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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命垂危關頭,壽寧侯不敢計較秦堪的毒嘴,他就是個小人,小人絕不會在這種危急關頭跟唯一的救命稻草過不去,秦堪說什么便是什么了。
錦衣校尉們已跟刺客們廝殺在一起,黑暗中壽寧侯也瞧不真切,只聽得鏘鏘的刀劍相擊,接著一聲聲的慘叫,聽得壽寧侯心中一抽一抽,也不知哪方占了上風。
“秦堪……秦千戶,咱們,咱們還是先跑吧!”
秦堪斜睨他一眼:“我若扔下正在拼命的弟兄先跑了,我還是人嗎?”
“你剛才不也扔下我先跑了嗎?”壽寧侯悲憤極了。
“所以,我決定改邪歸正了。”
黑暗中,不知從哪里射出一支冷箭,險而又險地擦著壽寧侯的頭皮而過。
壽寧侯徹底崩潰了,歇斯底里嘶吼道:“我不管!你一定要護我先跑,秦堪,我是壽寧侯,是當今皇后的親弟弟,堂堂的國戚,我若出了事,陛下和皇后不會放過你的!”
秦堪聞言竟不生氣,盯著他道:“你確定要逃跑?”
“當然!”
“好!那咱們就跑吧。”秦堪答應得很痛快,也不管前面的手下跟刺客們的戰況,帶著壽寧侯開始跑路。
秦堪一直覺得自己是個很好說話的人,隨和得令人發指。
二人于是丟下正在拼命的手下和刺客們不管,扭頭便跑。
這是一次完全喪失了節操的逃命,逃命的二人神情各不相同,秦堪表現得很淡定,仿佛飯后消食運動慢跑似的,壽寧侯的表現則真實多了,擦著冷汗踉踉蹌蹌,不時還驚恐地尖叫救命。
不知跑了多久,正當壽寧侯覺得已遠離了危險,驚魂未定地長舒一口氣時,變故又發生了。
街口盡頭。四五名黑衣刺客神不知鬼不覺的出現,仿佛早就預料到壽寧侯的逃命路線似的,好整以暇地等候在原地,見二人跑來,刺客們亮出兵刃,迎面而上。
壽寧侯快瘋了!
唯一倚賴的國舅身份在刺客們面前簡直是個笑話,除了這個身份,他再無任何可以保命的理由。顯然刺客們對國舅的身份很看不上眼,此刻的壽寧侯覺得自己跟一只待宰的雞沒有區別。
“秦千戶!全靠你了!你若保我一命,我必上奏陛下,給你升官晉爵……”壽寧侯的面孔已然透出如死人般的灰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哀求。
秦堪兩眼圓睜,急切道:“侯爺,我只是讀書人出身,你不要為難我,各人顧各人吧!”
完秦堪很識時務地往地上一蹲。朝壽寧侯一指:“我不是壽寧侯!”
刺客們蒙著面,目露兇光,順著秦堪的手指看去。見趴在地上面無人色的壽寧侯,眾刺客獰笑數聲,舉刀便朝壽寧侯沖殺而去。
“好卑鄙的世道啊!”壽寧侯發出一聲悲憤的警世讖言,然后……認命地閉上了眼睛。
一名刺客用刀背狠狠朝壽寧侯的膝蓋劈去。
咔嚓!
壽寧侯一聲慘叫,一條腿呈現出奇異的彎曲角度,眼見廢掉了。
仿佛事先排練好了似的,壽寧侯腿斷的剎那,一輛馬車斜刺里沖出,非常霸氣地橫在刺客和壽寧侯之間。
一名錦衣校尉掀開車簾。滿臉焦急地伸出手:“千戶大人,侯爺,快登車!”
求生支撐著壽寧侯快崩潰的神經,秦堪扶著他飛快登車,駕車的校尉半空甩出一記響亮的鞭花。馬車朝街頭絕塵飛馳而去……
錦衣衛和刺客打斗的現場,隨著秦堪和壽寧侯上了馬車逃遠,你死我活的打斗立馬停止,幾名“中刀”倒地的刺客或校尉原地滿血復活,嘻嘻哈哈的互相推搡幾下。
為首一名刺客扯下蒙面的黑布。露出一張中年男子的平凡面孔,赫然竟是丁順。
瞧著馬車遠遁的方向,丁順一邊感慨一邊崇敬嘆道:“大人說合理合法打斷壽寧侯的狗腿,此言果然不虛,太他娘的陰損了!”
搖晃的馬車車廂里,壽寧侯捂著腿哀嚎不已,秦堪扶著他,肅然道:“侯爺,你應該感謝我。”
壽寧侯瞟他一眼,說不清是感激還是憤怒,想著此刻的危境,心不甘情不愿地點點頭:“多謝秦千戶護我周全,回頭我一定在陛下和皇后娘娘面前為你美言。”
“侯爺可有仇家?誰會派這么多刺客刺殺你?”
壽寧侯沉默許久,臉上現出猙獰怨毒之色。
“這是個陰謀!有人要滅我的口!”
秦堪嘆道:“侯爺,這話我早對你說過。”
“沒想到這伙人如此不道義,我欲與你們共患難,你們卻容不下我,當本侯是你們手里的棋子,想怎么擺弄便怎么擺弄嗎?好狠吶!我未負你們,你們竟負我!不就鹽引案么?老子豁出去了!你們不仁,別怪我不義!大家一拍兩散!”壽寧侯身軀微微顫抖。
“明早我就去宮里面圣!老子要告發,要把這幫雜碎一鍋端了!”
“侯爺現在回府嗎?”
“廢話!”
“侯爺要快點回去還是慢點回去?”
壽寧侯面孔一抽,凄然道:“……我只想活著回去。”
搖晃的車廂里,秦堪緩緩垂下頭,嘴角卻勾起一抹異樣的笑容。
此計得售矣!
天還沒亮,瘸著一條腿的壽寧侯進了宮。
與壽寧侯一起進宮的,還有一本本帳簿和來往書信。
壽寧侯是小人,小人不會對人太真誠太信任,他永遠要留著一手,以防將來不時之備。
進宮沒到兩個時辰,宮里傳出了旨意。
緝拿禮部左侍郎李杰,工部右侍郎張達治,戶部左侍郎李鐩,都察院右副都僉事付紀下詔獄,販賣鹽引的十余名奸商亦下獄,五日后菜市問斬,保國公朱暉奪三千營及右軍都督府事,嚴旨申飭,閉門思過。
壽寧侯削爵一級,降為壽寧伯,除此之外,朝中六科十三道言官御史,凡與鹽引一案有牽連者,一律撤職查辦,涉案嚴重者,一律問斬。
溫文爾雅的弘治帝這一次盡情地舉起了屠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