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門外的成歸鶴隱約聽到屋里有對話聲,把他急得搔首燎腳的。
他實在是很想知道到底是哪位大神能讓他那位脾氣又臭,滿肚子壞水的主公這樣有耐性的陪著的。
可是剛剛靠近一點就被門口的守衛,給擋了回去。
讓成歸鶴氣的直瞪著兩人,那兩名黑衣衛也是妙人兒,就這樣用四只眼睛和他兩只眼睛互瞪。
在六只眼睛快變成斗雞眼的時候,終于睿親王出來了,打破了僵局。
成歸鶴揉了揉眼珠,哼,跟他比瞪眼,瞪暈你倆小子。
再看那兩名守衛,也真是覺得眼珠都轉動不靈活了。
“主公,那兩人就是秋后的螞蚱,蹦跶不了幾天。我已經派手下的人查清楚了,那個朱晟和漕幫的人牽扯不清,還有那個徐孝定這些年更是不知道私運了多少官船,
賣給那些江湖上的水匪,主公你知道,我剛把手下的人散出去,情報只能收集這么多,您再給我一個月的時間,我保證把那兩人的證據收集的夠他們死十遍的了”。
成歸鶴看著明耀臉色不怎么好,趕緊說道。
成歸鶴一向是管著情報的,燕京里的情報機構剛壘成型,就跟著睿親王馬不停蹄的來到了江南。
害他老人家大過節的,都不能好好喝酒。
他在明耀面前一向自稱,明耀也不跟他計較,于是成歸鶴覺得他比睿親王手下的所有人都有面子,越發的愛自稱起來了。
“不用了。散木五斧斤,纖莖得依托”。
明耀的淡淡語氣,讓成歸鶴臉色一凝。
“主公,這可能不太好,我們初來乍到,這要是刺激的河道衙門的那幫龜孫子縮進了龜殼里,不給我們人。
我們沒有水兵,縱使有西北軍可以遣調,那些都是旱鴨子,也填補不了這水師營啊”。
成歸鶴就知道以這位主兒一向囂張的章法,肯定不耐煩和那些孫子打口水仗。
可是他依然沒料到,這位祖宗竟然張揚到這個地步,要鏟草除根。
這要是把整個松江府都刺激的把這位爺給排擠在外,他們這還沒有雛形的水師營,那真的要成空殼子了。
“本王有說過要調西北軍嗎?”
一句話把成歸鶴說楞了,難道這臭屁小子還藏了什么奇兵嗎?
不對啊,這小子能掌握住西北軍,在他看來就已經是天縱奇才了。
老天別再來刺激他了,好歹,倫家也是鬼谷門下,老夫都做不到的事情,憑毛讓這個臭屁主公一件件做成來刺激老夫。
倫家不干啦。
不提明耀身邊的兩大高層都是怪胎,一個是總面癱著臉,內心卻各種悶,騷,的冷傲錦衣衛指揮使凌落。
一個是這位長相猥,瑣,眼神奸詐,內心卻總帶著二次元少女嬌,嗔的狗頭軍師。
睿親王作為頭頭,也是怪不容易的。
明耀看向身后的親衛,問道:“衛五到哪了?”
“回稟殿下,衛大人一個時辰前,傳來消息,船隊已經過了通德江,進入蘇河,到子時可以進入泗濟江”。
“船,船隊?主公,您可別告訴我,您已經有水師的兵底了”。
成歸鶴捂住小心臟,老天爺,你總是這樣刺激倫家。
如果主公有兵底子了,媽蛋,那他剛才還和那幫龜孫子虛以委蛇個鳥。
松江河道衙門的官員,可以依仗的不就是主公沒人,要求到他們嗎。
如果這一點不需要的話,那就是把整個河道衙門都給屠干凈了,給他們自己的人騰地方,那都是可以的。
成歸鶴越想越興奮,媽蛋,跟著主公干,就是爽。
讓那幫龜孫子剛才竟然敢小瞧老夫。
老夫可是鬼谷門下,第十八代嫡系徒孫。
一幫沒見識的江南土鱉。
不說成歸鶴心里張牙舞爪的要屠了河道衙門,從這一點來說,真是主子是什么樣的,手下的人也都有樣學樣的。
人家可都是朝廷命官,是十年寒窗拼出來的。
“走吧,陪本王去送送家里有急事的大人們”。
明耀轉頭對著陷入臆想,正嘎嘎怪笑著的成歸鶴道。
“主公,您還做這套戲干什么,萬一再讓那幫孫子誤以為您是個好脾氣的,都跟著跑了,反而助長了他們的氣焰”。
“本王本來就是個好脾氣的人啊”。
明耀對著身邊的成歸鶴勾了勾唇角,微微笑道。
把這位被明耀的心腹們稱為鬼畜先生的狗頭軍師,身上的汗毛都笑的豎起來了。
“主公,您可別對著老夫這么笑,老夫心臟不太好”。
太瘆人了有木有。
成歸鶴莫名的就想起古籍里的一個傳說。
盛開在冥界的唯一種花,曼珠沙華,此花紅如鮮血,妖冶絢美,這花的指引是幽冥之獄。
成歸鶴自然沒有見過曼珠沙華。
可他就是覺得睿親王唇邊那抹笑,就像曼珠沙華,帶著死亡之美,讓人心悸,讓人恐怖。
他跟了一個什么樣的主公啊。
太給力了有木有。
明耀沒有搭理成歸鶴偶爾的抽風,徑直朝前走去。
屋中,孟言茉看著窗下,樓底,睿親王淺笑著和那些官員一一抱拳,官員的眼里帶著驚疑和不解,還有不敢輕舉妄動。
那個男人在周圍各色燈光,和黑衣盔甲的親衛映襯下,一身白色袍服,翩翩若濁世佳公子。
他的笑淺淺的,帶著疏離的暖意,姿態優雅,身姿挺拔矯健,手握折扇,像是不聞世俗的世家公子。
可是孟言茉就是能感受到他一舉一動都帶著冷意。
在看到那些官員眼中的洋洋得意和絲絲縷縷的不屑之意,孟言茉垂下眼睫,這個世界果然是弱肉強食的嗎。
是的,自己在傷感什么呢,本來就該如此,不是別人死,就是自己死。
他說的總是對的。
“王爺,實是家中老母身體不適,下官無法,只得先行告退,我大明以孝治天下,下官猜想王爺定是能體諒的,還請王爺海涵”。
朱晟抱著拳,作揖道。
“朱大人說哪里話,本王哪里會怪罪,反倒是本王耽誤了朱大人行程,心里愧疚啊”。
明耀一展折扇,笑吟吟道。
身邊的一眾親衛紛紛低頭,因為眼角抽搐的太厲害了。
能讓自家殿下這么客氣說話的,朱大人,您好走。
“王爺太客氣,客氣”。
朱晟一副被受寵若驚的樣子,低頭和其他幾位官員對眼神。
看來我們高估了情勢啊,一向囂張跋扈的睿親王也認清了現在的局勢,知道到我們松江府來,是條龍都得盤著。
“王爺,下官家里也有急事,不知道是否可以先行告退?”
徐孝定也站出來道,他的說辭就更明白了。
我們就是不買你睿親王的面子,你又能怎么樣。
“當然,本王看著是那么不好說話的人嗎,誰家里都會有個急啊,災的。
徐大人請”。
明耀搖了搖扇子道。
親衛們頭更低了,果然他們猜對了,殿下剛才說了“災”。
在場的十幾個官員都驚疑不定的對視一眼,睿親王什么時候這么好說話了?
這跟得到的消息不符合啊。
難道真的是因為對他們河道衙門沒有辦法的原因,只得拉攏他們。
要是這樣的話,那就太好了。
威,逼,利,誘。
四個御人之術,在現場的官員都以為是第三個字,是最普通的,最容易想到的法子。
他們卻忘了這位若是好說話的人,至于被御史們咬了十幾年嗎。
當然有幾個和之前蘇州三府案子里有認識的同科的人,紛紛都聽說了睿親王的行事。
這位爺是抗了旨都沒事,反而那位九千歲栽了。
他們還是再看看再說。
于是不理身邊同僚的眼神,只垂著頭,一副唯睿親王馬首是瞻的模樣。
最后除了朱徐兩人走了,還有兩個官員也走了。
剩下的十二名官員都是河道衙門的柱子,四位頂梁是剛才走的那四位。
“眾位大人今日也辛苦了,要吩咐的事情,剛才成先生也都說了,這就回府過節去吧”。
官員們紛紛和睿親王行禮告辭,想著剛才那位睿親王身邊的幕僚屬官說了些什么。
好像沒有說什么吧,除了和朱大人還有徐大人嗆聲來著。
回到雅間,看到孟言茉正靠著窗邊,呆呆的望著窗外。
明耀心底是有些復雜的,他知道自己對這個女子是有三分在意的,不然也不會容忍她幾次三番在自己面前放肆。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對她有興趣的呢?
應該是那次在龍王廟外,她慘白著一張小臉從中軍指揮高臺上跌落下來的時候吧,那樣的柔弱和堅韌,觸動了他心底的一根弦。
“在看什么?”
他來到孟言茉的身后,輕輕問道。
“看那些焰火,你看,多漂亮,多熱鬧,卻眨眼間就消逝了,顯得多悲傷”。
孟言茉伸出白嫩纖細的手指指向遠處正在空中炸開的紅綠相間的焰火。
多像孟家的未來。
孟言茉側過頭就看到明耀對著她輕柔的笑。
長長的睫毛覆蓋住了狹長的眸子,沒有眸底的深沉,多了平時沒有的安靜。
心底“砰”的一下就炸開了五顏六色的漣漪,
泛起了柔柔的酸甜感。
連忙轉回頭不再看。
“你笑什么?”她語氣里有著不滿。
沒事你笑這么好看,這么美,是不對的,你造嗎。
明耀揉了揉鼻梁,又緩緩吐出一口氣。
她看著有些不快樂,她不喜歡自己帶著冷意的笑,她不喜歡看不透自己。
那自己笑了一個長這么大,第一次這么努力的顯得和善的笑。
她又不滿了。
果然像父皇說的,女人是不能寵的。
“時辰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孟言茉點點頭,她不知道她錯過了一個最佳走進睿親王心里的時機。
她同樣沒有注意他在她面前稱“我”的時候,都是最容易透過迷霧,看到眼底的時候。
來到凈月松,茶樓底下的大堂里正熱鬧著,因為擂臺上的猜燈謎正到了高,潮的時候。
紫蘇和山重找孟言茉找的兩條腿都發軟了,回到茶樓正碰到她回來。
“小姐,你去哪了?把奴婢嚇死了”。
紫蘇臉色還有些發白,低聲的問道。
“回去再說”。孟言茉看了看身邊的明耀。
紫蘇和山重兩人這才注意到小姐身邊的睿親王。
臉色忽的一下又白了。趕忙行禮。
睿親王瞟了她們一眼,抬抬扇子,示意不用多禮。
“請問還有人上來挑戰嗎?若是沒有,今晚的這盞八寶琉璃美人燈就是這位趙公子的了”。
凈月松的掌柜站在紅綢高擂臺上,拿著一盞描繪著美人賞月的花燈,高聲對著下面的人群說道。
那位趙公子身著一件竹葉青文士長衫,面有隱隱傲色。
“送你件上元節禮”。
孟言茉耳邊剛聽到明耀的話,就聽到他清朗帶著磁性的嗓音不大不小,卻使得滿場皆靜的聲音道:“且慢”。
眾人尋著聲音轉頭,就看到一位身著白色華袍,氣度高貴的公子從人群中昂首闊步而來。
他身邊的隨侍一個個看起來面容嚴謹,眼厲膊強的樣子,趟入人群,眾人不敢議論,紛紛讓道。
黑衣衛在里三層外三層的人群中隔出一條寬敞過道,明耀龍行虎步的走過去,及至臺底,輕輕一躍,就站在了兩米高的擂臺上。
“唰”的一下,展開折扇,那邪氣的樣子讓遠在人群外的孟言茉黑線。
這樣的明耀左看右看,只有四個字來形容。
紈绔子弟。
在看到那扇面上的字,孟言茉的眼角也忍不住跳了跳。
這柄折扇正是明耀闖蕩江湖的利器,寫的再明白不過了。
正面:我是權貴,反面:不要惹我。
曾經不知道多少京里的沒帶眼睛出門的紈绔子弟載在這上面。
“好俊的身手”。人群里有懂行的人贊道。
“呀,小姐,快看,好俊的公子”。二樓三樓包間里的各個大家小姐身邊的丫鬟驚訝道。
剛剛還被那位趙公子吸引住眼神的眾位小姐們紛紛都把目光投向了明耀。
“大姐她們回來了沒有?”
孟言茉看向紫蘇,若是家里的姐妹都回來了,她還是趕緊回包廂里去。
這位爺實在是太風,騷了,沒看到那些小娘子們都在偷偷打量他。
哼,孔雀公子。
孟言茉徹底被他攪糊涂了,一會還覺得他深沉似海,一會他又會表現的讓人愕然的啼笑皆非。
真不知道哪一個才是他。
“這臭小子就是老夫都看不透他,你還是別猜了”。
身邊忽然冒出一個故作深沉的蒼老聲音。
孟言茉轉頭,就看到紫蘇隔開的一個老頭,尖嘴上一撮山羊胡。
邊摸山羊胡,邊說道。
孟言茉一下就想起了她的師父,韋一針。
前世,明英帝登基后,朝里有位閣老,聽說和祿親王私交很好,狼狽為奸。
是明英帝的心腹。
“成先生?”
咦?成歸鶴驚訝的看過來,他本來是因為主公那小子親自送這女娃回來,一時好奇,這才跟著。
那些黑衣衛都是熟識這位鬼畜先生的,所以也沒有回報明耀。
看到主公和這女子行止親密,成歸鶴這才過來打探打探這女娃的底子。
哪知道自己還沒清楚這女娃的路數,就被這女娃給搶先摸了自己的底。
成先生很生氣,后果嘛。
就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