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心中暗笑,口中卻好奇問道:“如何說?”
薛文姝嘆氣道:“書中的兩個人身份不配,一個被家人送在了極花心的人家當小妾,一個因為家人愛財,被迫娶了豪門女子,唉,從此兩個人對月長嘆,好可憐喲。”
佟小鎖聽說,淡淡一笑。
“哦,是嗎?”她笑道,“我怎么覺得,那個豪門女子,和極花心的人,也挺可憐的呢。”
太子妃聽見這話,不由抬起頭看向她。
薛文姝不服氣了。
“他們如何可憐了?仗勢欺人,拆散一對璧人。”她道。
佟小鎖柔聲笑著,反問道:“請問郡主,那故事中這二人知道端倪嗎?”
薛文姝被問住了,想了半天才搖頭道:“沒有,沒人知道他倆好的。”
佟小鎖兩手一攤。
“這就是了,主角二人兩情相許,縱然私定終身也未必算作大錯,若是肯一力擔當,自然是一段佳話。既然是身份不配,就扔了那身份,尋那青山碧水的地方,漁樵耕讀,過自己的去;再若真被逼得緊些,就如孔雀東南飛、那梁山伯祝英臺,舍了性命,求個來生來世。結果呢?不舍身份,不舍性命,于是他們就舍了這情,那這情,未見多深呀。”
薛文姝沒詞兒了,她一貫頭腦簡單,聽見別人說那男女主可憐,就覺得男女主可憐,但是如今聽見佟小鎖這一說,立刻又覺得那男女主,似乎……
也沒很可憐呀。
佟小鎖頓了一下,繼續道:“況且,既然舍情了,就斷得利索些,別娶另嫁的,卻還要黏黏膩膩掛著彼此,那豪門小姐多無辜?人家也想要一生一世一雙人呢,如何嫁了個丈夫,心里還揣著別人裝深情,這男人,對不起前一個,也對不起后一個。”
薛文姝托著下巴想了很久,才皺眉問道:
“你這么會說,那如果是你,會如何做呢?”
佟小鎖笑著搖頭。
“我不知道,我又不會和人私定終身,將來我要是喜歡了誰,就去和父母說,讓他們同我做主,若是他也喜歡我了,我就嫁,如果他不喜歡我,我不喜歡他就成了。”
非常孩子氣的話。
薛文姝笑得捧著肚子,倒在榻上。
“好不知羞的丫頭,還沒及笄呢,卻說這樣的話。”
佟小鎖笑道:“郡主問我如何做,我便答了,既然是實話,說出去我也不怕。”
薛文姝本來還笑著,但是聽見這句話,又止住了笑容。
是呀,心中如何想,就如何說,心口合一,如何不好呢?
這個佟大小姐,倒是對了她的胃口。
“難怪別人編排你的時候,孟七那和氣性子的人,都要為你和人吵架。”薛文姝贊嘆地看著她,“今兒我算明白了。”
一旁的太子妃,卻從佟小鎖在說這話的時候,就一直看著她。
她知道自家父親的事情嗎?
不,應該是不會知道的,這天下除了自己,沒人知道那兩個的事情。
太子妃不是愛聽書的人,直到偶然聽見家中仆婦說起,才知道南城有了這么一個說書人,專門講新鮮的故事。
她聽的第一個故事,就是這一本。
也不知道是哪句話觸動了她的心腸,讓她忽然覺得,自己和書中那個傻乎乎的,單純地愛吃愛笑的侯門小姐,經歷好像。
有了感觸之后,自然越聽越覺得像是在說自己。
可是世人聽那書,只會為那對“情深如許”的男女感動,卻沒人在意無辜的侯門小姐。
還有自己。
卻不想,今天在這里,一個未及笄的小女孩兒,卻戳破了這故事背后的東西。
偏偏,這個小女孩兒,是安平公長女。
太子妃感慨了許久,又想起了蕭氏。
那樣一個女子呀,也在和安平公的婚姻里,漸漸消磨了。
那兩個人傷害了安平公,安平公又何嘗不是傷害了蕭氏?
佟大小姐會如此透徹,想必是因為可憐母親吧?
太子妃如此思索一番,得出了一個南轅北轍的結論,而后,就對佟小鎖心有戚戚焉起來。
“宮里有個你,宮外有個她。”太子妃笑著對薛文姝道,“昶兒可算是該高興了,如今呀,就是淘氣都能淘氣在一處了呢。”
薛文姝躺在榻上,笑道:“別看你長得不如我好看,看事情倒是別有一番見解,有趣。”
想著,她忽然坐起來,一雙杏目亮晶晶地看著佟小鎖:“要不你也進宮來住吧?也讓太后祖母養著呢,好不好?”
佟小鎖覺得頭疼了。
這個問題,能這么問嗎?!
太子妃再次打斷了薛文姝:“你這丫頭,想一出是一出,這帝京里有頭有臉的貴女,你見一個就想拉進宮里一個,真是沒規矩。”
薛文姝不怕太子妃,而是對她做了個鬼臉:“翡翠也喜歡她,我也喜歡她,我們就可以一起玩兒了呀。”
“今年就要嫁人了,還如此。”太子妃笑道。
薛文姝撇撇嘴,忽然坐了起來,一拍榻,道:“哎呀,是呀,照這么說,我得先查查他心里有沒有那么一個人,如果有,打死我都不嫁,嫁過去,我也成可憐人了。”
太子妃的神色,再次一暗淡,卻沒有斥責薛文姝胡鬧。
“今兒我有些乏了,”她對著佟小鎖略微疲倦地笑了一下,“又是在這個拜神的地方,不好多招待你,改日待我有時間了,請你到太子府中一敘,你可不要推脫才是。”
“我還能請你進宮。”薛文姝立刻插話進來,尋找存在感。
佟小鎖起身道:“是,若是娘娘與郡主殿下召喚,小女定不敢辭。”
待走出了房門,佟小鎖心情是好極了的。
種子已經在太子妃心中發芽了,自己要做的,就是多澆點兒水,多施點兒肥,早日讓那種子,長成參天大樹。
子規就在房外,正擔憂著,如今見她出來了,急忙迎過來,用眼神問佟小鎖如何了。
佟小鎖對她一笑,表示盡在掌握中。
子規也就安了心。
主仆二人往山下走去,只是剛拐過石階的一個彎處,就見下面走上了兩個年輕人。
一個是穿著絳色袍服,一個則是一身淺綠色衣服。
佟小鎖徹底無視了絳色袍服年輕人,而是將鄙夷的眼神,都扔給了慘綠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