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江雪圖》的題詩按照和丹青圖一定的排版在空白地方,阮希言用粘合劑一點點將詩句粘了上去,小六子見狀在一旁打著下手。
待到一首詩全部粘合完畢,小六子以為阮希言這就是修復完了,卻忽然見她抓起一把硨磲粉,朝著那首詩上灑了上去!
小六子臉色一變,當即就要阻攔,卻已經來不及。
“小姐,您這是……”小六子剛要說話,但是姚掌柜卻好像看出來了些許門道,抬手阻攔了小六子。
沒理會這些,阮希言的注意力完全都在題詩之上。
將硨磲粉在字跡上抹開,阮希言的手指靈活地在字跡上面涂抹著,中或用手指點上些許水,暈染一二。
將所有的暈染都做的差不多之后,阮希言捻了一小撮硨磲粉,細細地覆蓋在某些字跡上。
比如千山鳥飛絕中“鳥”字的下面一橫就被阮希言完全覆蓋住,萬徑人蹤滅中“滅”字的“人”也被覆蓋住。
如法炮制又覆蓋了幾個字的筆畫,將殘余的硨磲粉清理干凈,阮希言等著所有水漬風干之后,起身拍了拍手,笑道:
“姚掌柜你看,這修復的如何?”
姚掌柜彎下身,細細地鑒賞著這副經阮希言之手修復的《江雪圖》。
蒼莽千山之中層云浩渺,一老翁垂釣其間,孤絕泠然。
但最最具有匠心之筆的,卻是那首被阮希言細細修飾過的《江雪》題詩。
墨黑的字跡上似有云霧縹緲,似真似幻,與那千山暮雪渾然一體,讓人頓生無限開闊意。
而那字跡有些筆畫被刻意隱去,又恍惚細細能看見,偏偏隱去的筆畫帶來新穎獨特之感,讓人忍不住琢磨一二,而這一琢磨,就能感覺到被隱去筆畫的巧妙之處。
整幅畫不僅被巧妙修復,甚至在技藝上,意境上,都被生生提高了三分不止!
饒是姚掌柜見過研設齋那么多研設先生設計的不同作品,都未曾見過這樣設計字跡的人!
不可置信地抬起頭,姚掌柜驚奇道:“這……此等妙法,老奴平生未見,小姐怎么想到的?”
這樣的構思,小姐不愧是夫人的女兒,不愧擁有設計世界姚家的血脈!
是他小瞧了小姐!
阮希言寵辱不驚地笑笑:“修行的時候閑心較多,隨便琢磨出來的。”
看起來操作簡單,但是內里需要的技巧,卻只有親自修復的阮希言才知道。
那云層渲染,若是在現代,直接用作圖軟件找出相對應的云霧筆刷刷上幾筆再修一修便好,但是這里沒有現代科技,要面對也是實物,所以阮希言才隨意潑灑了一把,就是為了營造出那種隨心又自然的感覺。
至于隱去筆畫,則是設計書封海報宣傳頁最常用的字體處理辦法之一,若是同一個字跡的排版未免過于單調,但是隱去筆畫,或者模糊筆畫,調換筆畫顏色,會使得整個字跡排版非常有靈氣。
小六子年紀較小,藏不住情緒,在瞧見這幅畫全貌的時候就已經震驚地張大了嘴,這會兒他一個用力,把自己險些脫臼的下巴抬了上去:
“小姐!您簡直是神仙!此等技藝,一個頂三個研設齋那群飯桶!哦,不,十個!”
聽見小六子的話,阮希言善意一笑,向外看了一眼天色,溫聲道:
“天色不早,我下山多有不便,不宜多待,便先行離開。過不了幾日,我就會正式下山。”
“好,好,老奴曉得。”解決了難事,姚掌柜笑得外開懷:“那老奴就靜候小姐回歸阮家。”
聽得姚掌柜的話,阮希言笑而不語。
她并沒打算一下山就回阮家去。
且不說如今阮家在何小宛的把控之下是個什么情況,就單單阮老爺不記得她,下人多年未曾和她這位嫡小姐碰面,阮家就已經算是龍潭虎穴。
她阮希言才穿越來這里不久,目前處于被動狀態,所以她不著急回去,先打探打探更具體的情況,壯大壯大勢力再說。
阮夫人在豫州還留了一些院落,恰好其中有幾套的房契阮老爺給了她,她下山之后,打算先找一處院落落腳。
阮府。
正廳之中,穿著華麗富貴的何小宛坐在上首,她的頭發上戴了幾支金釵,甚是雍容,但是不知為何,卻偏偏帶出幾分暴發戶的味道。
“夫人,那《江雪圖》已經被品墨軒的人收下了。”一個身著樸素的男子跪在正廳中,恭恭敬敬說道。
“做的不錯。”何小宛連正眼也沒瞧那男子一下,保養得宜的手撥弄著茶盞里的茶葉,輕輕吹了一口,道:
“仔細盯著,確定品墨軒的人將那損毀《江雪圖》送到賈老爺手里再來報。”
若是品墨軒的人敢將那損毀的《江雪圖》送出去,那她何小宛就有辦法讓品墨軒從此身敗名裂!
什么豫州知名設計齋,只要是姚盈那個賤女人留下的東西,她何小宛得不到的,都活該被毀滅!
“是。”那男子應了一句,有些猶猶豫豫唯唯諾諾地說道:“今日品墨軒去了一位千金小姐,看那模樣,像是大小姐。”
“什么?阮希言那個病秧子怎么還沒死在夷山上?!”聞言,站在何小宛身邊的那個年幼姑娘猛然拔高聲音叫了一句。
何小宛直直地盯著跪在地上的男子,聲音不咸不淡,但不知為何,那男子卻聽出了嗜骨焚心的味道:
“你可是看清了?確定那千金小姐便是大小姐?”
“不……不確定。”男子猶豫了。
看那樣貌,和記憶之中的大小姐有七分相似,但是兩個人又不太相同。
曾經的大小姐滿眼滿臉寫的都是憂郁敏感,走一步搖三步,說句話喘三喘,但是那位小姐看起來雖然弱柳扶風,卻渾身都是溫柔自信。
“行了,你下去吧。”將這人攆了下去,何小宛握住方才那年幼姑娘的手,語重心長道:
“嫻姐兒,母親是怎么教導你的?身為我們阮府的嫡出小姐,縱然再不愿意,也要做一做表面功夫,稱她一聲大小姐。”
年幼女子一臉怨恨和不甘:“大小姐?她算哪門子大小姐?父親根本不記得她了,她還不如直接死在山上利索!”
死在山上?
聽得女兒阮惜嫻的無心之言,何小宛不動聲色地緊了緊手。
或許,這真的是個好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