謀錦

第22章:孟公茂,孟閣老

孟文冒馬不停蹄,日夜趕路,終于在刑部押解趙令進京之前趕到了燕京。````

不是因為非要在趙令到京之前趕到,孟文冒了解大伯父孟公茂,大伯父身在內閣,他要把事情詳細的和大伯父說清,這樣大伯父才能聯絡朝臣,利用趙令的事,給予齊王最沉重的一擊。

孟文冒是這樣猜想的。他也不知道大伯父在這里面有什么文章能做。

燕京位于北方,此時盛夏,太陽沒有了江南的含蓄,火辣辣的日頭曬得孟文冒一行人皮膚生疼。

“大爺,這已經到平州了,過了晌午就能進京,這日頭太毒了,下面的人都快頂不住了,您看是不是休整一下?”

孟文冒院子里的大管事孟良小心的建議道。

大爺這么拼命的趕路,孟良知道肯定是有急事,可是人不是那些畜生,累死拉倒,這下面的弟兄眼看著像那快要曬死的野狗一樣吐著舌頭,

底下的人不敢吭聲,他身為荷香院的大管事,此時不賣人情給底下人,更待何時?

“是啊,老爺,以我看刑部的那些押解差人都被我們甩開百里外了,怎么也爭了一天的時間,老太爺肯定會體諒您的,這些奴才們皮厚肉粗,不怕辛苦,可是您一位大老爺,哪里能這樣勞累?眼見著這更大的前程就要等著老爺,在這關鍵時刻,可不能因為中暑累病了啊。”

孟師爺拿出灰綢帕,擦了擦額頭不斷冒出的汗珠,語意深情的道。

孟師爺雖然平庸,可因為是孟氏族人,和孟家這嫡枝也是親近的一枝,他娘又巴結上孟家老太太,因此孟文冒對他倒是信任,一些心腹的話也和他說。

所以孟師爺知道孟文冒這么趕路是為了給老太爺報信,講詳細經過。

那晚的事,孟師爺到現在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趙令這么小心的人怎么會露了行藏,并讓河匪給絆住?

眼見事情就草草收尾,自家老爺前途堪憂,怎么會有黑衣人出來和河運衙門的人還有鹽運司的人打成一片?

這才使得老爺憑空撿了個這么大的便宜。

孟師爺的暗示使得孟文冒心情大悅,這江南巡鹽御史的職位眼看著他就要收入囊中,他怎么能不高興?

連帶著身體上酷暑難當的熱意都消退了不少。

“前面就是平州官驛了,讓下面的人都休息一下吧”。

“哎,謝老爺”。

孟良高興的下去吩咐了,眾人一聽,提著最后的力氣快步的趕路,到平州驛站十幾里的路轉瞬就趕到了。

驛丞聽到外面的動靜迎了出來,最近聽說東南沿海護國公又打了勝仗,這要是送戰報的信差可不敢耽誤得罪。

驛丞興沖沖的帶著人出來,看到是一群衣著不顯,滿身灰塵疲憊神情的外鄉人,頓時神情都變得懨懨的,

這每年來京疏通關節的地方官吏太多了,看到為首的孟文冒沒有那些在京城有路子的地方官員的囂張,驛丞更是懶得應付了。

吩咐了雜役一聲,驛丞就要離開。

“哎,你這驛丞看到我們老爺怎么也不行禮?還有,我們老爺此時身體疲憊,你趕緊安排房間,準備好酒菜。”

孟良雖然在揚州孟府被老太太的大管事壓著一頭,可也是荷香院的大管家,而且自家老爺這次上京眼看就要有更大的前程,

豈能容一個小小的驛丞這樣慢待?

聽到孟良的話,那驛丞嗤笑一聲,道:“這位大老爺好大的官威,小吏在這天子腳下當差,別的不多見,封疆大吏,一品大員,二品官老爺,不說見過百八十,也有幾十位,不知道這位老爺官職為何?身為幾品?”

驛丞斜著眼睛,表情都帶著不屑,不過他還不知道孟文冒一行人的來歷,因此也沒有把話說得太難聽,只是那瞧不起人的神態表露無疑。

“我們老爺可是揚州···”。

孟良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一群快馬奔馳而來的人大喝的聲音打斷,

“驛丞何在?趕緊為我們的馬喂飼料,護國公東南大捷,耽誤了我等向圣上報喜訊的時機,看你有幾個腦袋砍?”

為首的信差把馬鞭扔進驛丞懷里,韁繩一甩,砸到了驛丞的臉。

“是,是,眾位差爺辛苦。來人,快快備上大塊牛肉和冰鎮醪酒給眾位差爺解乏,還有用庫中備存的上等馬料喂差爺們的寶駒。”

驛丞笑的諂媚,巴結的說道。

“哼,這還差不多”。

為首的人冷哼一聲,正要抬腳進去。

“你這狗眼勢力的小吏,我們老爺可是孟家大爺,是揚州府的知府大人,知道最近整個大明朝談論最多的蘇州布政使趙令販賣私鹽的案子嗎,那就是我們老爺一手抓到證據的”。

孟良再也忍受不得這驛丞前后截然兩種態度的樣子,他們孟家在揚州府什么時候受過這樣的待遇?

只要一提揚州孟家,就是江南提督都要給兩分面子,這小小的驛丞算什么東西。

“揚州孟家?可是孟閣老所在的孟家?”

那驛丞小心的問道,揚州孟家不算什么,可是孟閣老的面子還是要給的。

“不然,還有幾個孟家?”

“呦,這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自家人不認識自家人了,當年,閣老進京的時候還是住在我們驛站的呢”。

那驛丞親熱的摟住孟良的肩膀,笑容親切的說道。

孟良嘴角抽抽,

廢話,這平州是進京的必經之路,老太爺進京不住這平州官驛,那住哪里?這也算是自家人?虧得這驛丞敢說。

“還愣著干嘛,快,給孟家大爺準備上房,備好水,孟老爺這一路辛苦,沖個涼水澡,保證這身子立馬舒坦”。

驛丞指揮著手底下的人張羅,那為首的要進去的信差,此時倒是肆無忌憚的上下打量了一眼孟文冒,然后從鼻孔里冷哼一聲。

這人是護國公府的家仆,大皇子殿下的外家就是護國公府蔣家,因此和太子太傅所在的孟家也算是敵對的勢力。

太子表面上仁和謙讓,實際上很是嫉妒自家殿下,連圣上都知道,要不然怎么會頻頻的稱贊大皇子殿下,而對太子閉口不提呢,

這些都是護國公府的下人們私底下議論的,要真是大皇子殿下能得了圣上的喜愛,以后就連他們這些蔣家的下人也被人當成祖宗供著呢。

現在自家主子在東南頻頻立功,就連這天子腳下的八品驛丞也像孫子對爺爺似的恭敬的伺候著自己。

這家仆怎么能不感到驕傲和揚眉吐氣呢。

“你哼什么?我們老爺也是你能看的人,再看,戳瞎你的狗眼,”

孟文冒的人立馬對這護國公的家仆放肆的態度怒目相斥。

“哪里來的鄉巴佬,也不看看這是到了哪里,京城的官扔塊石頭都能砸到個三品老爺,還真因為是個人物了,也不看看自己是個什么東西?這里可不比江南那下里巴耶的地方,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那信差只對著孟文冒的下人說,卻影射孟文冒,說完也不看人,帶著幾名信差就進了院。

“都是些軍漢粗人,大爺別跟那些渾人計較,這大熱天的,要是真氣火過盛可不好”。

驛丞剛才真怕這兩方的人馬打起來,在他的驛站出了事,當時候上頭怪罪下來,真是沒什么好果子吃。

好在那信差還知道厲害,知道他一個低級官差不能得罪這五品的知府大人,也只能在言語上擠兌兩句。

“上一邊去,會不會勸?”孟良看到自家老爺臉色很不好,把驛丞擠到了一邊。

“大爺,您別放在心上,這些粗人懂得了什么,大爺,您身份貴重,跟這樣的下等人生氣,可劃算不來”。

“好了,都把馬牽下去吧,休息一下,吃過午飯,還要進京”。

孟文冒當然生氣了,被一個小兵小卒就差指著鼻子罵了。

可是,他忍了,因為在這關鍵時刻,在江南巡鹽御史沒有確定下來之前,他不能出任何岔子。

平息了心中的怒氣,孟文冒想到剛才那個信差的話,護國公在東南的戰事一路大捷,連這樣一個送信的都趾高氣昂的。

而護國公蔣家是大皇子的外家,下等人是最能察言觀色,趨利避害的,從剛才那信差的表現,在明知道自己是孟家的人,還敢這樣放肆的原因只有一個,

就是圣上沒有表現出對太子的重視,不然以大伯父既是閣老又是太子太傅的身份,孟家的人走到哪,都沒有人敢低看。

孟文冒緊了緊拳頭,手心是那六個字的紙條。

就是這個紙條,讓他的仕途有了轉機,讓他在江南的困局有了轉機,

碼頭上的黑衣人,難道也是這紙條的主人派來助自己的?

這人是誰?為什么要幫自己?或者幫孟家?

燕京孟府,孟公茂書房

“你詳細說一下這趙令的案子你是如何發現的?一個字都不要漏掉”。

孟公茂和孟公彥長相很相似,只是孟公茂蒼老的眼珠里時時有精光閃過,里面有著各種揣測和算計,

孟公彥則是帶著老學究般的嚴厲與刻板。

“是”。孟文冒雖然已經三十幾歲,做官也十來年了,可是在這位一手提拔自己的大伯父面前,他還是有些拘謹。

孟文冒把這事情的前后經過詳細的說了下,連當初孟言茉的丫鬟紫靈引發的孟家的言論風波都前后仔細的說過了。

“伯父,這就是那張字條,這字是極俊,侄兒想寫字的人肯定也是人中龍鳳一樣的人物”。

孟文冒展開那張被他珍視的字條,語氣中帶著傾慕的說道,他心中對這字條的主人是極為感恩的,不管這人是出于什么目的,受益最深最直接的就是自己。

他本來就沒打算瞞著伯父,而且伯父書法造詣也深,在京城見多識廣,說不定認識這字的主人也不一定。

孟文冒一直堅信,字如其人,能寫出這樣的字的人,絕不是平庸之輩。

孟公茂看到這六個字的時候,心頭大震,怎么會是他?

他現在應該在西北軍中啊。

孟公茂教習太子功課,七皇子的字他自然是見過幾次的,他第一次見的時候,就身為震動,草書的難,他自然是明白的,

七皇子居然能把草書寫的俊逸非凡,瀟灑自如。

聽太子說,七皇子自幼學習好幾種字體,他雖沒有見過其他,可這字,他一眼就認出定是七皇子所寫。

孟公茂眼神閃了一下,仔細看了半天那幾字,語氣平靜的道:

“這字的確極好,伯父在京多年也沒有見過這么好的字,”

“伯父,這字的主人不可能默默無聞的,您再仔細想想”。

孟文冒的聲音帶著急切,他對這字的主人帶著徒弟般的恭敬和傾慕。

“這字如此俊,見過的人不可能忘記,我的確沒有見過”。

孟公茂當初肯費心思的提拔他這個侄子,就是因為他知道這個侄子是懂得感恩的人,要是讓這侄子知道是七皇子幫他解了這困局,以后恐怕就會效忠于七皇子。

在孟家的第二代中,也只有這個侄子尚有幾分靈根,就是自己的兩個兒子也是守成有余,過于平庸。

他要的是孟家年輕一輩中能有為太子出力的朝廷大員,可不想孟家的人對七皇子有了報恩之心。

雖然七皇子一直表現的驕奢荒唐,京城里也一直都他的風流之名,可是孟公茂不放心,如果七皇子真是那荒唐之人,又怎么能想起去軍中歷練?

七皇子這些年的行為,恐怕讓所有人都忘記七皇子小的時候是如何的聰穎,

偏偏太子對這個弟弟還甚為愛護,只說七皇子去西北軍中是貪玩。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