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言茉在丫鬟的伺候下梳洗好,穿了厚厚的棉衣裙,外面罩著青貂斗篷,手里捧著手爐。
要朝孟言惜的院子,繪初院去。
云水在一邊勸道:“小姐,現在繪初院正亂著,六小姐和她姨娘兩人抱著哭成了淚人,府里的其他幾位小姐都沒有上前的。
您這是何必去呢,龔媽媽在外面擋著,我們也看不到六小姐”。
身邊的大丫鬟都是不太理解的,小姐一向冷情,對府里的姊妹也沒有太過熟絡,如今這是怎么了。
而且每次六小姐來她們院里都是自說自話,小姐也沒有對她過于關心啊。
“見不見到她都沒有關系,去看看也是我的一個心意,誰都會有彷然無助的時候。
她縱然有千般錯,也是和我同樣姓孟,她都去死了一回。
作為姊妹,我去看一看也是人之常情”。
孟言茉也只是一時感傷女子在命運們面前的無能為力。
她希望孟言惜活著,只有活著才有希望,不是嗎。
孟言茉帶著丫鬟來到繪初院,果然看到龔媽媽帶著孔武有力的粗使婆子守在院外。
錢姨娘也被婆子們給拽著,哭斷了腸。
“九小姐,這不是您來的地兒,這更深霜重的,您身子弱,還是趕緊回去休息吧。
您是個明白人兒,應該知道這老太太下了決定的話,是難以再改變的。
如今二老爺都沒有旁的意見,您這不是來給自己找麻煩嗎?”
孟言茉平時對龔媽媽也很客氣,時不時有需要龔媽媽的時候,也會奉上紅包。
因此這位在老太太面前的第一管事媽媽對孟言茉很是有幾分客套的。
“六姐平時也多好我交好,她出了事,我也難以心安,我只是想勸勸她想開。
還請媽媽行個方便”。
身邊的山重悄悄上前,不著痕跡的往龔媽媽手里塞了塊錠子。
龔媽媽搭眼一看,心一跳,竟然是塊十兩的金錠子,這九小姐當真像姚媽媽說的那樣深藏不漏啊。
“那九小姐帶兩個丫鬟進去,還請盡快”。
“謝龔媽媽”。
進了孟言惜的閨房,就看到院子里和房間里的丫鬟們全都被帶走了。
孟言惜一個人攤在地上,門口守衛著幾個粗使婆子。
“把六小姐扶起來”。
孟言茉對著身邊的紫蘇道。
孟言惜被扶坐在繡凳上,無神的眼珠慢慢有了焦距。
待看清是孟言茉時,抱著孟言茉的裙腰就哭了起來。
“九妹妹,她們把畫鵲帶走了。
不關畫鵲的事,都是我,是我心里怨恨,才會讓畫鵲害五姐的。
九妹妹,你幫我救畫鵲,救她”。
門口的守婆子,在接到龔媽媽的命令時,就已經退到院子里去了。
不然孟言惜的話又是一番麻煩。
“九妹妹,我不是有意要害你的,在五姐認為是你做的時候,我的心里甚至是慶幸的。
九妹妹,你不要怪我,你看著那么厲害,每次祖母發那么大的脾氣,最后都沒能把你如何。
九妹妹,你知道嗎,我心里是欽佩你的,是羨慕的,我希望也能想你這樣活的瀟灑。
我很喜歡你,所以,即使我知道九妹妹不待見我,我還是經常會去你的院子里坐坐。
九妹妹你不要怪我。
你幫我救畫鵲好嗎?我長這么大,只有她最關心我。
就是姨娘看到我受到五姐的氣,也只讓我忍著。
只有畫鵲,只有她會想法設法幫我出氣。”
孟言惜斷斷續續的哭道。
孟言茉心中嘆了一口氣,這位六姐說不上有多壞,因為她沒有做壞事的膽子。
可要說她是什么心思端正的人也不是,她有自己的小心眼。
她會期望著自己討厭的人倒霉,可是仇恨的目光若是引起別人的注意的時候,她又會像老鼠一樣躲起來。
這次喝藥,恐怕是她做的最有勇氣的一件事了。
她一見到自己,不是求自己救她,而是那個被她連累起來的丫鬟。
“六姐,你屋里的丫鬟說到底是因為受你的連累。
畫鵲不是因為做了害五姐的事被帶走的,而是因為看護你不周到的原因。
你現在需要想的是,她會把你交代出來嗎?
如果被祖母知道你做的事,心里的那份愧疚也不會有了,你以后更不會有孟家的倚靠了。
就是你姨娘也不會在孟家好過的。
你現在還想救她嗎?”
孟言惜聽到她的話,楞了半響。
“我不怪她,即使她說了出來,也能還九妹妹你一個說法,我不敢說,我不敢面對五姐的怒火。
可是我也不希望九妹妹受著五姐的怒火。”
孟言惜說完又哭了起來。
紫蘇在一邊也忍不住要吐槽這位六小姐了。
這明顯的就是那種想著殺人放火,但卻有賊心,沒賊膽,被逮到后,全都招供后,還希望別人原諒她的人。
六小姐,你活的是有多擰巴啊。
“六姐,我們身為女子,都有難以反抗的命運,如果我們不能改變它,那我們只能適應它”。
“你的能力反抗不了五姐,反抗不了祖母,你選擇輕生,可是你要是真的走了。
最后替你傷心的只有你的姨娘,只有關心你的人。
任何事情都改變不了,六姐,你現在還想輕生嗎?”
“九妹妹,我不想死,可是我也不想嫁給那個鰥夫啊”。
孟言茉拍了拍她的手,能勸的她都勸了。
“六姐,救不救畫鵲都在你的手里,你知道祖母希望你做什么”。
孟言茉說完帶著紫蘇兩人就離開了,只留下孟言惜一人,趴在桌子上嗚嗚的哭著。
跟在孟言茉身后的山重心想,小姐這樣的關心才是最無情的吧。
如今恐怕六小姐連死都沒有勇氣去想了。
“人命如螻蟻,女子更是活的不易,如果連自己都不珍惜,誰又能幫的了你呢”。
孟言茉輕輕呢喃出聲。
過了幾日,江南官場上自上次水災,睿親王帶錦衣衛南下后,又掀起了一場暴風雨。
起因就是松江府河道衙門的司運水監一門九族,因為言語犯上,被睿親王以謀逆的罪名給抄了滿門。
接著是松江府河道衙門的行都水監徐孝定一門,被疑似河匪分贓不均,利益沖突,屠了滿門。
府衙的官員也果然在徐孝定家里搜出了這些年和河匪,官賊勾結,私運,販賣官船的證據。
事后定案,也只能是徐大人貪贓枉法,與賊人謀利,死有余辜,那幫蒙面的河匪的貼榜也滿城通緝。
這是官面上的說法,可是私底下誰不知道,睿親王到松江府來組建水師,朱徐兩人是兩顆最大的冒頭釘,紛紛認定了這兩家的慘案都是睿親王一手策劃的。
實際上,也沒有冤枉他。
官場上人人自危,畏睿親王如同蛇蝎。
齊王更是調集了人脈,從江南道御史衙門一直到京城都察院,御史臺,發起了這些年最大的一次組織彈劾睿親王的矛頭。
行事暴戾,濫用皇權,罔顧王法,使得人心惶惶,人人自危,無法再能正常的處理官場民案。
許多朝中清流也都上書,對睿親王進行口誅筆伐。
勛貴們紛紛不做聲,他們只看圣上的態度。
東南的將領和西北的將領則把兵部吵成了菜市口,還有幾次較大的集體群毆。
堂堂的二三品武將,紛紛扭成了一團,斗成了一鍋粥。
一時間,朝廷熱鬧非凡。
這些罪名統統按在了睿親王的頭上,就是在深修的明武帝也清靜無為不下去了。
“這個小七,朕怎么每次讓他辦件事,他就能把天都給攪翻過來呢”。
明武帝被那些日日跪在樓外求見的御史們煩不勝煩。
身邊的汪瑾自從上次被明武帝投進了牢里,現在說話都很小心,對睿親王的事情,也是摸著明武帝的口風說。
即使他心里一直盤旋著一根毒蛇信子,只等在合適的時機,就能在明武帝厭了睿親王的時候,給予最毒的一口。
他壓抑著自己的報復心,不能著急。
“睿親王辦事事半功倍,那些大臣們不懂圣上的苦心,就只會瞎吵吵,圣上別理他們”。
汪瑾聽著明武帝這還是縱著的口吻,心里很上火。
這次齊王能調動這么多的人,里面也有他汪瑾的能量。
至于那幫子清流的開口,里面沒有孟閣老的手筆那才怪了呢。
可笑的是,睿親王還一直為太子鞍前馬后的。
“朕的苦心你就知道了?”
明武帝看著汪瑾在仔細為他的升仙水仔細的濾著沫子,笑問道。
“奴才哪里能知道圣上的神思,不過左右跟著圣上再不會有錯的,要不怎么總說圣明,圣明呢。
奴才這條狗只管跟著主子就好,圣上讓奴才咬誰就咬誰。
圣上的思慮,哪里是奴才這等子人能看透的?
就是那些自詡學富五車的閣老,大臣們,又能猜著圣上的龍思幾分呢?
不過是在那做戲,想引得圣上的注目呢”。
汪瑾的話,讓明武帝心里很受用。
作為一個帝王,當然所思所想不能讓那幫大臣猜透了,才算成功。
明武帝甩了甩拂塵,繼續閉上眼參道,丹爐里的煙霧更白了。
太子府的議事廳里,太子揮手,示意一干詹事幕僚退下,獨留了孟公茂。
“太傅,你怎么沒有回稟孤,就私自聯絡了那些文臣來彈劾七弟。
你這樣讓七弟怎么想孤?
他會以為他在前面為孤組建水師,孤卻在后面桶他暗刀子。
太傅,你這是置孤于不義”。
太子第一次對孟公茂發這么大的火。
孟公茂并不意外太子的怒火,無毒不丈夫,帝王家里哪里容許一點溫情?
他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太子。
“太子,您先聽老臣細說。
十二年前,睿親王前往西北,他回來后,可跟您提過半點西北軍情?
他手里握著的將領可曾半點移交給您?
太子也看到了,前些天那些從西北回來述職的大將,那聽到朝里大臣不滿睿親王的話,那拼命的樣子,眼都紅了。
我的太子,您還看不出來嗎,現在的西北軍早已不在鎮國公的手里了,而是在睿親王手里啊”。
“不,不會的,母后已經警告過七弟了,七弟不會這樣霸著軍權的”。
“太子,您還不相信嗎?這是老臣在西北的人收集來的情報,您看一下”。
太子接過孟公茂遞過來的紙,往上一看,他插進西北的人,全都以各種理由,要嗎是調到毫無實權的位置,要嗎是有通敵的罪名,給處死了。
“殿下,您看出來了吧,這西北軍已經被睿親王看做了自己的地盤,我們的人根本就很難插進去。
如果睿親王真的像他表現出來的那樣,現在不是應該雙手把掌印兵符放到殿下您的手里嗎?”
“還有,老臣收到線報,太子您一定想不到,睿親王在江南是能調動綠營兵的。
太子,圣上這是對睿親王多大的縱容,才能把這綠營的調度兵符都交到他的手里啊”。
孟公茂的話,一點一寸,讓太子明輝的心里在流血。
父皇,父皇,怎么能如此偏心?
七弟,七弟,孤是怎么把你當做骨肉至親來對待的啊!
“那太傅你說,現在孤該怎么辦?”
太子頹廢的坐下來,仿佛失去了支撐。
“太子只要交給老臣來辦就好了,其他的不用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