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生活面面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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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箐撫了下額頭,這……說甚么好呢?
明明自己與他說的是做幾個排風扇用的扇片,當時說了先做幾個超薄小一點的試一試,若行再做大一些,哪想到,他一喝多了,做的扇葉這個大啊。文箐蹲下去,捏了一下鐵片,薄是夠薄,可也十分鋒利,差點兒劃傷她的手。
鐵匠竇趕緊將三個扇葉打開來,讓文箐檢查。這一展開,跟個席子似的。范陳氏也不搬人偶了,就等著文箐給答案。
文箐瞧了瞧:不說大小,只這個葉片的凹形方向,三片方向各不同嘛。她瞧了瞧鐵匠竇,沒吭聲。
鐵匠竇就心里緊張了,問道:“四小姐,您瞧,是不是我做錯了?那個,我也記不得四小姐說要往哪處方向扭了,就索性做了三種……”
當著一眾人的面,文箐也不好怪他。“算了,我重新給你畫個圖吧。”
沈顓也在旁邊瞧著這個東西奇怪,沒見過啊。
鐵匠竇的親家姓葛,倒是對人偶感了興趣,見嘉禾正在給人偶卸絨衣,怕弄臟了。于是自告奮勇道:“這力氣活,還是我們男人來做好了。”
這可是小木匠做出來的,自然他自己就趕緊上前費力去搬,可是確實不輕,扛在肩上,漲紅著臉,喘著氣問嘉禾道:“可是放左手邊這個屋子里?”結果一說話,人偶后腦勺就“碰”的一聲響磕在門框上。
葛蔑匠瞧著那人偶發了一會兒呆,然后小聲與褚群說了幾句。文箐隱約聽得一句“過沉,不如……”,便看向褚群他們二人道:“可是有好法子,葛師傅就莫要藏私了。”
葛蔑匠滿臉通紅,不說話了。褚群走過來,道:“小姐……”欲言又止,最后還是小聲說了出來:“這畢竟是趙木匠的活,有些話自然也不好當面說來。”
文箐與他走到一旁,聽他道了句,便也覺得有理。“這倒是個好辦法。不錯不錯。果然是人多,好辦事。”
小趙木匠出來,有些不好意思,道明天再雕根釵子來。
文箐笑道:“不打緊。家中也備有木釵子,小趙師傅莫著急。只是我這里有一事想與小趙師傅商量商量……”
小趙木匠立時緊張地看向她。“四小姐,可是人偶哪里做得有何不妥?”
“做得很是好。這次人偶才花了兩天就做出來,我就更佩服老趙師傅手藝的,果然十分高超,聽說能做到雕出來的鳥兒都會叫的。方才都說太沉,搬不動,容易摔壞了。我尋思著,若這個人偶的頭與四肢能否活動?頭要是可拆卸,那就想要什么美人頭只管安上去就行了。這樣給人偶梳頭也極是容易多了。至于四肢,肘關節與膝關節變成可彎曲扭動的?不能活動的話,要是能將四肢變成可拆卸的,那一個婦道人家也能搬得起來了……”
小趙木匠聽了,認真想了下道:“能拆卸的倒是問題。就是這個彎曲活動的事兒,還得回去問師父才行,現下不敢輕易許諾四小姐,還請見諒。”
“太好了。這個能行最好,不行的話就這個,也很好了。一切,就有勞趙師傅了。”文箐客氣地道。
嘉禾關了門,出來道:“小姐,我想起來,要是這個頭不用實木雕的,就用那個臉譜,也輕多了。”
文箐笑道:“妙啊今天這王昭君的頭,明天換成西施的樣,還就一個人偶,讓客人每日瞧了都不一個樣。好,好”
沈顓那邊已開始磨墨畫美人圖了,他面上無波,可是今天卻心潮澎湃,一則是發現表妹實在是太聰慧了,自嘆不如;二則卻有幾分欣喜,自己這是實實在在地能給表妹出一份力了。于是,力求這次的美人圖一定要畫好了。
小木匠候在那也沒走,就看鐵匠竇要做出的是什么稀罕物件來。
文箐也攤開紙來畫了三個扇葉,可是就幾個線條,樣子倒是勾勒出來,可是那凹形怎么用毛筆畫出來還真難辦,若是鉛筆倒還好了。最后想了又想,道:“就是那個小風車的樣子,只是不要那個花……”可是風車的凹面可以隨意,但排扇的凹面可不能反面了,否則就當成了吹風機了。想了想,還是得找個實物來比劃。
沈顓見表妹出了門,也好奇她這是要做什么,簡單畫了一張美人圖后,就抬眼瞧了一下表妹畫的東西,形狀有些古怪,拼在一塊,象是花瓣。
文箐確實從院里的找了個花的厚葉子,正好是背面有點兒成窩狀,于是拿了剪子,剪成扇葉的流線型,弄了三個,用干竹子的小枝一串。然后對著鐵匠竇道:“嘍,就這個樣子的。只是比這個大好些,但也不能象你今日拿來的那般大。”
有了這個實物形狀,鐵匠竇一下子就明白了。“明白,明白,小姐說的方向是都順著一個方向側窩,這三個拼在一起,倒是象一朵開散了花。好看是好看,只是,四小姐,這個真的能將煙吸出去?”
他對“排風扇”這個詞還是老忘,很是懷疑就這三片葉子能吸煙?
他這一說,其他人也明白文箐拿這個東西做什么了,木匠從鐵匠竇手里接過去簡易“模型”,也驚道:“這個,吸煙?怎么吸的?
文箐可沒法與他們說渦流離心力向心力等問題,就道:“這三個葉片安置在廚房墻上,象這樣,面沖外,要是能讓它象風車一樣飛快地轉起來,就能將廚房里的油煙味兒卷出去。這個,不妨叫它排氣扇。”
沈顓停下筆,仔細打量木匠手里的物事,小趙木匠非常見機地遞了過去,沈顓將那細竹節夾在兩掌之間,使勁搓動,結果那三片葉兒花就轉成一片花影般的。
所有人都質疑,卻沒說話。只是小趙師傅年輕些,這時忍不住插了一句話問道:“卷油煙?用在廚房里?咱們家里要是煙大了,就是使蒲扇扇幾下了得,或者就是敞開門放會兒……”
褚群解釋道:“我們小姐這是為食肆里的廚子著想,炸的東西多,油煙大,天熱,要是旁邊有個大扇子扇一扇,豈不舒服?沒了煙,也能看清楚怎么炒菜了。”
鐵匠竇道:“四小姐,你家食肆不是燒的那煤炭嗎?又不是柴禾,煙自然少……用得著這個嗎?”
古人對一個新鮮事物非常好奇,可是要想改變習慣,也不是立時就能讓他們接受得了的。文箐的目的,可不是簡單是排氣這個問題,而是另有妙用。只是現下不想說出來,畢竟也算是商業機密與策略,人多嘴雜,傳開了,自己這個秘密武器就沒啥子說頭了。
葛蔑匠琢磨開來,問道:“先莫那些,既然是四小姐吩咐要做的事,咱們做了便是。可是,四小姐,這個,怎么能讓它轉起來?既用鐵片做起來,比這個花葉子大很多,那可不輕,象表少爺那般,用手是不可能搓得動的。”
文箐笑道:“是啊,所以我就想到了咱們的腳踩水車,那個不也是翻滾著的嗎?”
但是,古人的思維不是一下子就能轉化得了的。鐵匠竇認為這個與水筒車完全不是一回事。其實,文箐想的是:莫管水筒車或是排風扇,樣子確實是截然不同,但要解決動力源的問題,應該是可以用人力解決的,這才是關鍵。
最后,還是沈顓從“排氣扇”這個名詞上推敲,摸索,有了想法,卻不敢確認,小聲問道:“表妹,你這個是不是象三把扇子同時扇風一樣,將廚房的煙扇出去?”
文箐聽了他這話,雖不中,卻也不太遠,點了下頭,道:“可以這么說。只是這個是同一個扇葉柄,這樣搖一個就等于搖三個,而三個湊到一起,就能將廚房房里形成一股小風,排出油煙去。”
其他人還是沒法想象這個怎么就能吸煙去,張大眼睛瞧著她,如乖學生等著老師釋疑一般。可惜文箐沒法與他們說這個氣流渦輪這些原理,耍賴道:“反正,我就是想做一個能將廚房里的氣味吹到屋外去的這么個東西。”
沈顓最后不知是突發奇想,還是被什么擊中了,突然現帶驚喜,道:“有了”,等到文箐欣喜地看向他時,他卻又變得猶猶豫豫了,道:“我,興許我想錯了。”
褚群催道:“表少爺,您想到了什么?如今我們可是一籌莫展,你且說說,到底如何能讓這個轉起來。”
沈顓心虛地偷瞧一眼表妹,文箐滿臉期待他能幫自己釋疑,當然也不敢確認,不過沈顓這人很少說話,說不定真有好法子。
沈顓結結巴巴地道:“這個,表妹說的,既然這三個葉子,只要,只要飛快,飛快轉起來,就能將煙卷走,”他越說越順了,“咱們就莫管怎么就能將煙卷走這事了,只需解決如何能讓它轉起來。表妹說水筒車,我曾見過山邊有人家,就是用的牛拉著一個磨,這樣水筒車就轉得飛快,水便從河里引了上來……表妹說,這個不用太大,那想來不用太大力,不需牛拉,就改成手搖,象,象咱們尋常人家中用的那個風扇車……”
他一口一句“表妹說”,顯然是極信服表妹,而這下子,倒是文箐聽得滿臉通紅。但是,“風扇車”,她倒是聽說過,可自適居中,有這個嗎?她問褚群。
褚群“哦”了一聲,道:“小姐,咱們家中自然沒有。可是,上回在二奶奶那宅子,我見得有一架,小姐沒見到?”
文箐搖了搖頭,好似沒什么印象。沈顓道:“我家有,就是中秋節,文簡那次好奇秕谷還有小稻草怎么能與谷子分開來,搖的那個。”
經他這一提醒,文箐恍然大悟,道:“哦,哦,曉得了,就是那個啊。還有一個謎語來著,叫什么肚大勝鼓……”
鐵匠竇還以為什么新鮮呢,一想到風扇車,便道:“唉,風扇車啊,這個容易啊。是不是,小趙師傅?”這是木匠的活兒。
小趙木匠當然曉得那是個什么東西,可那是個小圓柱上立了三五片木板,手一搖,就有風,與周家四小姐說的這個不同啊。
鐵匠竇偃旗息鼓了,“那怎么辦啊?四小姐這個用三個木片,這個形狀,能象風扇車一般,吹出去風?”他還在琢磨著這個為什么能抽風呢。
文箐一想到風扇車,也來了個主意,道:“說得有理啊。就是風扇車,現在是立著的,上面倒進有秕谷的谷子,下面流出來實實的谷子,中間吹出去的是秕谷。咱們這要吹風,就是將上面堵了,下面堵了,就留手柄處那個進風的,再有中間那個出風口,也不用做得象風扇車那樣大,然后掛起來,將出風口沖墻外,手柄在下面,廚師沒事就搖兩下。這個好,這個好”
她這么一說,眾人倒是明白過來。鐵匠竇道:“唉呀,就這個啊,這倒是簡單了。小木匠,這是你的活計啊,難怪我做不出來。”
小木匠想通了四小姐要做的是什么后,道:“怎么沒你的尖計,那個手柄還是鐵的,那個軸心也是鐵的,還是咱倆的活計。竇大哥,咱們再合作一回。”
文箐卻不放心了。道:“那個,要不然,先做個小的,按風扇車的那個樣子縮小到三分之一。”
小木匠道:“小姐,這一改,小了很多,也不用象風扇車還要調節風速大小,只需手搖慢點風小,勁大點風就大,做起來快。半天功夫就做得。小姐這里給個風口尺雨就好了。”
沈顓這時又道了句:“要不然,依風扇車那個樣子改一個,再做一個將內心換成表妹這種三片葉的,看看哪個力小風大?”
文箐也正有此意,沒想到沈顓說到自己心坎上了,于是贊賞地一個目光就投了過去。沈顓沒出息,臉又紅了。
文箐拿著自己做的簡易模型道:“要再做一個話,一定要注意,這個風扇心一定要向,嘍,就是這一面,方向不能反了,反也就是從屋外向屋里灌風了。”
鐵匠竇笑道:“往屋里灌風好啊,我那鐵匠鋪子還用的鼓風機往灶里加風呢”
葛蔑匠道:“親家,這要往屋里灌風,夏天的話,你那鋪子里就涼快了。你就往屋里反裝一個得了”
有時一句玩笑話,還真是開了一個天窗,讓人生出主意來。鐵匠竇后來還真做了一個。這個不提。
事情解決了,沈顓說這個人偶既是店鋪臉面的問題,自己還是莫要輕易下手著色,想請自己爹來給人偶漆繪。
周管家道:“表少爺,小姐這里做得多呢,不如我這邊去請舅爺,表少爺在這邊先歇著,待舅爺來了一起動手也快。”
嘉禾私下里對文箐道:“小姐,表少爺可真是厲害啊,木匠明明自己做的東西卻不曉得替小姐出主意,還得表少爺提醒,其他人才明白小姐那個排風扇如何做出來……”
文箐沒想到,自己費了半天勁解釋的排風扇,卻由沈顓出奇不意地推出一個“風扇車”就這么輕易解決了,心想自己果真是太輕忽了古代創造與發明了,也是太自以為是了,這回可是閉門造成了一把。另外,心底里也小小地對沈顓來了一次刮目相看。
文箐也是感激沈顓給自己幫了忙,先前想冷落他的想法又有些動搖了,畢竟用了人后,就立時甩臉子,她還真做不出來。
關氏與彭氏方氏聊天,提到今日的趣事,忍不住笑道:“沈家表少爺那可真正是端方守禮得很。木匠將那裹著的布從人偶身上褪下去的時候,我瞧著他還轉過去身子,生怕看著人偶是個一絲不掛的女兒家的身子……”
方氏罵關氏嘴貧,竟笑話起少年郎來。
彭氏笑道:“莫說是他,我那時都不好意思,不敢多看,尤其是當著男人的面。幸好文箐還注意到了,沒讓人雕出什么見不得人的來。也不怕旁人說閑話了。”
其實,早先,要依文箐的主意,肯定是要雕一個玲瓏曼妙S身材的妙女郎身軀,還是嘉禾見得小姐畫出來的樣子,也太妖嬈了,便提醒道:“小姐,這個,這個,實是不方便……而且,要真是這個樣,只怕大戶人家來了,都說這人偶不是正經人家的女子,倒是不妥。”
瞧小姐畫出來的那個身子,好似一扭一扭的水蛇腰一般,前凸后翹的,嚇死人啊
古今的思維沖突,時尚的異同,機械原理的起承,其實,有時,莫僵化于既定思維,偶爾略改一改形式,便趨于大同。而古代,智彗的積累與創造,文箐這是每次認真看待,通過水筒車,風扇車,開始正視古代的機械。她絕沒想到,當時的為著一個可有可無的“排風扇”,最后竟讓自己開始搜羅古代的科技發明,同時也帶著身邊的人走了一條以前從未考慮過的路,減輕了農耕生活中的艱辛,節約了勞力,部分改變了生活方式,改善了生存條件。
后來回想,人偶,排風扇,只是一個開始而已。而這是一個美妙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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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別說明:風扇車,簡稱風車(網上搜這個不一樣,指玩具),一文錢小時候親自搖過,很輕,不用太大力。還有一個小支架可以調節出風量,以便能做到秕谷與實谷的正確分離。
以后還會介紹古代各項小機械工具,給大家認識古代生活中的一些小發明創造,一些在農村生活在中了幾百年沒變過的農耕生活不可缺少的工具。比如今天說的風扇車,在江南農村中,稻子曬干后,仍要用到風扇車。還有后面要提及的龍骨水車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