謀錦

第9章:詭異

來到松嵐院,孟言珊和孟言晴姊妹們都在,這些孟家的女兒們,不管是嫡女還是庶女,只要不在湖光閣上課,大部分時間都在松嵐院,

姚氏隨著年紀越來越老,也越來越喜歡這些花骨朵般的孫女都圍著自己轉,好像自己也年輕了幾十歲一樣。

“祖母,孫女給你請安,各位姐姐好,十一妹妹好”,孟言茉的禮數向來是不錯的,不管是前世還是如今。

孟言雅雖然眼底仍掩蓋不住對孟言茉的怨恨,不過仍然禮數周全的回禮,道:“九姐姐太客氣,姐姐安好”,

孟言珊眾姊妹因為都比孟言茉大,所以不必像孟言雅一樣回全禮,眾姊妹站起,微微福身回禮,

孟老太太看到這些孫女們在家里禮數一點都不錯,姊妹融洽,心里也是很高興的,帶著面上的笑容就更深了些。

“九妹妹又弄了什么新鮮物什獻給老祖宗?有我們這些姐姐的份嗎?”

孟言晴自從跟著教養嬤嬤,周嬤嬤學習,現如今一步路,都是標準的大家閨秀的碎蓮步,一個笑,也是標準的清淺唯美,不露一絲牙白。

孟老太太如今就更寵著了。

柳姨娘一邊給老太太捏著肩膀,一邊遞給孟言雪一個眼色,示意讓她接著孟言晴的話說,

柳姨娘伺候孟老太太多年,以前沒給大老爺之前,就是老太太的心腹,她知道老太太壓根就沒把九小姐放在心上,這些天也就像逗個新鮮小寵物一樣對著的,

哪里像對孟言晴那樣,是放在心里疼的,

“五妹妹這不是小瞧了九妹妹?難道就只巴巴的獻給老祖宗,倒忘了我們這些姐姐嗎?”

孟言雪這話表面上替孟言茉解圍,實際上暗示孟言茉只顧著巴結祖母,一點都沒把我們這些姐姐放在眼里。

孟言珊微笑著看她的這幾個妹妹打眉毛官司,這也很有趣不是嗎?

孟言寧有些擔憂的看著孟言茉,似乎怕她沒有準備,下不了臺,

孟言惜和孟言雅則是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孟言茉從身后紫繁手中接過桃花香露,淺淺一笑道:“五姐姐還請恕罪,這桃花香露的制法是我從一本古籍中無意看到的,制法挺瑣碎的,我不知道能不能成,

所以就制了這一小瓶,先獻給老祖宗,姐姐們若是喜歡,妹妹回去就再制,也是可行的”。

孟言茉大方的點出她的確就只有一小瓶,既說明了這香露的難得,又賣好與孟老太太,看吧,孫女看到一個古方都想著做了給老祖宗,

她說了如果眾位姐姐想要,她就回去制,這就是讓她們都呈了她的情,

孟言晴撇撇嘴,說的倒是好聽,還不是為了巴結祖母。

看到周嬤嬤的眼神,趕緊把自己的表情收回去,又一副大家閨秀賢淑的樣子,

“哦?茉姐兒這么說的我到是愈發的好奇了”,孟老太太對著身邊的龔媽媽笑道,

“九小姐心思靈巧”,龔媽媽也湊趣的說了一句,

上次龔媽媽回去后才發現里面竟然是一張一百兩的銀票,她楞了好大一會,以她如今的地位,每年月例積攢下來才只有五十兩,

九小姐一下給了她一百兩,所以在可以的情況下,龔媽媽還是不吝嗇替她說一兩句的好話。

“祖母喜歡桃花,所以這是桃花香味的香露,可以飲用,也可以擦在肌膚上”,

孟言茉拿出琉璃瓶,那小小的瓶子里就只有一兩重的粉色水,卻使得花廳里立馬充滿了桃花的淡淡芬芳,

“這香露真是神奇,以我看縱是上用之物大概都沒有這么好”,

孟老太太聞到空氣中的桃花香,激動的站起來,接過瓶子,上上下下的看了一遍,贊嘆道,

“祖母謬贊了”,孟言茉靦腆的笑,

“玫瑰也可以制成這種香露嗎?”孟言晴理所當然的問道,似乎孟言茉能給她制香露是榮幸,是恩賞,

“我不知道,因為古籍上只是提了提桃花香露的制法,還不盡詳細,我試了很多遍才成功的,所以其他的花如何制作,恕妹妹駑鈍,不知”,

萬花皆可制成香露,這是《花草物志》上的方子,只不過她沒必要成為制香匠,何況物以稀為貴。

“那你把那方子拿給我,想是你腦子不開竅,才不會舉一反三,病了那么長時間,腦子沒病糊涂才怪”。

桃花香有什么好聞的,玫瑰香才是真正的濃郁芬芳呢。

孟言晴維持一刻鐘的淑女姿態,瞬間破功,言語刻薄,

“晴兒,不得無理,有這么跟妹妹說話的嗎?”

孟老太太得了桃花香露心里正高興,所以難得的替孟言茉說了句公道話,不過她斥責孟言晴的話不痛不癢的,傻瓜才會認為她真心說教孟言晴的呢。

孟言茉的笑始終沒變,孟言晴的話她聽到了,卻沒有聽進,前世的磨練,她練就了自動過濾那些不想入耳的難聽話。

孟言珊看著孟言茉那始終不變的表情,皺眉,

孟言雪則是若有所思的看著她,

孟言惜和孟言雅則是偷笑,不管是誰倒霉,只要不關她們的事,她們就很有理由高興,

孟言寧則是看著孟言茉有些心急,似乎很擔憂,

這姊妹幾人的表情,孟言茉的余光掃過,一一入眼,只是孟言寧,她什么時候和孟言寧有這么深的交情了?

孟言寧幾次為自己說話,還擔心著急的表情都不似作偽。

“茉兒,以后可以常常為祖母制作這桃花香露嗎?”

孟老太太剛才把那香露在手掌上擦了擦,發現皮膚的皺紋都少了兩條,而且香味久久不散,

“當然可以”,

孟言茉點頭微笑,如果桃花香露能換得繼母進門后,祖母的相護,也是值得的。

“九妹妹,可以幫我制作一瓶嗎?”

孟言珊的話大方且自然,不管這九丫頭耍什么把戲,總之有好處的事情,孟言珊不介意插一缸子。

“可以,大姐姐”,

本來這桃花露拿出來,孟言茉就沒想著不給誰,只不過希望孟家的女兒不要都遺傳了姚氏的自私。

“九妹妹我也想要”,

“我也要這香露”,

“還有我”,

討要的話語越來越理所當然,本該如此,

孟言茉也不介意,這桃花露是眾香露中最簡單制作的,只要把桃花瓣的汁液碾壓出來,再加入人參絲,在面不透風的環境中發酵十四天,把人參絲都化入就行了。

孟言茉發現《花草物志》中都是簡單的一兩味草藥加入要制作和種植的一些奇珍異草中就行了,只不過那簡單的藥草和制法沒有人能想到就是了,

孟言茉有點奇怪,這都是她記憶中的《花草物志》,她記得前世時不曾有看到時簡單又復雜的想法,可腦海里的記憶中的描述就是這樣。

眾姊妹從松嵐院散去,途經月心湖上的斷霞橋,孟言晴給身邊的人一個眼色,幾名丫鬟就朝著后面的孟言珊等人走去,

孟言珊知道孟言晴這是找借口讓她們離得遠一點,她要找孟言茉的茬,孟言珊自然是多事不如少事,沒說什么就換了一條路走,

孟言雪看到孟言珊離開,自己主動找借口走了,

孟言惜和孟言雅更是走的最快,只有孟言寧想上段霞橋,被孟言晴的丫鬟攔住了。

“七小姐,聽說八少爺昨日被先生打了手板子,夫人雖然在佛堂為老太太祈福,可是我們小姐還是覺得應該跟夫人說一聲”,

雁旋是孟言晴身邊的大丫鬟,深得孟言晴的信賴,

孟言寧聽到她的話,腳步一頓,身后的入畫和彩繡也停下腳步,對視一眼,她們本來就不贊成小姐和九小姐走的近,

趙姨娘也說了小姐幾次,小姐都不聽,還是牽扯到八少爺才能勸住小姐。

八少爺孟言時和孟言寧一母同胞,為趙姨娘所出。

二夫人張氏平時看待孟言時更是眼中釘肉中刺,若是孟言時有了過錯,夫人還不知道要怎么借題懲罰呢。

孟言寧又看了一眼斷霞橋,只有彎曲的橋身,和層層階梯,什么也看不到,孟言寧咬咬牙,轉過身,換了一條路走。

還沒走幾步,就聽到身后“噗通”一聲,像是有人落水了,孟言寧死死咬住嘴唇,腳步走的更快了,一轉眼,身形就消失在花木樹影中。

“孟言茉你可真是越來越出息了,如今巴結祖母的花招,一招接著一招,讓人目不暇接呢。”

孟言晴嘲諷的看著她道,

孟言茉正在想著《花草物志》的事,她沒有注意,本來在離她幾丈遠的孟言晴現在已在她身邊,現在還正在橋上,孟言茉心中警惕,

她想找出包圍的空隙,快速離開這橋上,她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最怕的就是水,水里深幽幽的,讓孟言茉覺得有怪物在里面。

孟言茉的丫鬟們都被孟言晴的大丫鬟帶著幾個粗壯的婆子緊緊的按住,

“孟言茉你老實說上次我父親的事情是不是你搞的鬼?”

孟言晴的聲音陡的尖銳起來,只要她能唬的孟言茉承認,就是今天把孟言茉淹死,祖母也不會說什么的,

只需要說是她失足掉下去的就行了,

“五姐姐,你說什么呢,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齡女孩,怎么可能壞了二伯父的事情?”

孟言茉眼神滿是不可思議,似乎孟言晴說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孟言晴看著她的表情不似作偽,但是就感覺她的語氣中帶著嘲笑,嘲笑父親,嘲笑母親被父親打,

“十弟,不要在水邊玩,危險”,孟言晴眼神一瞟,似乎忽然發現孟言昭在那里,

孟言茉一聽,心里焦急,也跟著望過去,卻什么也沒有,

回頭一看孟言晴已帶著丫鬟離去,她怔怔的楞了一會,因為她認為孟言晴不可能不做什么就這樣離開的,

身后的丫鬟們已經得到自由,紛紛圍上來,問孟言茉是否無恙,變故就在這時發生,也不知是誰,

孟言茉只覺得背后被一個強大的力氣一推,她身體往前傾,眼睜睜的看著映著翠柳淺綠色的湖水,在以極快的速度迎向自己,接著淹沒,

在這生死存亡的瞬間,孟言茉腦海里清晰無比的回憶起王嬤嬤曾經給他們姐弟講過的一個故事,

說是有一富戶的千金小姐,平時最喜歡玩水,坐船的時候也喜歡把腳伸到水里潑水玩,還喜歡到水深處去采蓮,

有一年夏天,天氣像要下火一樣熱,這小姐夜里熱的睡不著,就瞞著下人丫鬟,偷偷的跑到花園里的湖邊去玩水,那湖水又涼又爽快,

這小姐高興的咯咯笑,水里的腳拍打著湖水,一邊拍一邊笑,卻忽然感覺腳被人用手給拽住了,

一個幽森森的鬼聲道:“你那么喜歡水,就來跟我作伴吧”。

那小姐連一聲掙扎都沒來得及喊出來,就被那水鬼給拽到深水里去了。

后來,這座湖經常會有淹死的下人,客人,人們都傳言說是那小姐化作了水鬼,只要看到人靠近湖水,就要把人拽下來陪她玩水。

孟言茉當時只有兩歲,才是剛懂話的階段,本來這段記憶是記不住的,但是現在的孟言茉有時就會回憶起前世聽過卻沒有記住的一些話,

王嬤嬤當時編這個故事,只是為了嚇唬孟言茉姐弟兩人不要靠近水,不要玩水的用意,

因為孟言茉天生就怕水,此時回憶起來這段毛骨悚然的故事,心里更是又急又怕,嘴鼻都不能呼吸,

已經喝了幾大口水,她極力的掙扎,揮舞著手,想抓著可以借力的東西,卻使得身體更下沉了,

她用力的蹬腳,卻感到腳蹬不動,沉的很,她身上的汗毛都炸起來了,她想到那個抓人腳的水鬼,

也許是水鬼和那淹死的小姐,一人抓一只她的腳···

孟言茉拼命的想呼吸,可是呼進嘴巴里的全是水,無邊無際的水,她覺得死亡離她是如此如此的近,她甚至看到了那在灰蒙蒙黃泉路盡頭的鬼門關,

孟言茉覺得身體輕飄飄的飛起來,四周一片白茫茫,所有的東西都籠罩在一層模糊的光下面,讓人看不真切,

孟言茉什么都想不起來,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也不知道這是何年何月,她從哪里來?要到哪里去?

忽然耳邊傳來千軍萬馬的奔騰聲,像是來自遠古時期的廝殺,蒼涼而遙遠,卻充滿著濃濃的血腥,

孟言茉的鼻端甚至聞到令人作嘔的人血味,蒸騰濃烈,熏人眼睛,

她烏黑的眼睛此時詭異的變成全部都是黑瞳仁,沒有眼白,木然的看著眼前的一切,那如黑晶石般的眼睛里反映出各種令旗,結陣,變陣,

看著那拿著鋒利陌刀的重甲死士,跟隨在身著厚重金屬盾牌的長矛戟士進入對方陣地后,卻失魂般機械的把手中的利刃從背后插進了同伴的心臟,

一排排的大戟士瞪著滾圓的大眼,到死都不明白身后要保護的同伴為什么會忽然襲擊自己?

奔跑,塵土飛揚,兵士們看似無規律的移動,卻像個絞肉機一樣把闖入陣地的對手慢慢的碾壓成齏粉。

復雜繁復的各種旗語號令著各種變幻鬼測的陣勢,一一清晰的映現在孟言茉那詭異的全黑瞳孔里,她就像皮影戲里被提著的線偶,被動機械的接受著這里所發生的。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