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鍶
無歡昏迷了整整三日,醒來后,躺在了張秋生的房內。
記憶之中,如風最后對他說的話以及那碗讓她昏睡的安胎藥使她猛然驚覺到不對勁。
她猛然撐身,掀開錦被,從榻上爬了起來。
原本滿身血紅的衣服早已被換過,想來是她身側守在榻邊的丫頭換的。
“他們呢?”無歡俯身穿鞋,一邊急切地問道。
那剛進府沒多久的侍女連忙蹲下身替她將鞋穿好,回到張神醫還在替王爺醫病,他囑咐不得任何人打擾,并讓奴婢好生照顧好王妃。”
話剛說完,無歡就已推門而出。
門一被推開,冷風如同期待已久的猛獸般,直直灌入房內,吹得她衣袂鼓脹,夾雜在風中的雪花順帶削過她的臉頰,最終落在了她的發梢,隔著很遠,她瞧見張秋生撐著傘急急朝她這邊走來。
今日的雪下得格外大,厚重的大雪恨不得將路全部堆疊。
張秋生早已估算好,在無歡邁步出門前趕了來。
“診治很成功,霆王已無大礙,過些時日便會蘇醒,現下已讓人移至正殿廂房內休憩。”
“那如風呢?”原本的驚喜在瞧見張秋生的神情后變得愈發不安。
張秋生眼眸里閃過疼痛,沉聲道如風用他的命換了霆王的性命,他見不得你痛苦,強行要求我使用上古換血之法,換血的成功讓他的生命走到了終點,他說,他最遺憾的便是來不及在閉眼之前再見一見你,如今他正在西林閣內,我想,你該去看一看他。”
張秋生的話音剛落,她的身影如同拉滿弓弦的箭矢一般,急急飛了出去。
冰冷的雪天,她連外披都未來得及披,連傘都不曾打,直接朝那最熟悉的地方奔去。
漫天的大雪,只不過瞬間,她便成了一個在雪中奔跑的雪人。
她的胸腔驟然劇痛,心跳急急加快,喘息之間,她清楚的聽見內心恐懼的聲音。
守在門外的四殺見無歡如此跑來,心中擔憂至極,她的身上還懷著孩子啊。
然而,無歡卻像是一個失去理智的人,顧不得那么多,瘋狂的跑來。
她推開門,跑了進去。
內室的床榻上,正安靜的躺著一個人。
冷風竄門而入,將滿室的簾幔惹得紛紛舞動,她轉身將門合上,生怕榻上的人凍著一般。
若是榻上之人真的能感覺到冷,那又該多好?
無歡背倚著門,幾乎要癱在地上,嘴角喘著氣,在寒冷的空氣中呵出片片心碎。
艱難的邁開步子,一步一步的向里走去。
她每走一步,都覺得像是踏著她的血與肉一般,疼得令她不斷哆嗦。
是的,即便再寒冷,她都不至發抖。
然而這一刻,她卻再也抑制不住的顫抖起來。
這個熟悉得再不能熟悉的房間,卻因著榻上躺著的男人變得越來越陌生了,陌生到她不知所措。
剛要走近榻邊,她卻退縮了。
隔著兩步,她看著他。
就此定格——如風閉著眼,失去血色的臉慘白得可怕,一身白衣纖塵不染,墨染的青絲整齊的放置兩側,始終溫柔的臉不曾有任何改變,唯一變得是他那久久不曾掀起的眉目。
“如風……”她輕輕地喚道,喚得極其溫柔,喚得翼翼。
但她再等不到昔日那溫柔地喚著她‘清兒’的回應。
所有的炙熱等待在的回應下變得冷卻,最終在空氣之中凝結成破碎之聲。
沒有所謂的睜眼、沒有預期的回應、沒有他如風的微笑,沒有,都沒有。
她緩緩地移步榻前,伸手緊緊地攢著簾幔,緊到她全部的力氣都投入其中,這一張簾幔像是積蓄了某種力量般,讓她不至跌倒。
有在轟然倒下,有隨著時光漸漸逝去。
她想再喊一喊他的名字,然而卻始終喊不出口,微微顫抖的紅唇被她潔白的皓齒使勁咬住,天真的以為這樣便能阻止腦中的絕望。
她的手一松,腿一軟,就這么癱倒在榻邊,她跪坐在榻前,緊緊地抱住南宮如風,伸手觸及到他的臉頰。
心中重重一顫,原來,他的臉已經不再如往常般溫熱,原來他的臉已經冰冷到這般地步。
他就這么安靜的離去,離開了她的世界。
如風……如風……如風……
無歡在心頭瘋狂的喚著。
你能如此忍心,忍心離開我的世界。
她似乎能聽見她的世界已然坍塌的聲音,所有的亮光被驟然而襲的黑暗迅速吞沒,黑暗的潮水洶涌而來,朝她僅剩的意志急速淹沒,死亡的潮水將她胸腔內滿滿的空氣擠干,黑暗的海藻將她的心緊緊勒著,勒得生疼,她仿佛覺的的心就這么被千瘡百孔了。
心就那么碎了,碎了一地,拼不起,湊不齊。
一直以來所有的堅持、所有強加在身上的力量悍然抖落。
她似乎看見死亡的巨錘朝她和如風之間狠狠砸過,砸得她血肉飛濺、骨肉盡碎。
他的冰冷無法冷卻她的疼痛,反而使她五內俱焚。
她趴在他的胸前,哭得撕心裂肺。
“如風……如風……你醒一醒……”
安靜的內室,只有她的聲音在飄蕩,緊閉的眼眶像是東海的泉涌,淚水永遠也流不盡。
如風——這一世我負你太多……太多。
我享盡你一生的寵愛、呵護、守候——你用生命換來的愛,叫我如何承受。
那年皇宮之中,你一襲白衣,翩翩佳世,你笑著喚我‘清兒。’風華濁世的你為我戴上了玉簪。
釵頭蝶,勾我裳,卻不知舊時離去心頭傷。
他的愛永遠都先她一步,他所做的永遠都是為了她。
大婚當日痛心欲搶,自辭官爵只為更好追隨。
為她的死亡自責悲痛,為她的尸身強忍著對軒轅霆野的憤怒一路護送。
為她的復活一路跟蹤,為守在她的身側甘愿掩埋英俊容顏留在魔鬼的天山。
現在,又為了她,將生命留下,選擇獨自一人離去。
這個一直以來默默站在她身后的男子從此離去,近在咫尺的他們卻天各一方、生死相隔。
彼此之間隔著永遠也不能跨越的天塹。
如風——從此,我的身后再沒有你——淚涕裳,濕我眶,問君安否?獨獨冷滄。
千樽酒,玉瓊釀,問君醉否?茫茫永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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