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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德年多聰明。等鄭瑛將那封奏疏的內容講給他之后,他立刻明白了,這書房里,為什么只有他一個人了。蔣尚書這是要將天捅個窟窿啊!韓德年經過大起大落,多年顛沛流離之后,自詡早已看透生死,然而這一日,還是忍不住感嘆,他不如蔣文斌。
這新尚書膽子也忒大了,居然敢一口氣得罪整個大周的官員和貴族。
謝相和顧大學士怎么可能同意蔣文斌做這樣的事,也就是他韓德年,這個無家無產的窮人能夠輕易接受。雖然他現在已經混到六品官了,按照大周律,也能享受一些稅賦減免待遇,但他又沒鋪子又沒田,一間宅子,是信王給買的,宅子里那些下人,其實也都不是普通仆役,有些是信王府的,有些是平陽公主府的,還有些是他外甥女四公主從宜陵選了派到京里給他的。
總之人不是他的,丁賦是怎么納的,韓德年還真沒想過,反正不用他出錢,免不免的他不清楚。
他這個窮鬼,連在京中鉆營送禮,都是靠長姐的遺產,哪里關心過家中稅賦問題啊。
“韓先生,”鄭瑛問道:“您怎么看蔣尚書的奏疏?”
韓德年沒有回答,反而反問道:“王爺以為奏疏中所言如何?”
“一針見血。”鄭瑛嘆道:“但……”
“但,難!”韓德年替鄭瑛回答:“眼下稅法漏洞,就如一塊巨大的膿瘡,不管它,它就會繼續潰爛,等到病入膏肓,咱們大周也行至窮途末路。但若是要治,則需挖肉取瘡,傷筋動骨。這不是觸及一部分人的利益,而是觸及了整個大周上上下下所有朝臣、勛貴、皇族的利益,遇到的阻力會有多大并不難想象。”
鄭瑛閉了閉眼。韓德年所說,他都明白。讓他蒙著眼粉飾太平裝糊涂,他做不到。但這封奏疏一上,所帶來的后果,鄭瑛又不確定自己是否有足夠的能力幫蔣文斌遮風避雨。
現在他考慮的,已然不僅僅是為了北境戰事籌款的事了。鄭瑛清楚,蔣文斌的奏疏不僅僅牽涉到北境戰局,更關系到社稷民生。
“本王連夜進宮,此事須得讓父皇也有個準備。”鄭瑛深吸一口氣,站起來:“韓先生您……”
他猶豫了片刻,接著吩咐道:“先不要回去,幫本王寫兩份奏疏。”
“公開蔣尚書的奏疏?”韓德年立刻皺了眉:“王爺三思啊!事關重大,斷不能魯莽行事。”
“不。”鄭瑛搖搖頭:“先生請代本王草擬兩分彈劾奏疏。一份彈劾魏國舅逃稅,另一份彈劾林相在宋城附近非法買賣田土,證據本王叫極翎那給您,先寫出來,一切等本王從宮里回來再說。”
“好!”韓德年立刻痛快點頭,他挽了挽袖子,毫不客氣地坐在了鄭瑛的書桌前,開始鋪紙磨墨:“王爺放心去吧,這點事交給我。”
鄭瑛連夜進宮,這當然瞞不住魏皇后和鄭瑾,用不了半個時辰,該知道的都會知道。因此鄭瑛吩咐韓德年寫的這兩份奏疏,就是給自己準備的“理由”。
而且,鄭瑛原本就惦記著在近期抄了魏家和林家,給北境搞點軍費,眼下剛好,湊在一起倒是省事。
鄭瑛進宮的時間已經很晚了,宮門已經下鑰,皇上都已經換了寢衣,準備睡覺了。內監急匆匆地來傳話的時候,把當值的陳全禮嚇了一跳,信王這時候入宮,若說沒大事,陳全禮自己都不信。他立刻打發小內監回去傳話,讓信王先去御書房候著,接著又急匆匆的轉身去請皇上。
幸好皇上今兒沒去皇后娘娘那里。陳全禮想起前些日子的事,忍不住慶幸地拍拍胸口。
“老五過來了?”皇上立刻掀開被子坐了起來,趿拉著睡鞋就往外走。陳全禮連忙拿起披風,急匆匆地罩在了皇上身上。
鄭瑛到達御書房的時候,皇上已經在等著他了。還不等鄭瑛行禮,皇上就急著開口問道:“快說,什么事,是不是北境的緊急軍情。”
“這次不是。”鄭瑛搖搖頭:“但兒臣有要事須得立刻上奏,因此才連夜入宮。”
“你說。”皇上依舊眉頭緊鎖,但臉色比之前稍微輕松了一丟丟。他剛才是真的嚇了一跳,還以為朔州丟了呢。
“父皇。”鄭瑛抬起頭望著皇上。皇上看了看兒子的臉色,十分心領神會地擺了擺手,將隨侍的內監和宮女都打發了,還特意叮囑了陳全禮守在門外,不許任何人接近。
人都走干凈了,鄭瑛這才開口,他不等皇上再開口詢問,就來了個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地將今天蔣文斌找上門的事說了個清清楚楚。鄭瑛的記性很好,將蔣文斌的那封奏疏復述得清清楚楚,毫無遺漏。
在他敘述期間,皇上并沒有打斷,也沒有發問,就這樣一直皺著眉,坐在椅子上安安靜靜地聽。一直等到鄭瑛閉了嘴,他這才開口問道:“完了?”
“完了。”鄭瑛點點頭。
“先說說,你打算怎么辦。”皇上依舊皺著眉,望著兒子的眼神,帶有一絲審視。
“兒臣既然已連夜入宮,父皇應當清楚兒臣的態度。”鄭瑛答道。
“朕不是問你對蔣文斌的奏疏怎么看,”皇上搖搖頭:“朕是問你打算怎么辦。朕知道蔣文斌所奏于社稷百利而無一害,但事情不是一封奏疏就能解決的,你清楚阻力會有多大。”
“兒臣已經下定決心,站出來蔣尚書。”鄭瑛沉聲答道:“只是兒臣不知自己是否有足夠能力為蔣尚書遮風避雨……”
“你沒有!”皇上啪一巴掌排在書案上:“根本不用懷疑!連朕都沒這個能力護他周全。”
“父皇。”鄭瑛抬起頭,眼中微微透著些驚詫。
“呵……你以為做了皇帝就能號令天下?”皇上冷笑一聲:“天真!不要小看了朝臣們的能量。表面上看,朕坐在這個御座上,接受群臣朝拜,但實際上皇權和朝臣們的權利是在相互制衡,朕沒有那個本事號令天下,任何一個皇帝都沒那個本事號令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