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言茉躲在枯草叢中,在被明耀壓迫的視線逼的就要跳出來自首的時候,以求能給個了斷,總比被他揪出來后,鈍刀子割肉會痛快點。
可是空中忽然傳來一個煙花聲,聽起來平平無奇,只是不知道誰會在下雨天放煙火,可能是老太太嫌今日不夠喜慶吧。
哪知道那人忽然出聲說話了,嚇得孟言茉差點叫出來,幸好是用雙手牢牢捂住嘴巴才沒有失聲喊出來。
反射弧慢了一步到達大腦,他叫的是‘無影’,還好不是孟言茉臆想中的那個詞“賤人”,
下一句就是“哪里躲?”
隨著一句冷硬卻帶著絕對的恭敬和忠誠的話語的應現,孟言茉意識到這個聲音的主人應該就是傳說中的皇族暗衛。
腦中現出《武帝紀事》中的一段話,龍禁衛為開國太祖所建,統其之御龍符與玉璽一并傳給下一位帝王。
武帝獲玉璽后一并得到御龍符,在清楚龍禁衛的隱秘強大后,武帝為以防再有和他一樣從兄弟手中奪得皇位的情況出現,特把御龍符合玉璽分開放置,至于在哪里只有武帝自己知道。
前世明英帝登基后,雖有幾位其他王爺接著孟公茂引起的余蕩,聯絡朝臣秘密策劃以傳位圣旨為矯詔的名義推翻明英帝。
可是自始至終皇城里的守防都固若金湯,可見明英帝的確是從武帝那里接過皇位的,這傳說中的龍禁衛也一定是在明英帝的掌握中了。
那么,長祖父那句“弒父殺兄”定是另有隱情了。
孟言茉暗暗的回憶著,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她的潛意識已經開始替那人找理由,縱使知道前世他手段毒辣,卻依然不希望他是一個冷酷無情到沒有一絲熱血之人。
《武帝紀事》像是明武帝命心腹寫下的,這里面有許多隱情,孟言茉卻不能主動去窺探,只有在偶爾觸發的情況下,才會在腦中發現一兩句。
就像現在她才知道,原來世人以為東廠廠公,人稱九千歲的汪瑾原本只是個小太監,竟然是出身于龍禁衛,是明武帝在做藩王時的暗衛。
也是兩百年來第一位由黑暗中走進光明下并手握重權的龍禁衛。
上次明耀在通德江附近受了這么大的傷,其中也有汪瑾的手筆,因為若論對出身龍禁衛的暗衛的了解,恐怕沒有人比汪瑾更了解的了。
孟言茉心里為明耀就這么讓他的暗衛出現在自己的面前而驚訝,她不會認為明耀沒有發現她,縱使不知道她的具體之處,大致位置應該是看出來了。
還好他似乎有事,暫且放過了她。
孟言茉有些頭疼,下回再見可如何相處啊。
而且以那人睚眥必報的小心眼性格,自己是不是放棄走靠大樹這條路,認命的等待孟家未來的命運,安然的重復上一世的軌跡還會好過點?
今晚的各種沖擊實在是太多了,孟言茉的大腦已經不能正常思考了。
琢磨著時辰差不多了,孟言茉想著像暗衛這種高冷的生物應該不屑等自己這種小人物,說不定回去復命了。
她從枯草洞里出來,猛然被一股陰冷的視線鎖住,不同于明耀身上大部分時間都是一種慵懶優雅的姿態和生氣時迸發出的冰寒殺氣的截然對比。
這個視線的陰寒似乎是生來就有的,陰冷冷的帶著黑絲的死亡氣息。
不過只是幾息間,這視線中的陰寒有所收斂,孟言茉想,黑暗中的那名暗衛應該是確認了自己的身份。
果然就聽到他沒有波動的機械聲音。
孟言茉不動聲色,卻暗暗的在周圍仔細看去,最終也是沒有發現人影的存在。
走到秋桐林的時候,看到山重的身影焦急的來回走,卻因為想著小姐之前的命令,而沒有貿然的朝秋爽齋前去。
幸好山重沒有妄自前去,不然肯定會被甄氏兩人發現的。
“小姐,你沒有出什么事吧”。
看到小姐安然的回來,山重松了一口氣,連忙上前。
“沒事,我們趕緊回去吧,時辰不早了”。
“是。可是,小姐,你有沒有覺得有點奇怪?”
山重有些驚悚的朝四周黑漆漆的雨幕里望著。
“怎么了?”
山重的感覺挺靈敏的,想是她也感覺到那名叫無影的暗衛的視線了。
“小姐,這秋爽齋人跡罕至,平時連打掃的小丫鬟都不過來,這里會不會有人枉死啊?奴婢怎么覺得身上的汗毛都豎起來了,不會是有冤魂吧?”
山重搓了搓胳膊,小聲的說道。
“別瞎說,自己嚇自己”。
孟言茉心里無力,這位暗衛大哥,你家主子是讓你來護送人的,不是來嚇人的好伐。
要不是她知道底細,恐怕此時也和山重同樣的感覺。
一路上仍然沒有遇到人,黑漆漆的雨中不同于來時還能聽到前院的熱鬧,此時像是孟府里的人都消失了一樣,靜悄悄的。
主仆兩人都有些驚慌的回到了靜深院,山重驚慌是因為她感覺那冤魂似乎一直跟著她們,孟言茉驚慌的是,這一幕讓她回想起前世孟家被抄家后,她瑟縮的躲在病床上那一夜。
也是同樣的黑色,同樣灑不盡的哀傷夜雨,整個孟家就在這樣被模糊視野的黃泉路上走向深淵,步入地獄。
像是永遠也醒不來的噩夢。
進到院子后,步過穿廳,看到后院里燃著一朵燈光的閨房,孟言茉呼出一口氣,像是確認這一切都不是在噩夢中的慶幸。
山重也能長喘一口氣了,感覺那冤魂果然是怕光的,跟到這里就消失了。
兩人回來的動靜一下就被等待焦急的紫蘇捕捉到了。
她連忙迎接出來,“小姐,姜湯已經熬好了,你快喝一碗,免得受涼”。
她的話音落,孟言茉就一皺鼻子,連續幾個小貓一樣的噴嚏。
“啊梯,啊梯,啊梯”。
“幸好奴婢也已經準備好了熱水,小姐快去沐浴吧。萬一發熱就糟糕了”。
孟言茉發熱后很難退燒,往往很驚險。
“放心,不要太著急,你說的我好想瓷娃娃一樣”。
可不就是瓷娃娃,比瓷娃娃還易碎。
紫蘇和山重兩人在心里補充。
進到凈房,兩人伺候孟言茉更衣,詫異的目光同時鎖在了孟言茉的脖頸處。
“小姐,這秋天里的小蟲子也不少,尤其是像秋爽齋那個地方,平時人少,蟲子就多,您這脖子上可不是被小蟲子咬了吧。
奴婢這就去拿藥水去,上次紫蘇姐姐備了不少常用藥呢”。
被兩人的目光盯著,孟言茉不知道那種事后,身體上會留下痕跡的,這才有所覺。
孟言茉就忽然想起了在石洞里的事情,臉一下紅了,一下捂住了脖子。
山重還沒接受這方面的訓練,自然是不懂的,紫蘇可是連真人示范都親眼看過的,什么不懂,她心里驚詫莫名。
驚的是,小姐什么時候,喜歡上那位俊美過分的王爺?如果不是小姐心悅,縱使要了小姐的性命,小姐也不會允許男人這么對待她的。
“不過,小姐,你脖子上又紅又紫,沒有腫,不像是普通小蟲子咬的,可以用紫蘇姐姐買的那種防蚊蟲的藥嗎?”
山重的話,再一次讓孟言茉知道她擋晚了,人家看的很清楚的。
孟言茉的臉跟火燒一樣,可是山重被紫蘇拍了一把掌后,奇怪的看了紫蘇對她擠眉弄眼后,再一次說了讓人想捂住她嘴的沖動
“小姐,好像有牙印,現在的小蟲子都長牙了嗎?小姐,你再讓奴婢仔細看看。”
孟言茉的小臉上開始滴血。
第一次后悔自己認為山重寡言卻辦事牢靠的看法把她調到自己身邊伺候的決定。
“小姐,奴婢們在外面守候,您需要的時候,叫奴婢”。
紫蘇拉著還擔心小姐脖子的山重出了房間。
還是紫蘇最好,山重,你辜負了我對你的信任,孟言茉咬牙悲憤。
褪去衣裳,她已經不敢去看自己發脹的胸口上的紅紫手印了,她怕自己是第一個羞死的女子,對著銅鏡里看到自己的脖子上滿是紅紅的印記。
她在心里對著某人大罵,卻不由自主的夾雜著酸酸甜甜的甜蜜。
甜蜜褪去,她坐在浴桶里開始發呆,開始無措,開始同天下所有陷入愛情中的女子一樣患得患失。
還好天氣變冷了,她一向穿的又厚,衣服能擋住脖子上的羞紅,不然她只好裝病了。
拿出那枚他送的玉佩,是一塊瑩黃色龍佩,玉佩的黃色分布均勻,晶瑩剔透,清澈透明,放在手中冰涼潤滑,卻在下一瞬間就會變得溫潤柔膩。
玉佩下綴著龍翔騰云的流蘇穗,孟言茉把玉佩舉起對著燈罩。
原本看起來清澈如一顆晶瑩水珠的龍佩里慢慢的顯出一條游動的五爪龍,龍身交纏,會變成一個類似“七”的古篆字。
孟言茉看到這,心里一跳,手里的玉佩差點沒拿穩。
這,這,這是統命龍禁衛的御龍佩?!!
孟言茉會這么猜測是因為在剛才玉佩中的五爪龍出現的時候,腦海中的《武帝紀事》出現一段字:御龍佩,通體瑩黃,對光,則天命真龍現。
孟言茉驚疑不定,放下龍佩仔細觀看,才發現在玉佩的龍飛九天的云紋中有一個古篆體“耀”字。
再舉起對著燈罩,盯著這個“耀”字會發現,在燈光滲透進龍佩里的那一刻,“耀”字是縮小成一道光射進開始出現的五爪天龍的龍頭的眉間。
孟言茉把這塊龍佩又從各個角度去看,沒有再神奇的情景出現,只是當她把龍佩高舉過頂,胳膊盡量拉遠,以一種絕對仰視的眼神向上看去,發現龍佩上的龍飛九天的云紋,在視線里變得組動幻化。
赫然是一個古篆體“明”字。
孟言茉無語,不是自己日日研讀書法,還真不認識這么多的古篆體字。
大明的子民都知道傳說開國太祖受命于天,在澤鄉斬蛟蛇起義。
民間至今仍傳言那一年,那一天的夏季雷陣雨格外的震耳欲聾,格外的嚇人。
在一道閃電劈下,太祖揮劍而下,在這條蛟蛇的腹中得到了受命于天的龍佩玉璽。
傳言這只體型龐大的蛟蛇已經長出四腳,進化成蛟龍,只等在雷鳴電閃之際,扶搖直上,騰躍九霄,幻化成龍。
不想被太祖斬服,所有的真龍之氣盡被太祖所得。
開國明太祖是真龍天子的化身,這才能一路勢如破竹,萬民一心的推倒了前朝糜,爛的統治。
孟言茉如今已不像前世那樣對這個傳說深信不疑,讀了大量史籍文載的她知道,帝王登基都需要名正言順,尤其是開國皇帝更是需要有一個強大,高貴的血脈。
這是所有士大夫心里清楚,卻沒有人敢說破的默契。
她現在好奇的是,這塊手中的龍佩不會就是那傳說中的蛟龍腹中的吧?
搖搖頭,既然是傳說,又怎么可能是真的呢。
明氏皇子們出生后,都有宗人府的宗正立天潢玉蝶造冊。
然后會由皇帝賜下本命玉佩,這塊玉佩會成為皇子們封王,后的身份信物。
孟言茉看著手中的這塊玉佩,雖不能確定是不是御龍佩,但很能確定這就是屬于睿親王身份的信物。
孟言茉想著自己是不是能拿這塊他的信物號令他的屬下,然后再用這塊疑似御龍佩的號令龍禁衛,奪得明氏皇廷,稱霸天下?
一番不找邊際的幻想,孟言茉自嘲的笑笑,人是活的,物是死的,只要明耀那些屬下還算個正常人,第一反應,應該是把自己斬于刀下吧?
龍禁衛的那些神秘人就更不用說了,起碼一條,自己不姓明啊。
明耀應該不知道這是御龍佩吧?不然怎么會這么輕易的就送給自己?
前世他能在太子的陰謀圍攻下,絕地反擊,是不是跟龍禁衛有關系?
那是誰告訴他的本名玉佩就是御龍佩的?
孟言茉的腦中只有一個人,那就是當今圣上,明武帝。
這么一想,基本可以確定,明耀的帝位絕對是從他的老爹手中接過來的。
孟言茉無力的想,前世她的長祖父不滿太子的奪位失敗,臨死也要潑別人一頭臟水,卻不顧他們這些子孫小蝦米們。
這一世,她仍然改變不了,長祖父輔佐太子登基的決心。她能努力的只是,在那個時候,明英帝能理智的發怒,不要遷怒她們這些不相關的人才好。
所以現在才要和他打好關系啊。
可是自己剛剛在假山里似乎又讓某人不滿意了,啊啊啊。
孟言茉煩躁的揉了揉頭發,為什么她活的這么艱辛?
她看著手中的龍佩,不解的想,就算今上很寵愛他的第七子,可是也不應該把這塊御龍佩作為本命玉佩賜給睿親王吧?
那太子怎么辦?
孟言茉苦苦思索不得。
半響,直到浴桶里的水都有些發涼了,在她腦中就要一閃而過的清明時,紫蘇的一句話把她的思索給打斷了。
“小姐,你洗好了嗎?水該涼了”。
孟言茉欲哭無淚,腫么她的兩個心腹丫鬟都介么不省心,她要想通了啊。
就差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