹臉上,風吹樹葉動,影子亦一晃一晃地,她在夢中不曾察覺。在光與影交駁中,那張柔嫩的臉上終于沒了平日里淡淡的憂傷,只有滿臉的安閑適意,透著單純與稚氣。
就是那一刻,他覺得這樣美的表妹,將為自己的妻子,那是何等的幸福“有妻如此,夫復何求”那種滿足頓時塞滿了胸間。他愿表妹總能享盡那份安逸平和。
可是,在他轉身離開之際,發現對面屋里立著一個人,也在窗下向這邊看,那人視線落在了表妹烏黑的發髻上,不,或許是表妹耳下那異于常人的耳環上,目光中有幾分認真,幾分憐惜,幾分好奇。
姆媽似有若無地提到過孫豪,可又聽文簡提到過,孫豪在北京,聽說早與人定親了;商輅游學去了,即將弱冠,必然要成親了。
他是這樣想的。可是,表妹在這時候,與陳媽說甚么若是沈家嫌棄,便取消婚約。他心里叫囂道:“我絕無半點這個意思,我巴不得娶表妹為妻……”可是這些話,他說不出來,那太孟浪了,對表妹不敬,表妹要生氣的。
文箐雖在姜氏面前表面出一番平和,并認了個錯,可實際上心中仍然有著怨懟,雖不至怨聲載道,卻也帶著向分賭氣。華嫣勸她:“大姐不過是一時失言,大伯母確實不喜富貴,不貪圖榮華,表妹你莫要生氣。我改日與大伯母,你掙錢除了不想看你三嬸的臉色,想爭口氣,更是想替我家盡早還債,還有想給大伯他們將畫買回來。大伯那廂要是曉得了,定然感念你這份情意,大姐要是曉得了,定然會真心佩服你……”
文箐沒吭聲。說這些不有用嗎?掙到錢了買回來畫,那時自然沈家人皆曉得自己所作所為是為何。現下張揚開來,反讓沈家此時覺得欠自己人情;若日后畫買不回來,似乎自己只賣個嘴皮乖,最后落人口實。何必?
其實她很敬重沈貞吉兄弟,能為了族兄賣地賣畫,心自己一切所能相幫,這幫有情有義的人,讓她很佩服。可是華婧今日所言,也讓她曉得了,面上所看到的也許并非出于情愿,內里情由卻是各人心知肚明。
華嫣想到了表妹對沈顓的那張冷臉,那是她見過的表妹最無情的一面,很是擔心。作為雙方的近親,她覺得這事要開解表妹,于是娓娓勸道:“你表哥對你可是一往情深,他與你又長相知……豈不知我們有多羨慕……”
文箐被華嫣逼著非要表個態,于是嘆口氣,道:“不是每個好人就能是佳偶良侶。”
她后面的話卻是沒說出來。情投意合,相輔相成,并駕齊驅,如兩棵樹同成長,那是自己前世想要的。到現下這個境況里,可能求不得兩棵樹,但也不能差太多。冷靜下來,沈顓才十來歲,與自己相差太遠,他根本不成熟,自己焉能將一身寄托在一個乳臭未干不知世事的少年身上?
華嫣被這句話震了一下,但是她是古人,夫妻舉案齊眉,相敬如賓,那是再好不過了。“表妹,自古以來,都是父母之命,媒灼之言。定親后,能如你們這般相處的有幾個?顓弟也不只是一個好人而已,他那般聰敏,端方守己,待你情深義重。方才還相幫于你,讓表姐差點兒下不了臺……”
成親前,能象表妹這般,與未婚夫君有這么多相處的機會,那是她夢寐以求的一件事。就是有一個自己心儀的人在眼前,卻也是問不得對方是否定親;即便對方未定親,自己也不能私訂姻緣,還得讓母親與祖母來操持,她們或者對方若是不許可,那自己只能作罷。可表妹怎么還不滿意呢
文箐卻想多了,她以為華嫣那日聽到自己說要取約婚約的話了。便有些心虛,問道:“表姐可是聽到什么風言風語了?”
華嫣一愣,詫異地道:“什么風言風語?我這是為你好,我雖與顓弟是族姐弟,可與你更親近一些,自然要多幫著你一點。我只覺得你要是將大姐的話遷怒到顓弟身上,他多冤啊。”
文箐狐疑地看她兩眼,華嫣不是一個特有心機的人,與自己一起時,向來藏不了多少話,那日,真沒聽到什么動靜?是自己多想了?
于是,她有口無心地應承華嫣的要求。
嘉禾歸家途中,在車里也替表少爺說話。
文箐郁悶,不悅地道:“若是一個極好吃且罕見的,你費了很大勁兒去找,在某人園子里找到了,人家很爽快地說可以給你的,可是到了約好的時間卻不給你了。你會如何?”
嘉禾見小姐突然問自己這無關緊要的事,沒反應過來,想了會兒,道:“這人不地道,不講信用。可是,那東西既不是我的,我想也沒用啊。”
老實人的回答,令文箐笑了一下。“我記得一件事,大概是我特想吃柿子,爬上梯子幫人摘了下來,人家應允我過兩日送來于我吃。于是我等啊等啊,一直等到次年柿花再開又落,柿子結成……”
文箐沒講下去,面部表情很凝重。嘉禾小聲問道:“興許那家人第一年是忘了,是不是第二年小姐吃上了?”
文箐搖一搖頭,嘆口氣道:“后來,我就再不吃柿子,家中買來我連瞧也不瞧。文簡卻好這個,非要在院墻外種一片,我在想:我要種嗎?”
嘉禾想:小姐冷情的時候,是真絕情,不過是一次沒吃上柿子,不僅僅是戒口,甚至能做到再不看柿子。這種個性,那可是相當的決絕。
文箐的性子平時十分仁善,心軟異常,可真要有一件事是念念不忘,得不到的話,她索性就再不搭理與之相關的任何一個人與事。故事講的是柿子,可是在文箐此時說來,卻是暗指另一件事。
回去后,她夢中依稀又回到了不知不覺中開始喜歡一個人到迷戀再到被打擊然后狠心忘卻抹光記憶的那一段暗戀中。
還記得,上一世歲時,第一次見到那個漂亮得超出其他人的哥哥,當然不是親表堂哥,是表哥的表兄,她一眼就喜歡上了,那人也常常買來禮物哄她,時常與表哥說:“這個跳級的妹示太聰明了,不知會跳級到什么時候?”開始就是奔這一句話,她跳級再跳級努力追趕著這個人;可是相差十歲的年齡差距在那,縱是努力也不能與之并駕齊驅,對方玩笑一般輕易開口說將來娶她做新娘,她信以為真,從此如患魔怔,癡心一片,于是迫不及待地成、學習,沉默地仰望著那人成年,仰望著那人出國……期盼著那人回國,當對方姍姍歸來時,她才發現年齡,時間,空間三個距離或許可以跨越,可是心理年齡的差距是一個懸崖,她在崖下攀爬,對方在崖上更往高山攀爬,盡管她速度很快,奈何對方無心等她,卻已覓到了結婚對象。當年他的一個戲言她當了真,于是用了全部心思,最后只是一個笑話。從那之后,她就象那個柿子故事里所言,她決絕地將那人一切隔離,再不往來。
在夢里,那張臉再次出現,慢慢地,與沈顓相合。她分不清那是上一世,還是現下。
醒來時,她想:我不能犯同樣的錯誤,同樣的河流同樣一個涵洞,別再陷進去了……盡管這次是沈顓一如她當年一般癡迷于她,她有某一瞬間的動搖之后,又做了曾經那人所做出過的決定,這次,她想,她能理解那人了,可是卻是要辜負了沈顓的一片心……不過,后來她還是戀愛了,她想,沈顓,除了與自己成親外,應該也會有其他人比自己更適合他。
文箐的一場夢,她想作為柿子一般處理,所以她歸家后,立時著手食肆的事。周德全說那鋪面的房主不樂意退錢,有些小麻煩要解決,故而鋪面未退成。
文箐心想:看來老天爺也想讓我開食肆,鋪面想轉手都不易。“那就開吧。正好現下是小陽春,種油菜也來得及。”
周德全沒想到,小姐這一個半月,往返沈家兩次,卻是變動了兩次,前后相反。勸道:“舅奶奶那廂既然不是十分情愿小姐開食肆,咱們也想放棄了,再加上,原來的說好的廚子另尋門路了……不如就此作罷?”
文箐還有些余氣沒發出去,現下當然不聽勸。可是,廚子咋辦?開食肆,沒兩個好本事的廚子,肯定賠啊。
她把主意打到葉子身上,可葉子畢竟太小了,身單力薄,做不得食肆的主廚……
這是個傷腦筋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