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歇了個吧時辰,馬力稍稍恢復了一些,四更天,三人又繼續趕路。
天明之后,進入了桐廬縣的縣城,在一處街道拐角處,羊昀和秦暖悄悄下了車,馬車未停繼續北行。
此時,羊昀背著個小包袱,臉色看起來黃黑干枯,愁苦的八字眉,稀稀疏疏的山羊胡子,一身褪色的繭綢面子的棉袍,而秦暖則做男孩子裝束,一雙細長纖秾的眉毛修理得稀疏寡淡,因著這些天瘦得厲害,不必修飾就是臉色蒼白干枯,尖下巴,青眼圈,看起來就像一個病怏怏的十三四歲的少年郎。
好一對飽經風霜的落魄父子倆
不對,是一個落魄商人和他的小仆人
倆人拿碎銀買了些干餅子放進包袱里,便出了城,去桐廬的驛館。
憑著州刺史一級的傳符,以緊急公務的理由,順利地要到了馬匹。
秦暖便是不會騎馬,也硬著頭皮上馬奔馳,牢牢記著之前羊昀交代的騎馬的方法和要點,堅持著,只要使自己不摔下來便可!
好在離開了驛站一段路,羊昀依舊帶著她騎行,怕她真的一個不小心從馬上摔下來反正有兩匹馬,可以換著騎
夜里終于順利地到了臨安城附近,遠遠地看到臨安城黑黢黢的巨大影子,羊昀長長地松了一口氣,騎速也緩了下來。
秦暖坐在羊昀的背后,不由低聲問道:“我們進不了城,城門明早才會開,這還有一晚上,他們追上來了怎么辦?”
說到這里,她不由又擔心起那位趕著馬車吸引匪徒的大哥,不知道那位是否真的能脫險
按照快馬奔馳和馬車的速度,最遲,在今天白天午時之前,馬車就能被趕上此時,那些匪徒應該正在他們的身后,拼命追趕他們
不知道還有多遠?自己能在驛站弄到馬匹,那些人肯定也是有法子在驛站換馬續航
羊昀安慰道:“不用擔心,我們不必進城,郡主在臨安城城西郊有個莊子,我們去哪里歇一歇,離著此處不到十里路!”
秦暖頓時安心:原來有個“聯絡站“啊!
于是她也長長地松了一口氣,將頭靠在了羊昀的背上
羊昀拍了拍她環在腰間的手,驅著馬向城西的方向奔去
十天了!
終于可以洗個澡,而且還是熱水澡!
可以吃頓飽飯,而且是熱乎乎的有湯有菜有肉雖然只是碗面條!
終于可以在溫暖的屋子里睡覺,有厚實柔軟又干凈的棉被棉褥!
最重要的是終于可以不用膽戰心驚提心吊膽!
吃飽喝足,秦暖躺到床上就合上了眼睛,黑沉沉地進入了夢鄉。
然而,她終究是高興得早了一點點
似乎才睡著,又似乎睡了很久,房門被大力拍響!
秦暖被驚醒,懵然地聽著耳邊砰砰直響的拍門聲,好一會兒才想起來身在何處
“阿暖!快起來!”
門外是羊昀的聲音,急促的聲音透著萬分焦急!
秦暖用最快的速度從床上跳下來,穿上衣裳,打開了門
門一拉開,手腕就被羊昀緊緊拽住,拉著她奔下臺階,直向院子后面奔去!
奔到馬廄前,牽出之前的馬匹,拉著秦暖上了馬,驅馬從莊子的后門狂奔而出!
秦暖此時才發覺,與他們一起的還有三人,都是背上背著弓箭,腰上懸著橫刀,埋頭驅馬狂奔,而身后的莊子里隱隱傳來廝殺聲,叫喊聲,還有火光
那些人追上來了?
那些人居然膽大包天到這種地步?公然在臨安城邊襲擊莊園、殺人放火!
真的是毫無顧忌了?
已到月末,天上只有一彎下弦月,夜色昏暗得只能勉強分辨出前面那名騎士的輪廓,不知道他們是如何在這伸手只能見自己五指的黑色原野里驅馬奔馳?
秦暖只能緊緊抱住身前羊昀的腰,壓住心中的擔憂害怕,盡力使自己對別人的負擔小一點點
奔出一段距離后,秦暖忽聽得身后不遠處一聲悶響,似乎像鞭炮,又比鞭炮的聲音沉悶,同時頭頂上的天空一亮
她仰頭一看,天上爆開一朵黃燦燦的煙花!
顯然是身后的一名騎士放的,隨即他又放了一朵紅燦燦的煙花!
這是傳訊?
秦暖忍住心中的疑惑,并沒有出聲詢問,羊昀卻主動輕聲向她解釋道:“那些匪徒有十四五個,而我們莊子也不大,不過十來個人,其中還有幾人是干雜活的,只會些基本的拳腳,所以是擋不住的!”
還有,還分出來了三個隨行,保護他們
秦暖忍不住顫聲道:“那些人?”
羊昀沉默,誰也沒有料到那群匪徒居然這樣窮兇極惡,橫行無忌!
“如今,我們再不能停了,只能一口氣跑到金陵!”羊昀說得稍大聲,既是對秦暖說,也是對那三人說的。
金陵?離著臨安城有五六百里路!
秦暖突然間比任何時候都開始嫌棄自己手無縛雞之力,連騎馬都不會,只能拖累別人!
就這樣在黑暗里奔馳了大約一個多時辰,天漸漸地亮了,而此時后面傳來了隱隱的馬蹄聲!
“少史,快些!前面二里處,路邊一面是山坡,一面是個小湖,你們過去后,我們兩人在那里先阻攔他們一會!”后面的騎士催促道。
于是,他們的隊伍里就這樣少了兩人
兩個人的生命也只不過給他們爭取了些微喘息的時間!
如此,過了三天
不眠不休地逃了三天三夜,他們卻沒能如愿靠近金陵城!
一路上,因著煙花求救的緣故,來了兩撥支援的人手,一撥兩人,一撥只有一人
沒有法子,這里實在離著揚州太遠,又是江南東道的地方,在李猗的爺爺第一任吳王時期,封地面積最大的時候,也只是在淮南道,和江南東道隔著長江呢,他們的勢力范圍伸不到這邊來,在這臨安城的附近,能有這么些人,實在是因為這里有李猗布置的一個打探消息小小據點,實際上這已經是犯規行為了。
連著開頭還剩下的那位和他們從莊子里一起出來的大哥,一共四人,這四人,又用自己的生命阻攔了后面的匪徒三次!
看不到他們的慘烈廝殺,看不那飛濺的鮮血,秦暖耳邊卻似乎能聽到刀劍斫開人身體的聲音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