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刃天涯)
深夜自浦口下了火車,登上招商局江輪“江亨”號,沿江而上。這是一艘新輪船,據船上的人說,這是一艘投入使用不到一個月的輪船,五千頓級別,由中德合資的江南船塢生產。
一路南下又西進,整個過程對于吳佩孚來說,沒辦法愉快的起來。作為戰敗者,吳佩孚并不服氣,尤其是參觀了特戰旅的人員和裝備之后,更是怎么看冷雨都不順眼。還是那句話,非戰之罪!
南下的火車是運送傷員到徐州的,吳佩孚得知其中包括北洋軍的傷員時,就知道北洋很難有翻身之日了。實際上在濟南的時候,吳佩孚聽到的最多的消息,還是國防軍的軍紀。
秋毫無犯!這對北洋軍來說,根本無法想象。吳佩孚問過一個負責給被俘軍官站崗的士兵,國防軍的軍紀這么嚴,他們怎么承受的了?年輕的士兵看白癡似的看他一眼,隨手從口袋里摸出一本小冊子道:“看完還給我!”
這本小冊子叫《士兵手冊》,前面是各種要求遵守的紀律,中間是根據違紀情節輕重處分的級別,后面是記錄士兵違紀的空白頁。記大過三次以上者,開除出國防軍。情節惡劣的違紀,可送交軍事法庭,最高可判死刑。
吳佩孚看完了還是不明白,還了手冊后問年輕的士兵:“當兵有什么好的?開除就開除唄?”年輕的士兵再次報以看白癡的眼神,不屑給他解釋:“以后你到了自治區就知道了。”
因為這句話。吳佩孚對自治區的發源地蕪湖,充滿了好奇心。作為北方人,吳佩孚還從沒有到過蕪湖。船到蕪湖的時候,正值清晨,長江之上大霧彌漫,很難看清楚碼頭上的景物。
雖然看不清,但是能聽的見。碼頭上不說人聲鼎沸。很熱鬧是肯定的。江輪靠岸時,吳佩孚總算能近距離的看著碼頭上的一切,最醒目的自然是六七個偌大的機械吊臂。正在不斷的往貨輪上裝貨。碼頭上不乏賣苦力的工人,不過他們裝貨的對象是一些小船,甚至還有木船。吳佩孚叫住船上的一個水手問:“這些船都往哪去?”
水手看了一眼碼頭上密密麻麻的貨船。笑道:“這位大哥是第一次來蕪湖吧?”吳佩孚點點頭,遞上一直煙,水手笑著接過,看了一眼夾在耳朵上,笑道:“如今這揚子江沿線,誰不知道蕪湖貨好?質量好價格低。這些都是來裝貨的船,你到了蕪湖就知道什么叫工業區了,方圓百里之內,全都是工廠。”
水手說著笑了笑走了,吳佩孚卻被所謂方圓百里的說法鎮住了。蕪湖不是一個小碼頭么?方圓百里這個說法,是不是事實,真的不好說,反正到時候看就知道了。
“子玉!”陳宦和兩個負責送他們來蕪湖的士兵一道出現了,作為方劍雄特批的兩位。自然是單獨上路。吳佩孚性情狷介,陳宦也傲氣很,兩人一直不太對付,即便是同行者,也沒什么太多的交流。
“行李我給你拿來了!”陳宦遞過來一個箱子,吳佩孚接過藤箱。有點生硬道:“多謝。”
陳宦沒有說話,默默的看他一眼后,拎著自己的箱子下船,兩個士兵一人跟一個,也沒有跟他們多話的意思。此行南下,在車上或者在船上時,他們都是可以自由行動的。只有停車火車船靠岸的時候,士兵才會跟著。
實際上兩個士兵對于這兩位而言,更多的是作為向導和服務人員在出現。這兩位士兵,甚至連槍都沒佩戴。跟著兩個士兵后面下船,好處是很明顯的。上了碼頭,在擁擠的人群中,人們總是很善意的給當兵的讓道,用微笑和熱情的眼神對待這兩個士兵。
年輕的士兵們,將下巴微微揚起,走路的時候腰板挺直。負責吳佩孚的士兵叫阿明,蕪湖本地人,這一路上吳佩孚沒怎么搭理人家,年輕的士兵也沒有主動搭理吳佩孚的意思。兩人之間的相處如同路人,甚至吳佩孚還能從小伙子的眼神里看見輕視。大概這就是吳佩孚心里不悅的原因吧。
出了碼頭的柵欄門,外頭有不少攬客的黃包車。阿明上前去叫了兩輛過來,招呼吳佩孚上了自己那輛車后,對著車夫道:“去陸軍大學。”
車夫聽到這四個字,立刻露出敬仰的表情道:“小哥是那里的學生么?那里可不好考,我親戚家里的小子去年沒考上,決定今年繼續報考。”
“我是保送的!”阿明自豪的挺了一下胸膛,立刻換來更為敬仰的眼神。當兵的保送陸大,那是有先決條件的。首先你至少得高小畢業,其次在戰場上立二等功以上。
車夫往阿明的胸前看了一下,露出羨慕的表情道:“嘖嘖,原來是戰場立功的軍人,坐穩了您。”黃包車夫很是賣力,到了陸大的大門口崗哨處,阿明下車要付錢時,車夫推了回來笑道:“你們在戰場上為老百姓流血,我不能收這個錢。”
阿明把胸膛挺的更高,正色道:“這位大哥,您也是本地人,知道國防軍的紀律,不要害我。”車夫這才收下錢,吳佩孚看了一眼阿明的胸前,沒有發現勛章。
年輕的士兵臉上的自豪很明顯,當先走到崗哨跟前敬禮后遞上證件,崗哨看罷證件后遞回,看了一眼隨后的吳佩孚和陳宦兩人,笑道:“兩位兄弟見著大帥了?”
阿明露出一絲羞澀,年輕的臉上因為激動顯出油光,笑道:“大帥給受的勛!”
“這下你們混出來了,陸大中級班,出來就是連長。勛章寄回家,各種稅都能得到減免。真羨慕你們能上戰場去拼殺立功!”哨兵羨慕的眼珠子都紅了,吳佩孚在邊上看著暗暗咋舌,這些當兵的怎么都想著上戰場去打仗,打仗要死人的。
陳宦在邊上也有同樣的疑問,隨口道:“要是戰死了呢?”
崗哨撇他一眼,冷冷道:“國防軍跟北洋軍不一樣,陣亡士兵家里有撫恤,有兄弟的今后可以申請免除服役,沒兄弟的政府根據情況而定,父母老邁不能干活的,政府發基本生活費。能做的給安排一份收入不錯的工作。如果家里是農村的,田賦全免,過年過節有補貼。”
陳宦也不生氣,對那哨兵笑道:“這位兄弟,我是方大帥親自寫介紹信來陸大學習的,以前確實是在北洋軍里頭,今后大家都是一家人了。”
哨兵沒跟他廢話,做了個收拾道:“進去吧。”還有一個士兵沒跟進來,在門口與阿明說了幾句話就轉身走了,吳佩孚等進了門才問:“阿明兄弟,他怎么走了?”
“你說阿雄啊,他是回鄉探親的。可惜這次他立的是三等功,而且沒上過學。不然也能進陸大了,探親結束,他只能去武漢士官學校學習半年,畢業了下部隊當班排長。”小伙子倒是有問必答的,吳佩孚這才算是弄明白一個事情,方劍雄根本就沒有他們趁機跑掉的擔心。也就是說,愿意走就走,愿意留下留下。換一個說法,沒有自己猜測中的那么重的分量。
吳佩孚多少有點失望,跟著阿明去了教務處,一個軍官接待的他們。看了介紹信之后笑道:“吳佩孚、陳宦,你們可以參加一個考試,成績通過了可以在陸大短期的高級的軍官班學習三個月,還可以選擇旁聽。如果是旁聽的話,沒有畢業證,好處是隨時可以走。”
陳宦一聽這話不樂意了,冷笑道:“怎么,你覺得我們考不上?日本的士官學校我都考上了,畢業成績也不差。”
接待軍官回了一個冷眼道:“日本陸軍有什么戰術變化可言?千篇一律的東西,遲早讓日本人知道我國防軍的厲害。你在這里,最好不要拿你的日本陸士當回事,我們這日本陸士畢業后來回爐的多了去了。前前后后沒有五百,也有四百。”
陳宦被說的面紅耳赤,想反駁又不知道怎么反駁,畢竟不了解這里教的都是啥。想到聽說這里德國教官很多,陳宦先忍下來,回頭考過了再說好了。
吳佩孚倒是一直沒吭氣,不過心里同樣不服氣,憋著一口氣,打算考出點樣子給這些人看看,免得給人小瞧了。
“我參加考試!”吳佩孚崩出一聲來,軍官看了一眼介紹信后笑道:“那行,我記下了。后天上午考試,你有兩天時間可以準備。對了,我給你開個介紹信,你出去后可以去軍人招待所住下。”
陳宦氣呼呼的也道:“我也報名考試。”兩人辦好報名手續,前后出來,攔了一輛黃包車,說了一聲去軍人招待所。結果那車夫看了一眼他們的軍裝后,淡淡道:“一塊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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