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倒是一路順利地回到了揚州。
大概對方也是覺著,人手差了,打不過丁銀,白白送來折損又不起作用,若是加派人手,又抽調不出來。
一踏進王府,秦暖便感覺到氣氛緊張,話說此時正是大大,可是在甬道或花徑中遇到的仆從或侍女都是一臉肅然,腳步匆匆。雖然各處門戶都掛上了嶄新的對聯,處處都掛著嶄新的紅燈籠,高高矮矮的樹枝上扎著絹花,或者系著紅絲綢帶,將個夜色映襯得十分華麗,卻并未增添多少喜慶的氣氛。
距離嶺南起事叛亂之期已經有七天,恐怕這長江南、淮南的大部分人都知道了。
秦暖和羊昀跟著王府的侍衛來到李猗的書房。
李猗一身黑色暗紋錦袍,領口袖邊繡著金絲云紋,金冠束發,男子裝束,清麗的臉龐似乎清減了一點,愈發顯得輪廓分明,嚴肅清峻。
她面前的紫檀雕花大案上鋪著一張輿圖,纖秾修長的小劍眉微皺,見到三人進來,長眉微微展開了些,讓侍女給他們看座上茶。
李猗清凌凌的目光在秦暖瘦的干巴巴的小臉上注視了片刻,微微嘆了口氣:“這趟苦了你了!不想人算不如天算!”
沉默了片刻后,她又道:“今日你先回家去,歇息兩天,初三后來王府,就在我身邊幫著做些筆墨之事,我如今身邊得用的人都一個掰成兩個來用,你這孩子伶俐又沉穩,正好幫我分擔些。白梨觀你也不必去了,那里已經不適合你呆!你回去派你的丫鬟去將你的東西搬回家便可。”
秦暖沒有考慮的余地,乖巧地起身應承了。
李猗又對羊昀道:“子耀,你先回去好好歇兩天,再來議事!”
羊昀也點頭應了。
李猗便道:“你們也累得狠了,快些回去歇著吧!有什么話都過兩日說也不遲!”
她這樣倒是十分地貼心,替人著想,羊昀和秦暖都站起身來,正要告辭,卻偏偏丁銀不高興地叫了起來:“我呢?你怎么不問我?”
李猗瞥了他一眼:“你不就是想進王府做侍衛么?我已經準了!不然為什么派你去金陵接人?”
丁銀咧嘴一笑:“是做近衛!”他似乎怕人不明白還特特強調道:“是貼身近衛!郡主若是冷了,我還可以暖床!”
秦暖驚得吸了一口冷氣,如此驚世駭俗的話,這廝也居然敢講?你在心里偷偷肖想便罷了,居然還敢說出來!
她第一時間看向坐上的廣陵郡主李猗,再怎么說李猗還是個云英未嫁的千金閨秀,怎么受得了他這樣渾說!
卻不想李猗連眉毛尖兒都沒動一下,語氣淡淡道:“你太黑了!”
秦暖本能地又去瞧羊昀,她已養成了習慣:遇到不明白的事情,第一時間去看羊昀
卻見羊昀眼觀鼻鼻觀心,平靜得像什么都沒聽見
然后她又聽到丁銀道:“難道你竟喜歡小白臉么?”語氣憤憤然還帶著些委屈。
這調調,秦暖不由寒毛都立了起來。
李猗瞥了丁銀一眼,依舊是波瀾不驚的語氣:“我雖不喜小白臉,但也不至于看上個黑炭頭!”
丁銀耍賴道:“我有那么黑么?只不過剛剛去了一趟樓蘭沙漠,略略曬狠了點兒!”
秦暖忍不住去看丁銀,他這麥色的皮膚,若是在后世,自然是極招人羨慕的,可是在眼前這個世道,大家還是崇尚膚白如玉。
李猗語氣冷了下來:“做個侍衛,這么多廢話!還是說,你想做的是內侍?”
內侍,只能是閹人來做,王府后宅自然是有閹人侍者的,眼前李猗的身后就立著一個白白凈凈的少年侍者。
丁銀忙道:“我保證再不廢話!”
李猗沒理他,喚了一個門口的一個侍衛進來,吩咐道:“帶丁侍衛下去換穿戴,領腰牌!”
不說丁銀笑嘻嘻地跟著那侍衛離開,秦暖默默地和羊昀一起了王府,終于忍不住低聲問羊昀:“丁銀那人怎么郡主真還留他做侍衛?”
不怕這貨惹事生非么?何況他還存著那樣的心思
羊昀輕聲道:“郡主自然降得住他!他要做侍衛便讓他做吧,總比他在外面東一下西一下地自作聰明地幫倒忙的好!況且,這人確實也有真本事,郡主眼下也確實需要用人。這家伙品行也算正直,也就是嘴太、太愛混說,不論他說什么,你都只當沒聽見也就罷了!”
說罷,他習慣性地想抬手去理秦暖鬢邊被風吹散的發絲,忽然想起如今已回揚州,這里是王府門外,于是又收回了手,柔聲道:“快上車吧,風涼!”
秦暖應了一聲,抬腿上車,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他一眼,忽覺鼻子又酸酸的,竟又有了要哭的感覺,又怕他看見,忙低頭鉆進車廂內。
秦暖的表情變幻,羊昀自然看得分明,目光中秦暖的馬車緩緩離去,他心中竟然也涌上了一股牽掛和不舍雖然知道她這是回家回到父母身邊,再過兩天,又會再見,可是心里就是滿滿是不舍,恨不得天天都和他在一起才好
就在羊少史心中滿滿是離愁別緒之際,身后冷森森地響起一個聲音:“嘖嘖,嘖嘖,還真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人家不就是回去過兩天年嘛,這就舍不得了?看看這副牽腸掛肚的樣子!”
羊昀惱怒地轉身,一張嘴如此令人恨得牙癢癢的人,除了丁銀還有誰?
這廝不是去領制服和腰牌去了么?怎么又跟著出大門啦!
羊昀心中氣得狠,臉上卻溫文爾雅地一笑:“丁郎君真是好閑情!丁郎君既然在王府做了侍衛,羊某一定天天在郡主面夸贊丁侍衛!”
丁銀瞪著羊昀:“你好陰險,小心我揍你!”
羊昀一笑,似乎渾不在意:“羊某說的是實話,依著丁侍衛的本事,羊某天天向郡主夸贊丁侍衛也是應該的!莫不是你以為我說的是反話?你放心,羊某從不在背后說人壞話!”
丁銀知道,羊昀不是說反話,他說他會天天在李猗面前夸贊丁銀,就一定會是說好話!
可是問題是,依著李猗的脾氣,還有態度,還有丁銀的為人,羊昀每夸贊一次丁銀,便會為丁銀在李猗心中積攢一團火氣,那樣天長日久地下來,估計李猗看到丁銀都會厭煩嫌棄!
讀書多的人果然陰險!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