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氏臉色氣得煞白,嘴唇都開始顫抖了:
“以前我只當鎖兒是個結巴,不會討人喜,老人家又總希望兒孫康健,所以不喜歡鎖兒是有的。但好歹是自襁褓就抱在身邊養著,縱然不待見,不理就是了,總能管她吃飽飯吧?今天,我還要謝謝弟妹了,幸而弟妹來告訴了,我才知道我這結巴女兒在萱堂,飯都吃不飽。”
說著,蕭氏站起來,拉著佟二太太就要往外走。
“我知道弟妹母女看著我們生厭,二老爺如今是有官身的人了,不必仗著老爺討官要賞了,便從今日起,我們分家別過吧。”
語氣說得很是堅決。
一言既出,所有人都驚了。
佟二太太第一次看見這樣的蕭氏。
自她進門那天起,就知道老太太和蕭氏不對付,就知道萱堂和蕙心堂,涇渭分明。
佟老太太經常給蕭氏沒臉,除非有事用佟小鎖拿捏長房的時候,其他的時候,幾乎是由著這個孫女兒自生自滅。
而曾經,大約是以為被母親拋棄的原因,佟小鎖和蕭氏關系很不好。
蕭氏的性子更犟,倒是真能將女兒不理。
上次佟小鎖因為佟鳳鸞,差點兒死掉的時候,結果不過是佟小鎖回到蕙心堂住著罷了。
還是在佟大老爺親自出面的情況下。
所以,佟二太太從來沒想過,會有那么一天,蕭氏為了佟小鎖,發這樣大的脾氣。
而今天,這個從出身到名氣,都碾壓遠遠高于她的大嫂子,說出了“分家”兩個字。
佟二太太的心一貫很大,很想壓蕭氏一頭,很想將長房踩在腳下。
但是她骨子里,并不愚蠢。
若是真分了家,別說佟二老爺如今是正四品,就算哪天成了一品大員,終究還是差了一些。
無他,爵位之故。
佟家的爵位,是佟昌言馬背朝堂上拼來的,與父母尚且無關,更何況她們二房?
而直到此刻面對雷霆之怒的蕭氏,佟二太太才真正體會到了她作為“侯府千金”、“公王嫡妻”,是自己這個四品官之妻,無法撼動。
不止。
蕭氏是能靠著自己的本事,得皇上與太后青眼的女子。
若是今天真的讓蕭氏走出蕙心堂的大門,說出來“分家”兩個字,佟大老爺真個兒會應的。
就算佟大老爺不應,蕭家也會拼著命,要他認。
一年前,佟二太太可不會怕蕭家。
但如今的蕭家,有蕭儆。
斷不能惹這個禍!
想著,佟二太太一把扯住蕭氏,賠笑道:“哎喲,大嫂子這是做什么?哪兒就有這般夸張了?”
蕭氏冷笑一聲,人已經走到了屋門口。
“弟妹說得那般有鼻子有眼的,這屋子的丫頭婆子可都聽見了。”
“我……”佟二太太剛要說話,佟小鎖卻已經走了過來,扶住了蕭氏。
“馮媽媽,去讓人到朝上,稟了父親,就說讓他無論如何,也要回來商議分家的事情。”
她的目光很是銳利。
比面對慶王叛亂的那天,還要銳利些。
馮媽媽立刻應了一聲是。
佟二太太慌極了,干脆三步并作兩步地沖到了屋門口,就地坐在了地上,拍著大腿哭道:
“哎喲,你們這是要逼死我呀!”
蕭氏站在她身前,一言不發地看著她。
佟小鎖扶著蕭氏,能感到她藏在袖中指尖的顫抖。
“是我娘要逼死嬸娘,還是嬸娘要逼死我們娘倆?”佟小鎖開口說著話,神色一轉,悲悲戚戚地紅了眼眶。
“以前的事情既然過去了,我就不想多提,偏生二嬸娘就要過來說那些話,給我娘聽,讓我娘傷心。我愛不愛吃芝麻,喜歡不喜歡月季,又或者昨兒討厭今兒喜歡了,與嬸娘有什么相干?不過欺負我是個結巴罷了。”
哭的模樣是演出來的,但這番話,不是。
那時候的她們,欺負本主是個結巴;今天,她們又以這個作筏子,要害自己。
好生討厭的一群人。
不過如今,佟二太太哪里還能想得到自己有錯?
她依舊只是坐在那兒,哭得驚天動地,若此刻有人來,反而會覺得是她受了欺負。
“我不過是說些家常話罷了,大嫂子不愛聽我不說就是了,大嫂子這樣,就是要逼我死呀!”
反反復復,只是念叨這一句話。
蕭氏漸漸地平靜了下來。
原來早就心灰意冷的心,還能更冷一些。
期待什么呢?又猶豫什么呢?
不過系在一人身上,不肯讓那人為難罷了。
自己今天若是篤定說一句分家,他會答應的。
哪怕是被人抓著把柄,說他不孝,父母健在就要分家,他也會答應。
大概只是因為這一點篤定,才不忍心吧。
而就是這一點為他的不忍心,更讓她深恨。
恨自己心軟,恨他將這一切搞得這么糟糕。
糟糕到想要護住自己的女兒,尚且不能。
“一個家奴如此編排鎖兒,不見你責備她;鎖兒在萱堂受了欺負,不見你回護她,到了如今,倒成了我在逼你。”
蕭氏長嘆了一口氣:“好,我不逼你,但是從今天起,你要應我兩件事,你肯,我就當今日無事發生;若你不肯,或他日再犯,拼著鬧到御前,我也不怕。”
佟二太太聽見這么說,立刻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大嫂子且說說。”
“第一,從今日起,別再讓我聽見二丫頭說鎖兒的不是;第二,從今日起,弟妹不得再踏足我蕙心堂半步,你只說,肯還是不肯?”
佟二太太猶豫了——尤其是第二個條件。
這就是徹底斷了妯娌之情,雖然根本也沒有過。
蕭氏見她猶豫,二話不說,抬腿就要往外走。
“好好好,我答應了就是了。”佟二太太忙攔住她,道,“當誰愛來不成?哼!”
說著,她一跺腳,轉身就走。
“站住。”豈料,蕭氏卻又叫住了她。
佟二太太回過頭,眼神里,竟然還閃過了希冀。
蕭氏淡淡地說道:“我這個當嫂子,再教你最后一件事情。你這身衣服是見太后皇后,接圣旨懿旨的時候才穿的,我可當不起弟妹穿這身衣服來見,弟妹也莫家常穿慣了,到時候,鬧出笑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