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秦氏又哭了一場,梔娘端來熱水,給她洗了一把臉,又讓她喝了些熱茶,方才鎮定了一些,發現女兒秦暖還陪在身邊一臉擔憂地看著她,忙心疼地催著秦暖去歇息。
石二郎也一迭聲地念叨著小孩子不能累著了,明天一大早還要趕出城去,讓秦暖快些去歇著。
這一天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秦暖也確實很疲憊了,便依言回房休息。
梳洗過后,躺到床上,秦暖原以為自己會失眠,卻沒想到居然沾上枕頭就睡著了!
秦暖睜開眼睛后,發現自己依舊呆在在醫院的病房里,白色的墻壁,白色的床,白色的被褥,自己站在床邊,輕飄飄的沒有一絲重量,自己的身體僵硬地躺在床上,一樣白得血色全無,穿著白色大褂的護士用白布將她的身體從腳到頭都蓋上了。
床邊是自己的父母,兩人相互倚靠著,哭得肝腸寸斷,還有七歲的小弟,抱著媽媽的胳膊嗚嗚地哭得小身體直抽,她想安慰他們,卻只能無聲無息無影無蹤地在他們身邊飄來飄去,想摸摸弟弟的頭,但是自己的手卻如空氣一般從他頭上穿了過去……。
她已經死了!她能做的只能徒勞地在他們身邊飄來飄去!
后來她想,能這樣飄著也行,一樣可以陪著父母,可以陪著小弟,還可以回家,不就是沒有身體了么?有什么關系啊!
可是,沒過多久,她的身邊就驀然出現一個白色的漩渦,漩渦雖小,卻有一股絕大的吸引力將她吸了進去!
秦暖驀然被嚇醒了!沒想到居然會夢到前世死亡時的情景,前世,她才過完十八歲生日不到一個月就因為心臟衰竭死了!
雖然被嚇醒,但是腦袋依舊鈍痛混沌,但是迷糊中很快又睡著了。
然后她又醒了,她很是費勁地支撐起自己的身體,有氣無力地靠在床頭,木床很舊,環眼四顧,屋中的一切家具器皿都很簡陋陳舊,她看見自己的手,干枯蒼黃,皺巴巴完全不像是一個年輕女人的手,一縷頭發垂在眼前,干枯又粘結,粗布被子補丁摞補丁,又硬又臟,但是她只是漠然地看著骯臟的被子,混沌的腦袋無思無索。
一個身著灰色粗衣裳的老女人走了進來,坐到床前開始喋喋不休地說著話,那個老女人說的什么話,她一句都聽不清楚,雖然她很努力地去聽了,依舊只能看著那兩片皺紋巴巴的嘴唇翻動個不停,心中不知道為什么厭惡至極,卻又充滿害怕……
最后,那個老女人似乎終于不耐煩了,氣吼吼地站起身來,直接伸手粗暴地扯開了她的衣襟,從她胸前抓出一塊用紅繩系著的白玉玉環,就要解了去!秦暖驀然就憤怒了,羞怒壓倒了害怕,劈手奪了回來!那個兇惡的老女人氣急敗壞,抬手就給了她一個耳光,大罵著“小賤人!”“忤逆……”什么的,一面罵著一面在秦暖的胳膊上身上又掐又擰……
屋內的動靜似乎驚動了屋外的人,一個年輕的男人跑了進來,二話不說,拽住秦暖的長發,就把她拖到了地上,頭皮撕裂的疼痛,讓她慘叫出聲,她被扔到地上,一口氣還沒喘出來,那男人一腳就踹到了她肚子上,“小賤人!給臉不要臉!看老子不打死你!”
秦暖伏在冰涼的地上,痛得縮成一團,兩眼發黑,那個男人隨即一腳接一腳狠命地連連踹在她本就脆弱不堪的身體上,秦暖的只覺得自己身體里面的內臟都被踹得碎開散開,眼睛一陣陣發黑,疼得連抽搐的力氣都沒有了,腥熱濃稠的液體從胸中涌出,然后從嘴里汩汩地淌了出來……
心中的怨念也如噴涌而出的鮮血一樣涌了出來:她恨!恨母親愚蠢!恨繼父惡毒!恨眼前這兩個賤/奴……恨自己無用!她才十八歲!她原本是嬌生貴養的富家小娘子,現在卻要被個賤/奴糟蹋侮辱致死!她不甘心、不甘心!她一定要報仇!
“兒子別打死了!弄出人命來可麻煩!”老婆子伸手拉住了了施暴的男人。
“怕甚么!半死不活的破貨!看著眼煩!死了省心!你對別人說她是病死的不就結了!等貴人給我們錢了,正好換個新媳婦兒!還說是什么王子皇孫的女兒,中看不中用的破貨!”被婆子拉開的男人,滿不在乎地說道,伸出腿又踩了秦暖一腳。
秦暖心中充滿怨恨,伏在地上,看著自己嘴中的鮮血流淌出來,彌漫開來在地上成了一灘血洼,她拼盡最后一點力氣,握住自己胸前的那塊玉環,往青磚地上一拍!
“啪啦!”一聲輕響,在血泊中,玉環碎成了三瓣兒!
同時,她聽見了那母子兩的驚叫,“啊呀,這怎么跟貴人交代啊!”
“糟了!糟……”
而秦暖自己意識飄散中,恍惚看見那個血泊中的玉環變成了一個白色的漩渦,將她吸了進去……
秦暖做了一夜的夢,一個夢套著一個夢,每次她以為從夢中醒過來了,其實都并沒有醒,她只是又進入了下一個夢而已。
夢魘就是這樣的,想醒卻醒不了,一個夢接著一個夢不停地做……哪怕完全記不住夢境的內容了,但是那令人恐懼又難受的感覺卻是真真的,并且在你醒來之后,都壓抑得無法擺脫那種感覺。
秦暖已經有八年沒有被夢魘著了。
至于前一世的情景,這八年來,她從未夢到過,雖然最初來到這個世界的那段時光,她心中很是掛念自己前一世的父母和弟弟,但是依舊連半個影子都不能夢到。
可是昨天晚上居然又一次重溫了上一世死亡時的經歷!
之后的那個被虐打致死的噩夢,她在八年前剛剛在這個身體里蘇醒的時候,連著做了兩三天,每次都汗淋淋地被嚇醒,然后就看到守在一旁的秦氏滿臉心疼地摟著她,安慰她,給她喂藥喂水。
不過,也就只是那三天而已,后來她就再也沒有做過噩夢。
秦暖伏在繡著迎春花的枕頭上,揉了揉肚子,夢中被人虐打的劇烈疼痛似乎還殘留在身上……還好,只是一場夢境而已!
然后她將自己胸前用紅繩系著的白玉環摸了出來,托在掌心里摩挲著,雖然天還沒大亮,屋中很暗,可這玉環她已經佩了八年或者還不止八年,玉環的模樣早已經刻在了腦海中:玲瓏精致的一塊白玉環,瑩白溫潤,一面極其光滑,一面卻細密地刻著許多彎彎曲曲的字,不是她所知道的歷史上的任何一種字體,難道是某種符咒么?更讓她不解的是這個玉環上有極細的三道紅色斷紋!
呃,這三道斷紋,就是夢中玉環斷裂成三瓣兒的樣子!
難道說這個玉環是斷掉之后又自己重新續了起來?這也太匪夷所思了?因為鮮血浸泡的原因嗎?還是因為原主的怨念?
八年前她也思索過這個奇怪的噩夢,思索過這個奇怪的玉環以及玉環上那三道奇怪的紅色斷紋,始終不得其解,唯一能猜出來的是,自己能夠在這個世界這具身體中活過來,應該是那個玉環的神奇作用,也難怪那對母子強行索要這個玉環。
想到夢中的那對母子,秦暖心中突地一跳,這次從噩夢中醒來,她居然還記得那對母子的長相!八年前,她每次醒來都記不清楚那對母子的模樣,只是記得在夢中那個老女人似乎是她的婆婆,而那個虐打她的男人是她丈夫!
那個惡毒的老婆子,感覺甚是面熟,應該是她所認識的人,秦暖想了想,只要這個婆子以后再出現在她面前,她就能把她認出來!
秦暖想到這里,腦中靈光突現:既然那個老女人是在這里真實存在的,玉環也是真實地掛在她的脖子上的,那么這個噩夢其實就是這個身體的原主臨終時的遭遇?因著原主臨終時的強大怨念,或者因為鮮血的浸泡,激發了這塊玉環的某種奇妙功能,將二十一世紀死掉的秦暖的靈魂攝回到了這個中古時空的幼年秦暖的身上?或者這個秦暖原本就是那個秦暖的前世?
如果真是這樣,那么她一定要竭力避免自己未來的悲催遭遇,不能死得那樣窩囊凄慘,更不要那樣短命,又一次地才十八歲就死掉了!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