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心中難受,卻沒有時間可以傷懷,奔到小河邊,果然看到一只小舟系在岸邊,立刻解了繩子,跳上小木舟。
坐上小舟,羊昀拿起撐篙,操縱著小船,盡快向下游趕去。
一個時辰后,果然河邊有座小鎮,兩人繼續前行,過了小鎮,河兩岸又漸漸荒涼起來,干枯的蘆葦叢,野草蕩,雜樹灌木林,視線所及,偶有村落,岸邊也無人。
這寒雨綿綿的臘月二十四,誰還在外面河邊洗衣干活?
又過了近一個時辰,一處小河灘上果然矗立著一座小野祠,看起來很是破舊。
兩人連忙將小船靠了岸。
那座野祠的門板倒在門檻前,腐朽不堪,祠內的神座上供著一個頭長雙角面目猙獰的人形泥偶,只是彩漆早已脫落,只剩一點斑駁的痕跡。
那祠內到處是蛛網,兩人站在祠外幾丈遠的地方便不想再靠近。
羊昀依舊握著劍,一手牽著秦暖,游目四顧,打量周圍的環境,這里實在很荒僻,盡是些雜亂生長的灌木和荊棘雜草,即便是這冬日枝葉枯萎了,依然密集成堆。
一條幾乎被枯草遮掩的路從這河邊的野祠門前向遠處延伸,看這路并不狹窄,想當初這野祠應該是香火繁榮過一陣子。
除此之外,目力所及,沒有任何生物,更不消說看到接應的人
抬眼遠望,遠處有炊煙裊裊升起,那里應該有村落,目測離著此處也有二三里遠。
兩人正在猶疑,忽地不遠處的灌木叢后站起一個人來,沖他們招了一下手。
這人胡子拉渣,頭上胡亂揪著個發髻十分毛糙,一身灰撲撲的布襖,很是肥大不合身不說,肩膀上還打著補丁,像是附近的貧苦樵夫,唯一不像樵夫的,是他手中有一柄劍!
羊昀并沒有見到自己人的喜出望外之意,依舊牽著秦暖站在原地,望著他。
那人抬手,用手中的劍柄在身旁的柳樹干上敲擊了起來,時快時慢頗有節奏,敲擊了大概七八下,停了下來,抱劍朝羊昀一拱手,然后轉身向河灘外走去。
接頭暗號對上了!
羊昀這才放心下來,牽著秦暖順著腳下那條路跟上。
秦暖這一路行來,只覺這廣陵李猗的手下諜報人員竟也是十分強悍,訓練有素,組織也是既龐大又嚴密。
難怪李猗作為一個“孤女”,卻依舊能在江南最富庶繁華、權貴云集的揚州立足,并高高坐在食物鏈的頂端!
若是她僅僅只有皇室血脈,只是擁有皇家郡主的名頭,對于那些世家貴族來說,是沒有任何威懾力的,那她這個郡主在他們眼里,就只會淪為一個美麗高貴的裝飾品,一件可居的奇貨!
然而她是一個擁有強大實力的王府繼承者!
雖然沒有藩王的名頭,卻比許多藩王有實力得多,影響力大得多。
在揚州府,以及在整個淮南道,以及附近的江南東道,這兩省廣袤的區域內,沒有任何權貴者會把她當做一個普通的皇室千金看待,這可不是靠著吳王殿下的遺澤和余威就能成的。
須知藩王,雖有封地,但沒有實權,封地收益所能得到的分成也不高,都只是擁有明面上的富貴風光,且同時又十分受朝廷和地方政府的制約,日子過得很是小心,稍不注意,便會被人彈劾,甚至有不少文官為了彰顯自己的“清高品質”和“不畏權貴”,為了出名,專愛挑各位藩王的毛病,皇帝為了表現自己的明君風采,遇到這樣的奏折,都會予以通過,還會下旨斥責或者懲罰被告藩王,反正都不是自己的親兄弟親叔叔,也不心疼當然如果是親的,那就更不心疼了,樂意之至
真正在血緣和感情上都同皇帝陛下非常親切的,比如皇帝陛下的親親兒子們,都在京城中當親王,可以天天在陛下面前刷存在感。當然,如果陛下歸天,他們的某位兄弟成了新的皇帝陛下,那么他們也會被扔到某個地方甚至某個角落去當藩王。
這些藩王,尤其在過了兩代之后,封地減一半再減一半,直至每過一代便再減半,族群人口愈來愈多,收入越來越少,而兒孫又不是十分出色的,那日子還著實是有些辛酸難表的。
李猗過得如此風光,簡直是藩王這個種群中的異類!
而李猗以及她的父親,他們的這種成功是不能復制的,在李猗的爺爺李旦殿下,第一位吳王之后,這么幾十年來,沒有任何一位殿下的藩地能夠落在吳楚繁華富庶之處。
正因為在這樣的地方,能找錢的方式太多,而且她又足夠聰明厲害,她根本不依靠封地明面上的那點收入來過活,所以她能養起龐大強悍的私人勢力。
這條荒廢的道路盡頭,相交處是一條寬寬的,足夠行駛馬車的土路,又走了一炷香功夫,路邊是一處小土坡,雖不高,足夠遮擋視線,這里轉角處果然停著一輛馬車。
“少史請上車!”
那人等羊昀二人上了馬車,自己也跳上車轅,將手中的劍往身畔某處車廂縫隙中一塞,那劍便看不到了,隨即揚鞭駕著馬車前行。
馬車碌碌前行,車中二人總算松了一口氣,又聽那位駕車之人在車廂外說道:“車中有吃食和飲水,少史將就著用些!賊子已經起事,他那些手下做起事來也更沒顧忌了,這六七百里的路程,路上恐怕還有得糾纏!”
他頓了頓,又道:“現在已經過午,接下來我們一路都不會歇,夜里也繼續趕路,直至到一個略大些的縣城,還請兩位稍忍耐些!”
羊昀道:“無妨,但憑兄臺安排!”
那人答了一聲“好!”馬車便行駛得更快了些。
馬車顛簸得厲害,許是因為終于脫離了魔掌,秦暖不再時時刻刻懸著一顆心,竟然靠在羊昀身上睡著了。
等她一覺醒來,車簾外,天已黑透。
“什么時候了?”她輕聲問羊昀道。
“二更天!”羊昀也倦得狠了,歪在車廂上答道。
直到三更過后,馬車才在一處山神廟前停下歇腳,這也是因為拉車的馬也累得受不住了。
這處小山神廟沒有廟祝,獨獨的一間,里面一個神座上坐著一位山神,供桌上的盤子里碼著幾個饅頭,另一個盤子里居然還有幾個鮮果。
那漢子毫不客氣地將那幾個鮮果抓在了手里,咔擦咔擦啃了起來。
啃了幾口之后,他似乎才想起羊昀和秦暖還在一旁,笑道:“少史和仙姑可要用些鮮果?這果子還不錯,十分的潤喉!”
羊昀笑著擺擺手,看著漢子如此熟練,這人經常在外跑的,恐怕這種事沒少做。
時人很是信奉一方水土一方神靈,有村子的地方便會有土地廟,有山的地方便會有山神廟,哪怕那山只是個小山包。當然大部分土地廟山神廟都是這樣的小單間,十分地樸素,但是香火供奉卻一點不缺。
那漢子啃完了果子,和羊昀兩人一起圍著火堆烤了一會兒火,突然道:“少史,我覺著我們這樣趕路,恐怕是回不到揚州的!”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