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打著不干政的旗號，政府方面的事情方劍雄很少過問，政府事務更是鮮有出聲。過去的幾年，方劍雄除了去年大選前出來說了幾句，肯定了一下共和黨執政的成績，就再也沒有發表其他證件。軍人不干政這個話，真不是掛在嘴邊說說的。

也正是因為如此，顧維鈞這個內閣總理，上任后一直沒有機會在公開場合與方劍雄碰面，甚至沒有相對私下的場合里見過面。倒是湯化龍這個總統，差不多每個星期都要去元府走一趟。相比之下，方劍雄與顧維鈞的關系就很一般了。

今天這個場合較為難得，算是一個不錯的交流機會。實際上顧維鈞當初能擊敗楊永泰當選共和黨副主席，黨內上下對于這個事情的看法一直存在疑問。楊永泰是元帥府侍從室主任的出身，從政之后也算一路坦途，因為有方系印記的存在，一直很被看好。顧維鈞自己也認為勝算不大，可惜黨內選舉的結果，竟然是顧維鈞以微弱的優勢勝出，這個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為什么會這樣？是因為方劍雄對共和黨乃至整個國家政治的影響力下降的緣故？

很明顯，答案是否定的。這一點馱大選之前，方劍雄出面肯定了共和黨政績之事就可以看出，原本還算有點懸念的選戰，因為方大帥借大慶油田出油一事出來講話，共和黨下屬媒體在各省的宣戰前調查短短兩周之內就出現了大幅度的變化，從最初的百分之三十五的支持率，一躍變成了百分之七十五。大選一下就變得毫無懸念了，這就是方劍雄的影響力。方劍雄肯定共和黨的執政成績，支持率就坐上了火箭，否定或者批評，支持率就像電梯失控。

顧維鈞深知方劍雄的影響在未來五十年都不會發生太大的變化，盡管他很少在公開場合露面但是每一次出現在公眾面前，都是被追捧的主要對象。教育部推出的最新八年義務教育的教材歷史課本中，就有關于方劍雄個人相關內容的大段篇幅。課本中，方氏被譽為民國奠基人之一國防軍的締造者，民國工業化的引路人。

上任之后的顧維鈞，一直很希望能有個機會跟方劍雄好好談談，但是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或者說是方劍雄沒有給這個機會。顧維鈞知道，能不能得到方氏的支持，對于今后的執政有著深遠的影響。

要論資格黨內很多人比顧維鈞和楊永泰高，但是共和黨內似乎一直有一個傳統，愿意給年輕人機會，似乎刻意的控制領導團隊的年齡。

想的越多，腦子里越亂，心情越發難以平靜。加之飲酒數倍，顧維鈞膽子壯了許多，鬼使神差道：“扶帥維鈞自認比之暢卿，與扶帥的關系無法相比。為何扶帥不表態支持暢卿？”

這個問題來的很突然，至少孫毓筠和韓衍感覺到了突兀敬佩末座的陳果夫，更是第一時間裝聾作啞，低頭吃菜。

方劍雄稍稍愕然，隨即默默的看著對面借酒壯膽的顧維鈞。

車廂內的氣氛突然變得壓抑了起來，沒有人敢在這個時候亂說話。韓衍還好一點，知道方劍雄未必在意顧維鈞的態度，孫毓筠就有點緊張了，他是吃過方某人的虧的。

“這么說吧，論謀略策劃，暢卿優于少川。論求實創新少川強于暢卿。”方劍雄說到這里時，腦子里想到的是一部電影的某個片段。在巴黎和會上，那個把腰桿挺的筆直，面對列強居高臨下的眼神，不卑不亢的發表演講的那個歷史原型，此刻就坐在對面。

“當今民國所需者何也？首先是腳踏實地的做好眼前的每一件事情就執行能力而言，暢卿、少川不分軒輊。其次為政治革新，這一點少川稍稍勝出。最后要說的是對全局的掌控能力方面，少川多年追隨孫師，思想雖新且不失沉穩，內閣由少川來執掌大局，又能淡化內閣上下整體的暮氣，我認為少川出任總理是最合適的人選。”顧維鈞失眠了，在床上翻來覆去，腦子里一直在重復這段話。沒想到方劍雄對自己的評價這么高，怎么都沒想得到啊。

方劍雄同樣沒睡，區別是有很多事情要處理。海軍的第一艘航母造了一半才發現超了預算，原來預算為一千萬元，因為一些新技術的運用和海軍方面的求新，現在需要追加三百萬元的預算。野心勃勃的波音公司頂上了海軍航空兵，推出了一款單翼飛機與武昌馮氏航空爭奪海軍的訂單。空軍司令馮華提出戰略轟炸的概念，希望能得到一塊遠程戰略轟炸機，鑒于目前國內沒有遠程戰斗機護航的匹配，對遠程轟炸機的要求很高目前只有波音公司具備這個研發能力，但是波音公司表示在生產的可能性不大。

海陸空三軍之間的爭斗，方劍雄心知肚明，當著沒看見。不過這個戰略轟炸，確實是個好東西。關鍵是中國和日本之間的距離擺在那里的，真的能弄出B7來，一旦中日爆發戰爭，凝固汽油彈可以把東京變成火海。不過看報告，波音公司“興趣”不大。真的是這樣么？未必吧？那會有人有錢不賺的？聯想到當初波音一直不同意把發動機放在中國生產，方劍雄就不難得出一個比較接近真相的答案。

歐美列強，絕對不希望看見中國工業的發展，這是肯定的。目前在華的美國企業所帶來的技術，都是一些相對落后的技術。法國倒是給了一些新技術，不過這都是當被德國人逼急眼了才答應的。至于德國人，多多少少有點被神話了。很多領域英法的技術積累，一點都不比德國差。

桌面上厚厚一摞需要親自處理的文件慢慢的變薄時，天邊已經發白了，又是一夜未眠。方劍雄起身活動了一下筋骨，長期的案牘勞形，小肚子有點凸起的態勢。

列車在晨色中飛馳，從北京到武昌12個小時的車程，現在已經過去十個小時，距離長江不遠了，方劍雄似乎聽到了長江的濤聲。腳步聲打斷了方大帥對于過去的一些回憶，那是兩輩子的記憶。回頭一看，出現在走廊上的是同樣一夜沒睡的顧維鈞。

“早，少川！”方劍雄主動打招呼，顧維鈞楞了一下，略顯激動的走上前道：“扶帥，謝謝您公正的評價。”方劍雄露出開朗的微笑，除了家里的親人，很少有人能看見方劍雄這個表情，顧維鈞也是頭一次看見。“一起走走吧。”丟下一句話，方劍雄慢慢的在走廊里漫步。

“扶帥，最近國會里有一種聲音，要求把國家收購各省電網歸國有。”顧維鈞心里一陣溫暖的同時，忍不住開口提起讓他感到棘手的事情。

“說說理由吧！”方劍雄溫和的笑著回頭說了一句，顧維鈞趕緊跟上，并行道：“主要理由有三個，第一是亂，國內的供電公司標準各異，以上海為例，早先英法租界內的供電公司之間的電壓標準就不一樣，一個一個180宋煒臣搞的長江電力公司發展最快，用的是2201的電壓。全國各省各種電壓標準就更多了，我了解了一下，大概有七八種標準。還有就是全國各地收費標準也不一樣，長江沿江各省，比如江蘇、安徽、湖北，江西這四個省，長江邊上的收費就低一點，過了三百公里收費又是另外一個價錢。聽內行人士解釋的意思，距離遠的送電消耗就大。因為沒有統一的管理，這些電力公司各行其道，早幾年大魚吃小魚的事情屢屢發生，電價一會低一會高，現在就國內而言，供電公司實力最強的主要有宋煒臣的長江電力公司，周學熙的北方電力公司。虞洽卿和杜月笙的蘇浙電力公司。還有一個就是蕪湖電力公司，靠著歐亞集團的關系，在東北占據了主要的市場。其他的各省的小公司就更多了，主要集中在內陸省份，這些供電系統亂糟糟的，比如一個陜西省，就有八家電力公司，最大的公司覆蓋西安和周邊的幾個縣，小的就是一個縣的照明用電。因為是否供電是自覺自愿，即便在上海這樣的大城市，很多家庭還在點油燈，農村就更不要想了，絕大多數的鄉鎮和農村都沒有供電系統的存在。”

方劍雄聽到這里，笑著開口：“少川，你就直接說吧，有什么打算？”

顧維鈞毫不猶豫道：“我認為應該由國家出資，把這些供電公司收購下來，改造并統一行業標準。還有，不僅僅是供電公司要收回國有，應該把能源產業也收歸國有。比如石油、煤炭、鐵路、公路這些關系到國計民生的重要領域，都應該由國家來統一經營。”

“少川，你有沒有想過，這個想法要得到實施，首先需要得到國會的通過，然后是先關法令的推出。涉及到這些領域的巨大利益，你認為在國會能得到支持么？單單是一個電力，就無法讓國會通過全部收歸國有吧？”方劍雄看看無言以對的顧維鈞，繼續道：“凡事不可操之過急，先制推出一個全國電力公司必須執行的標準，國會立法強制執行，不能執行或者無力執行的公司，國家再出面按照實際價格收購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