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泉拿著王三傳回的信,交到孟言茉手上。展開,看著前幾行字,孟言茉的如遠岱般細若的眉微微皺起。
那些衙門的人顯然要借口要銀子,就算滿足了他們的銀子,王三和王生也不一定會放出來。父親和長祖父雖然在京城,可是這事是不能借孟家的力量擺平的,不說自己是被罰在反思,就是這事讓他們知道,也只是多了一條讓他們懲治自己的借口。
王生她是一定要救的。因為孟言茉想起前世的一件事情,很可能就是王生做的。前世震驚朝野的太子刺殺案平息以后,那時候皇宮大內的警戒比以往嚴格了三倍。
但就是這種情況,居然皇后還是險些被刺客刺中。原因是皇后不顧底下侍衛統領和內侍工宮女們的反對,執意讓一名首飾打造師進宮為她量身打造鳳釵。
眾人看那造首飾的又瘦有小,干巴巴的沒有幾兩肉,他的手藝又太過精湛,就讓他進了后,宮。這件刺殺是被宮中的消息封鎖起來的,連帶著太子那件刺殺,這要是傳出去,會讓百姓以為太子和皇后失德。
俗話說沒有不透風的墻,在宮中孟言茉那時又丑又任勞任怨,所以一些消息,那些小宮女太監也許是處于對弱勢的同情或者小視,他們會和孟言茉說,宮中的秘密太多,總是壓抑在自己的心中,不好受啊。
孟言茉是像王嬤嬤打聽過王生的。才知道他是會設計和鍛造金銀珠寶首飾。一個對王家忠心耿耿又有這么好的手藝,就如同當初的引泉等人,所以孟言茉才會讓王三親自去找他。
想不到還是出事了。
“王生那個小子是奴婢親眼看著長大的,人本分老實,又有上進心,關鍵是對王家忠心耿耿,那時夫人派他去京城的銀樓里去做學徒,在整個店里他是最吃苦的。
那時候寶麗銀樓生意不怎么好,王生就挨家挨戶的去那些稍微有些資產的大戶人家,當然換得的都是冷眼。幾個月下來,也就有一兩戶人家到店里看了看。
后來王生就開始反思,他想首飾的好壞一在材料,二在工藝。他跟著那些老師傅去學習雕刻,鍛造,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等他學成了,我們王家當家的主子就剩老太太了,那時候小姐也走了,誰都沒有心思關心京城的鋪子了,這些又都是小姐的嫁妝,也由著孟府管著了。
奴婢也跟老太太去過信,老太太只說,小姐嫁到孟家,就是孟家的人了,這嫁妝以后留給小小姐的,由孟府管著也無可厚非”。
“王生雖然對王家忠心耿耿,可是老夫人對他更是沒有話說,他當年在京城娶妻,那戶是農家,也沒有什么陪嫁,老夫人就把京城里剩下的那百頃良田,由著他們夫妻兩打理,除了官衙里的文契上這些田是落在小小姐的名下的。
其他的他們跟主子沒有什么分別,莊子上的佃農和農戶都任他們差遣,這每年光收租也得有幾百兩銀子。
這些是散田,京城京郊的那些田地都被那些勛貴們瓜分了,本來我們王家祖上留下的可不止這百來頃,幾千頃的良田,都被老爺當初為了大小姐的事散出去了。
不然就算大小姐沒了,小小姐你以為皇后的那些人會輕易的放過我們王家嗎,還不是因為老爺當初打點了京城里的那些權貴們。這才平息了。”
“我還不知道有這些事。為什么那百頃田地沒有放在母親的陪嫁里,反而落在了我的名下?”
“小小姐才這么大的小人兒,怎么會知道這些老黃歷,當初小姐出嫁時,那點散田也不值當的放在陪嫁里,不好看不是,我們這些人家不管是娶妻還是嫁女兒都講究個面子。
后來小姐眼看著就不行了,老夫人想著以后小姐的都是留給小小姐,我們離開京城也久了,京郊的田都靠著一個管事在打理。
王生又要娶妻,老夫人就做個人情,也順帶著找個人管理這些田地,等以后小小姐長大了,這些良田也不至于荒蕪。”
王嬤嬤已經六十幾歲了,孟言茉也一直拿她當長輩看待,雖然王嬤嬤一直自稱奴婢,畢竟是照顧了兩代主子的,回憶往事的時候,語氣上也難免帶著長輩的口吻。
王嬤嬤一直覺得王家才是她的根,從來只把孟府做客居。后來王氏的故去,跟讓她對孟府帶著一層恨意。只不過孟言茉是姓孟的,所以才沒有在她面前說過孟府的不是。
王嬤嬤的心思,孟言茉也了解,在這個時代,連王老夫人都覺得王氏進了孟家門,就是孟家人,生生死死都因著孟家。王嬤嬤的想法只是反映了她真的把王氏當成親生女兒在疼。
回想這些王嬤嬤的談話。孟言茉從心中看到那孫氏的作為,冷笑一聲,他們孫家以為逼死了王生,那些良田就姓孫了?真是一群作死的貨。
對于愛做白日夢異想天開的家伙,最大的懲罰就是在他們以為美夢就要實現的時候,給予重重的一擊。夢,原來只是一場幻境的追逐。
孟言茉這么重視寶麗銀樓是因為她以后準備把它做成全大明最高檔的銀樓。為什么她會這么有信心?如果她不知道母親嫁妝里有那一處大同府的戈壁沙地的莊子,她不會這么有信心。
空有王生的手藝,沒有源源不斷的原材料,孟言茉不會有信心做最好的珠寶樓。前世她一直不明白繼母一家是如何逃脫了那場孟家的大難的,現在她明白了。
前世在她病的糊糊涂涂的時候,繼母曾經拿過一些文書讓她簽字,她不知道她親手送出一座金礦。
前世寶麗銀樓在繼母手里發光發熱,成為皇室的御用銀樓。孟言茉也是在宮里的時候,聽小太監們偷偷說的,說是江南甄家用一座金礦買了全族的性命。
孟言茉清楚的記得繼母進門的時候,二伯母還譏諷繼母娘家的清貧,如何會有一座金礦?
大同府的莊頭如今還在府中,他是外公王潛時的老人,據他說在大同府的莊子是王老爺生前在勘察司的一個同僚,建議他買的。
大同地處戈壁沙漠的邊緣,是流放犯人去的地方,那里的世代軍戶開墾荒漠,砂石山嶺。是整個大明軍戶最多的地方。
這些軍戶不同于衛所里的軍人,是不允許出大同府的。
孟言茉拿起書案上的字出神。上次自己告訴他模仿過他的字,他都沒有問,應該是不計較的吧?
這次自己只是打算借他的人,他的勢用一用,他應該不會計較的把?
引泉把信遞給小姐以后,就在這等指示,可半天見小姐不說話,這次的事應該棘手吧,王三這小子,伴鶴不是把他教的不錯的嗎,怎么這回還是惹下麻煩了。
這臭小子跑京城去,就以為我管不到了嗎,等回頭再治那小子。
王三莫名的就在義父引泉這里記上一筆,讓他知道了,會哭的吧,話說他也很無辜呢。
孟言茉懸腕提筆,在一張寸紙上寫了幾個字。
順天府,王姓兩人,救。
瞧著飄逸不羈的字體,孟言茉暗自得意,就是那人親眼看了也辨別不出吧。不虧是自己這么些天勤奮的練習。
想著前世那人能輕松的控制住京城九門,大皇子和太子的人全都進不了內城。那京衛指揮使司定是他的人。
孟言茉閉眼,仔細的想著《武帝紀事》里關于京衛指揮使這個人的資料。
徐棟博汝陽候府嫡次子,太子的伴讀。其他的就沒有了。這人站在了睿親王身后,就代表汝陽候府的支持。
孟言茉想起后來宮里的四妃之一的涵妃似乎就是出身汝陽候府的。怪不得汝陽候府在英帝時期備受寵愛呢。
想起這些天看的讓王三在京城收集的資料,才知道汝陽候府一直是被認為是太子一系的,因為這徐棟博的關系。原來這人是不可像表面上看的。
還有左僉都御史楊志恒這陣子跟瘋了似的,跟大皇子的人死掐。孟言茉不知道這里面有她的功勞。
原來后來的四妃和他們的家族在這個時候就開始投注了。
柔妃楊羽柔,是楊志恒的嫡女。同樣是死了娘,只剩爹,孟言茉想想自己的處境,真是同樣的命運,不同的境遇啊。
自己還有個弟弟呢,這父親也不是斷了香火,還是把繼母甄氏娶進門。那時候在楊府做奴婢的時候,孟言茉就聽說,這楊志恒為了女兒,才沒有續弦的。
楊大小姐那時候在楊府真是說一不二的實權人物。后來進了宮,又是備受寵愛的宮妃。孟言茉那時私底下想過,這楊小姐前世一定做了許多好事,才有這樣的命運的吧。
涵妃徐棟涵,是汝陽候府的三小姐,徐棟博的嫡親妹妹。前世,孟言茉在宮里的時候,聽說這徐指揮使和明英帝的私交甚好。這好兄弟的妹妹,才更要好好照顧的吧。
想到這,孟言茉覺得心底有什么打翻了一樣,就是很難受,看著桌案上的紙條,她扔進了火盆里。
這徐棟博既是京衛指揮使,又是汝陽候府的人,讓他去順天府傳話,太大材小用了,順天府尹雖然管著京城百姓的安危,但在京城,隨便都能砸個三品官的地方。
順天府尹這個四品官,也就只能欺負欺負王三這個外鄉人,和在京城沒有根基財勢的王生。
想到這,孟言茉忽然想起,對了,這府尹在京城做這父母官,肯定是小心翼翼的,誰知道進了衙門的是哪家重臣權貴有關系的人。
他要是想勒索一定會仔細調查的。自己只需要模仿那個人的字跡,交到府尹手里,還愁這府尹不自己腦補辦事嗎。
孟言茉把心底剛才的不適拋在腦后,在紙上重新寫了兩個字。
放人。
字體狂草舒逸,帶著睥睨和不耐。
“把這個想法交到順天府尹手上。最好是扮作一個大家族的管事樣子,趾高氣昂的交到順天府去。這事你親自去辦吧。王三和王生都不能再有意外了。”
引泉看著紙上的兩字,嘴角抽了抽,他能說他家小姐實在是夠霸氣,夠囂張嗎?
可人家也得理才行啊。
“你還記得上次我們在路上遇到的那位楊公子嗎?”
“當然,那位公子的氣度,奴才一輩子也忘記不了啊”。引泉納悶,小姐怎么忽然提起那位全身一投足一舉手間都帶著貴氣的公子。
“他是當今七皇子,睿親王。這是我模仿的他的筆跡”。
什么!!?引泉差點沒一屁股坐地上。這位睿親王傳言行事乖張不羈,以前伴鶴還在的時候,就聽說過那位爺,連當今圣上最寵信的東廠都督內侍大總管汪瑾的面子都不睬。
東廠的很多人都在他那吃過虧。
引泉忽然覺得自己曾經經歷過得那些風浪,在小姐這里給他的刺激,頂多就是毛毛雨。先是辨識天氣和占星術,現在小姐又告訴他,要借用睿親王那魔王的筆跡來救人。
引泉第一次覺得小姐的膽子一定是鐵的,不然怎么能像現在這樣鎮定呢。
好歹自己也算見過世面的,引泉告訴自己要淡定,刺激著,刺激著就習慣了。
可是他還是好怕啊,這不停顫抖的手是腫么回事。
“好,好,奴才,一,一定辦好”。引泉終于找回了聲音,看著小姐又很平靜的在練字。引泉腳一抖,差點跌倒,合著小姐日夜練字,就是為了在能用的時候,借那位爺的字借勢?
這哪里是借勢呦,這分明是借命啊,跟閻王爺借命啊。
引泉抱著必死的心,朝京城連夜趕路而去。小姐都不怕,作為小姐最得力的手下,他也不能掉鏈子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