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父,我來的時候,在平州的驛站碰到東南戰報的信差,這次護國公又立戰功,圣上會不會對皇長子另眼相看?”
孟文冒遠在揚州,對京城的形勢并不清楚,不過他想圣上既然會重用護國公府,顯然是為了給皇長子積勢,太子的儲君之位是因為明氏祖宗之法,并沒有見得圣上對太子是多么的信任重用。樂文小說
“這些你先不用操心,你現在只需要準備好做江南巡鹽御史,你回揚州后,對于你當年的同科,和會考的恩師們要多多的走動,不要連這些都要我替你操心。”
孟公茂皺了皺眉,圣上的心思他也不懂,對太子說的上是寬待,但對其他皇子同樣很喜愛和重用,最受寵的就是七皇子,這也是孟公茂擔心的地方。
“我記得都察院左僉都御史楊志恒曾兼任江南學政,也算的上是你的授業恩師,這次你進京,恭敬的遞上門帖,去拜訪”。
孟公茂恨鋼不成的提點道。
“可是,伯父,楊大人任江南道御史的時候,曾兼任江南學政,可是那時候,我還沒有功名在身,怎么稱得上是楊大人的門生呢?何況,楊大人也沒有出任過科舉審卷座師,這樣是不是太牽強?”
孟文冒為難的說道,文人以名聲為重,他這樣攀龍附鳳,會為江南那些學子們所詬病的。
“榆木,什么是攀關系?沒有‘攀’,哪有關系?”
孟公茂在官場幾十年,已經沒有年輕文人的意氣,官場就是個的世界,里面關系網錯綜復雜,要想在官場混得風聲水起,沒有人捧,沒有人跟,是絕對不行的。
“楊志恒大人如今深受圣上的垂青,他說一句,頂都察院的那幫人說一天的,要是你能入了他的眼,這江南道巡鹽御史的職位,加上你在這次案子中所立的功,位子一定是你的”。
“該說的我都說了,前程是自己掙得,你要不要去楊大人府上,就看你自己的決定了”。
“聽聞楊大人的小女兒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我記得逸兒也是到了該說親的時候了,如果能得到這門親事,何愁我孟家以后不飛黃騰達?”
楊志恒以耿直聞名于朝野,就是圣上都給他半分薄面,如果能把此人爭取到太子的羽翼下,在圣上面前也能為太子彈劾大皇子等人的僭越。
孟公茂在心里權衡著這樁婚事的是否可行,會為孟家和太子帶來哪些好處。
只是楊志恒那木頭,平時的時候都是閉門謝客,就連他也不得登門之法,這才想起侄子孟文冒還有這層關系,只希望這侄子這次能出點力。
“伯父,逸兒資質平庸,怕是配不上楊家的千金”。
孟言逸到了說親的年齡,陳氏也一直留心江南和京城的名門千金們,這楊家千金的賢名,孟文冒也聽陳氏說過幾回,
這樣出色的一位女子怎么會甘愿嫁給只有秀才功名在身的兒子,而且逸兒還是庶子,這要是提起的話,只怕楊家會認為自家是在看不起楊家。
“逸兒那孩子純厚,我看就很好,楊家只是寒門,出了楊志恒之后,這才崛起的,一個沒有什么家風底蘊的楊家,和我們孟家結親是高攀了”。
楊志恒是永熙元年的狀元,出身寒門,憑借著耿直和自身的才華深得明武帝的賞識,楊家如今說是世家,只是崛起不過短短二十載,和百年世家孟家相比,的確是不能相比的。
“伯父,這件親事還是從長計議,如今我先拜訪了楊大人,再做打算,您看可否?”
孟文冒不敢把心中的想法說出來,這不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嗎,只得委婉的說道。
“也罷,這件事急不得,你今日歇一晚,明日就去拜訪楊大人,我不管你用什么辦法,總之,一定要見到楊志恒。”
“是,伯父”。
孟文冒低頭沉重的回道。祖父下了這樣的命令,他就是跪也得把楊家的大門跪開。
“對了,那個九丫頭還是老幾的,你母親是怎么處罰的?”
孟公茂把正事說完后,想起來那個給孟家惹了大麻煩的丫頭,孟言茉。
“是揚州孟家行九,言字輩,單名一個茉字,族中大排行,是行十七”。
“母親罰她到通德的莊子上靜養”。
“我不管行九,行七的,這女子再敢犯錯,那就不配作為孟家女。”。
聽到伯父的話,孟文冒心中一凜,伯父的意思他明白,或者是所有像孟家這樣的書香世家都明白,族中若是有為家族帶來蒙羞的女子,一般都是暴斃而亡。
“這九丫頭既然去了莊子上,我看也沒有回來的必要了,回去跟你母親說一聲,這是我的意思,到了及笄時,找個小家族沒有在朝中做官的,就發嫁了。這樣的女子不為我孟家帶來禍端就不錯了,還想指望著聯姻到助力,真是可笑。”
孟公茂身為孟家族長,自然知道通德莊子是個好去處,他只以為是姚氏看這個孫女相貌不錯,想著以后嫁個小士族呢。
姚氏是他親自說給孟公彥這個恃才傲物的弟弟的,姚氏那貪圖便宜愛計較的性子他如何不知道?想必是看重了這九丫頭身上的某些好處了吧。
當初他看中姚氏,更多的是因為南陵侯府,還有姚氏的勢力性子和弟弟那不食人間煙火的性子正好互補,
哪知道這姚氏這么目光短淺,且好妒,孟文冒這個侄子的生母的事情,他就不想計較了,畢竟也是他們孟家有錯在先,可是,姚氏不該禍害他們孟家的子孫,
孟家這活著的第二代子孫中,就孟文冒還是個可塑之才,姚氏當年明里暗里的打壓,他那個活寶弟弟又真的不管,他這才出手,把這個侄子提拔起來。
“這話你回去告訴你母親,別讓她真的以為這揚州的孟家就是她的天下了,告訴她,她也得冠上我孟家的姓,死了也是葬在我孟家的祖墳地里。”
“是,伯父”。
孟公茂想起以前的事,又想著姚氏管著的揚州孟家一直都幫不上自己,這才把心中的怒氣說了出來,一時在小輩面前失了分寸。
不過看侄子低著頭,似乎并沒有細想剛才他說的話,這才釋然。
孟文冒雖然心中訝異伯父對母親的意見,可是長輩的話,哪有他質疑的權利。這只低著頭聽吩咐,就不會錯了。
“好了,你連夜趕路,也累了,下去休息吧。記住我吩咐你的事”。
“伯父,侄兒這先告退”
孟文冒施禮退下。
揚州府,孟家佛堂。
“母親,你為什么要把那些鋪子和房產交給孟言茉那個臭丫頭”。
看著孟言茉一臉得意的離開,孟言晴氣急敗壞的像張氏叫道。
“你還怪我,要不是你做事不夠細密,被那臭丫頭抓住了把柄,你娘我會受制于人嗎?”
張氏向女兒同樣埋怨道。
“都是雁璇和以彤安排的,娘,她們兩個不是你以前得力的臂膀嗎,怎么做個事出了這么多的紕漏?”
孟言晴皺著眉說道。虧得自己如此信任這兩名大丫鬟,卻是如此的不濟事。孟言晴心中嗤之以鼻,看來以后,還得她親自動手才行。
“不該啊,以前這兩個丫鬟做事很穩妥的啊,就連你爹以前那幾個受寵的小妾,都是這兩個丫鬟出主意···”。
張氏猛然住了口,這些話和還未出閣的女兒說,實在是不妥當。
“那你說,孟言茉這臭丫頭是怎么知道的?”
孟言晴沒有注意母親的異樣。猛的灌了一口茶,卻太燙,“噗”的一聲都噴了出來。
“咳咳咳”。
“你們都是死人啊,沒看到小姐被燙到了,還不拿冰塊過來”。
張氏趕緊從蒲團上起身,趕到女兒身邊拿帕子替她擦衣服上的水澤。一邊怒斥伺候的丫鬟們。
小丫鬟唯唯諾諾的退下,跑去拿冰塊。
“這茶是誰沏的?”
張氏厲聲喝道。一名小丫鬟顫顫巍巍的站出來,跪下。
“回,夫,夫人,是奴婢”。
“拉出去,打二十板子,攆出去。笨手笨腳的,能干什么”。
張氏吩咐了一聲,也不顧那小丫鬟哭天抹地的,就在佛堂里和自己女兒商量接下來的事情。
“娘,你說這九丫頭身邊是不是有高人指點?”
孟言晴根本就沒有被燙到,她喝道茶水,直接就吐了出來,茶湯也都噴到對面站著的丫鬟身上,
再說,茶水也沒有多燙,大夏天的,那些伺候茶水的丫鬟自己端茶壺還嫌燙手,又怎么會上過于燙的茶水呢?
“有可能,燕璇和以彤在我身邊多年,行事,我還是放心的。我看關鍵還是在那個叫冬兒的身上”。
張氏為了牢牢的握住已故妯娌王氏的嫁妝,在靜深院放了不少眼線,被孟言茉掃的差不多了,只剩下最后一名隱地很深的眼線沒有暴露,這還是她遞回的消息。
“冬兒的家人,你都拿住了嗎?”張氏看著女兒問道。
“這還用母親問。自然是讓冬兒不敢輕易背叛”。
“可是,她就是背叛了,不然,我不信,那些人會一起被攆出了靜深院”。
張氏沉吟著說道。
“母親,反正那臭丫頭也被祖母攆到了莊子上,我看沒有個幾年是別想回來了,說不定要嫁人的時候才能回來呢”。
“瞧你這嘴上沒把門的,這話是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能說的?仔細周嬤嬤回頭罰你”。
“哎呦,我的娘,你就不能看我高興會,偏提那個嚴厲過人的老婦”。
孟言晴被周嬤嬤拘著學規矩,很久沒有可以像以前一樣無所顧忌的說話做事了。
“周嬤嬤是你祖母親自給你挑選的教養嬤嬤,聽說在宮里連皇后都是夸獎過的,你可千萬別失了分寸,在言語上得罪了她”。
張氏還指望著女兒以后嫁入世家大族,說不定還能嫁進皇家,因此對女兒的教養格外上心。
“好了,知道了”。
孟言晴怕母親嘮叨,趕緊告饒。
“母親,你放心,雖然這次讓那臭丫頭占了點便宜,可是我手上還有她的一件重要物件,她老實的呆在那莊子上,等以后我心情好,不與她計較了,這事便罷,要是她敢回來,再討好獻媚祖母,哼哼,我一定替她找個好夫婿”。
“你這孩子,還說這話”。
張氏怨怪的瞪了一言孟言晴。
孟言晴向來不把母親對自己的責怪放在眼里,更不要說害怕了。此時招招手,示意自己母親附耳過來,
張氏疑惑的把頭靠過去,孟言晴嘰嘰咕咕的說了一通,張氏眼神越來越亮。
“好好,不愧是我的兒,如此,方能解我母女兩人心中的怒氣”。
“這事不會再有什么差錯了吧?”
張氏經過這次的事,不敢再對孟言茉小瞧,這臭丫頭,人不大,心眼不小,就連燕璇和以彤都斗不過她,張氏對自己的女兒很不放心。
“娘,您就等著看吧,那臭丫頭當時淹的三魂去了七魄,哪里還能想起這樣的小事”。
孟言晴對于母親對于自己的不信任,很氣憤。
不就這一次讓她占點便宜嗎,不還是差點被自己給淹死。那些嫁妝進益,就當是給她燒紙錢了。
“女兒你放心,你當娘這些年關鍵是白給的嗎,那臭丫頭年小不懂事,真以為嫁妝在手,就有那些黃金白銀的送上手?這嫁妝里的鋪子和田莊早就姓張不姓王了,那些管事的,全都是你娘我精挑細選的人,絕對的心腹”。
張氏驕傲的對女兒說道。
“娘,你要是連這點手腕都沒有,我真的要懷疑你是不是我親娘了”。
孟言晴毫無儀態的翻了個白眼,嗤之以鼻道。
安插自己的人管理那些不屬于自己的鋪子和田莊,這不是天經地義的嗎,用腳趾頭都能想到的吧,真不知道,母親在驕傲什么?
“夫,夫人,您,您要的冰塊”。
小丫鬟端著一個冰盆上來,戰戰兢兢的回道。
剛才代兒姐姐被打的鮮血淋淋的樣子,在這小丫鬟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怕自己一個不小心也被夫人拖下去打一頓。
“放這吧,瞧你上不得臺面的樣子,以后到柴房去當差吧,我房里可是見不得你這樣畏畏縮縮的丫鬟”。
柴房里都是粗使丫頭,哪里能比的了夫人房中伺候丫鬟們的金貴,周圍低著頭伺候的丫鬟都為這名倒霉的小丫鬟嘆氣。
這小丫鬟卻舒了一口氣,她寧愿去柴房,也不想在夫人房里當差了。
“是,夫人”。
那小丫鬟帶著雀躍的心情去柴房報道了。
“母親,您就是太心善,你瞧那小丫鬟的樣,伺候您是她三生修來的,她還不樂意?這樣的賤婢就應該把她賣到勾欄院里去,”
孟言晴撇撇嘴道。
“晴兒,”
張氏為自己女兒口中吐出那污穢的地方大驚,孟家女兒知書達理,連說解手的時候,都是扭著帕子不好意思的說是更衣,怎么能如此口無遮攔的說出那種地方。
看到母親的臉色,孟言晴知道母親是真的生氣了,
“好了,這回我真的知錯了”。
孟言晴小意替母親揉捏著肩膀,這些日子,張氏抄寫佛經,肩膀真的酸痛了,
看著女兒這么貼心,張氏心中的驚惶和怒氣也消退了,
“晴兒,你要知道孟家家規甚嚴,對女子要求也更嚴,就是你外祖父提起孟家來,也是贊不絕口,你時刻要記得你是孟家女,可不能在外面丟了孟家的顏面”。
張氏的娘家是揚州府清遠縣的知縣,張知縣也是科舉出身,就是仰慕孟家的清名,這才不惜為孟文尚做個假功名在身,壓上官家前途,也要和孟家結親的原因。
不能在外面丟孟家的顏面,那在孟家府內就可以?孟言晴嗤之以鼻,孟府的情形,大伯母一心只管大房一房,自己母親貪著三房的嫁妝,老太太只管自己過得好,不管子孫兒女,這些就是孟家的規矩?
“晴兒,你聽到了嗎?”
看著女兒不說話,張氏重新叫道。
“母親,我想到可以讓你重新掌家,讓大伯母被祖母申斥的辦法了”。
為免母親再對自己嘮叨,孟言晴看著桌上的冰盆,轉移話題道。
“哦?什么辦法?”
張氏現在最想的就是出佛堂,因此一下就被吸引了注意力。
“母親,你看這冰盆里的冰,和從前你管家的時候相比,有什么不同?”
孟言晴神秘一笑,指著桌上的冰盆道,
張氏看著青花瓷盆里的冰塊,看了半天,道:“都是冰,能有什么不同,女兒你就別賣關子了,直接說吧”。
“娘,你就不覺得今年冰釜里的冰塊都是小碎塊,看,這冰盆里的簡直就是冰渣渣,”。
孟言晴捏起瓷盆里的冰渣遞到張氏面前。
“娘,你說這冰是大塊好,還是小塊好?”
“當然是大塊了,這夏季炎熱,冰窖雖然密封,在夏季的時候還是大冰塊容易存儲”,
“那你說,大伯母為什么不用大冰塊,而用這小冰塊呢?”
“那還用說,當然是為了省錢”。
張氏一下抓住關鍵,不過接著她便疑惑了,
“公中過夏的置冰錢是足夠的,你大伯母沒有必要這么節省啊”。
“娘,那是因為你不缺錢,所以不能理解,我外祖父給你陪嫁了這么多的嫁妝,你想大伯母她的娘家,不但不能陪嫁給她好的嫁妝,說不定還要她補貼,這節省下的冰錢,說不定就是她補貼給她的娘家了”。
“娘,你請賬房先生來算一算這賬,到時候,還怕祖母不放你出去,把大伯母給關起來?”
孟言晴得意的搖頭晃腦。
“你這個小機靈鬼”,張氏把孟言晴摟進懷里一頓搓揉疼愛。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