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君側,皇后撩人

第八十五章 置之死地

第八十五章置之死地

這一句話一出,云羅背后冷汗涔涔而出。舒虺璩丣眼前滿頭須發皆白的老人可是晉國之帝!

他可以獨坐深宮坐在高高的龍座上被身邊的臣子所蒙蔽,可是不代表著他這歷經風雨的君王會沒有自己的一點睿智的主見。他這么一問定已是對靈華寺前的行刺心存疑慮了,只是不知他到底是疑了誰。

“說吧。朕赦你無罪。”晉帝溫和地說道。他一只獨眼亦是如方才她所見的那般含著笑意。

可是云羅的臉色卻越來越慘白。箭在弦上她不得不說,只是要如何說?怎么說?才不會犯錯?才不會置他于死地?……若說外人都說是云妃娘娘指使,刺客實則是要行刺的是太子李天逍。那眼前這位年邁的帝王又該怎么想?

他寵愛云妃如此地步,會相信一介外人的話嗎嬗?

云羅慢慢低頭,更深地伏地,良久不知如何回答。

“很難回答嗎?”晉帝眼中的溫和漸漸化成冷厲,淡淡說:“不過是一個簡單的問題,卻令你難以回答。看來靈華寺的行刺大有文章。”

云羅渾身一顫。左右都不是,她已陷入了一種絕望的地步覽。

左右都是死,不如一搏吧。云羅猛地深吸一口氣,重重磕頭道:“皇上……”

正在這時,有內侍上前小聲道:“皇上,太子殿下來了。”

晉帝有些詫異“哦”了一聲,良久才道:“讓他上來見朕吧。”

他的聲音平穩,不怒不喜的樣子,云羅更是難以猜測這位歷經風刀霜劍老皇帝的心思。過了一會,李天逍大步前來。

他一身明黃太子服色,笑容明亮,朗朗道:“兒臣前來給父皇請安。”

晉帝哈哈一笑,指了指地上的云羅,道:“是不是聽說了你的女人在朕這里,所以趕緊巴巴趕來,怕朕會倚老賣老欺負了你的新人?”

李天逍深深看了一眼云羅,拱手笑道:“云羅不懂宮中規矩,兒臣怕她沖撞了父皇。”

晉帝一笑,若有所思地看著低頭不語的云羅,淡淡道:“不會,她脾氣很得朕的胃口,說話也大膽,朕正問她一些話呢。”

李天逍一怔,隨即笑道:“父皇問她什么話呢?可是問梁國的事?”

晉帝看著云羅,溫和道:“方才朕問你的話,你還未回答呢?正巧太子也在這里,你便與朕說說。”

李天逍眸光一閃,不由定定看向低垂著螓首的云羅。

云羅慘然一笑,良久她慢慢抬頭,盯著晉帝的獨目,一字一頓慢慢道:“靈華寺行刺,外間人都道,是太子殿下親自去收買刺客行刺云妃娘娘。”

“妾身雖是殿下的人卻不敢欺瞞圣聽。外間人如何評價殿下,皇上理應知道。”

四下里一片寂靜。李天逍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一雙深邃的眼眸中凌厲的殺氣漸漸升起。云羅跪在地上,木然地任由他犀利的眉眼刺入心底。

“你……為何要怎么說?!”李天逍輕聲問,長袖中雙手已緊捏成拳。他的聲音雖輕,可是卻含著無盡的失望與悲憤。

云羅渾身一顫,面色已煞白如雪,天光刺眼,刺得眼前一片血紅。她淡淡笑了,不看他只看著晉帝,柔聲卻鄭重地道:“皇上問什么話,妾身就要據實回答什么話。外間傳言沸沸揚揚,都說太子殿下無德,買兇弒母。”

死一樣的沉寂在亭子中蔓延開來。晉帝看著一站一跪的兩人,搖了搖頭。

李天逍走上前,死死盯著她一雙木然的美眸,聲音沙啞:“你可知道,你這么與父皇說將置我與何地?”

云羅低聲道:“知道。”

她深深伏地叩頭,對晉帝道:“妾身忠于皇上,卻無法對殿下不義。請皇上賜云羅三尺白綾以求一死!”

亭子中的晉帝與李天逍頓時臉色一變。

李天逍忽地上前一步,將她狠狠拽起。他雙眼通紅,怒道:“你……你為何要這樣做?!”

他捏得很緊,云羅只覺得胳膊上劇痛深入骨髓,幾乎捏得她胳膊都要斷了。她慘笑看著他那張俊顏,用只有兩人才聽得見的聲音低低道:“那我又要如何說呢?”

“啪!”地一聲,她臉上已狠狠挨了一巴掌。巴掌很重,將她甩得跌了出去撞上亭子的柱子。她眼前金星亂撞,耳邊更是嗡嗡作響。一縷血線從額上悄悄滑落,劃過她瘦尖的臉頰。

她聽見李天逍倉皇跪地,替她哀求道:“父皇!她瘋了!她真的瘋了,她方才說的話不是真的!父皇不要聽信她的話!父皇……”

晉帝獨目中神色深沉復雜,良久他淡淡道:“逍兒,為了一個女人,你值得這樣祈求父皇饒過她嗎?她長得再美,性情就算再討得你的喜歡,都只是一個女人而已。”

李天逍臉色一白,怔怔看著自己年邁的父親。

晉帝冷冷道:“來人啊。將華氏押入宮正司,嚴加看守!不得讓她無故死去!朕以后還有些事要問她!”

內侍上前,扒掉華云羅身上的宮裝,粗魯拔去她頭上的朱釵。她木然任由內侍將她扒得剩下一件雪白的中衣,鬢發散亂如女鬼,然后再拖了下去。

她看見亭中李天逍一雙深邃的俊眸定定看著她,然后漸漸地,他的身影再也消失不見……

她仰頭看著天上刺目的天光,無聲地笑了……

宮正司的天牢比刑部的天牢跟狹小些。云羅捂著臉上的腫痛,在不足兩丈見方的牢房中走動打量。她有時候想,自己當真是與牢房有緣。才來了晉國不到一年就兩次被投入牢房中。

何其不幸,又何其有幸。

她摸著臉上高高的紅腫,想要笑卻痛得眼淚顆顆滴落。

他,下手真狠。一點憐香惜玉都沒有。不過也不怪他惱了恨了,她的一言一語足以影響他將來的前途。他心中的皇圖霸業有多重,他便恨她有多恨。

她走來走去,同牢房中有一位臟兮兮的老婦人冷眼看著她,不耐煩道:“省省力氣吧。等等若是有人來提刑,你連哭喊的力氣都不夠用。”

云羅一笑,只是下一刻疼得又不敢再笑,道:“不會有人來提刑了。我已是棺材蓋了一半的人了。”那老婦人桀桀笑了起來:“那倒是,進來宮正司的人又有多少人能活著出去呢?”

云羅走累了,坐在冰涼的地上,嘆了一口氣,自言自語道:“這地方阿晉估計找不到了。”

老婦人不知她在說什么,冷笑了一聲:“男人都不是好東西!你進來這個地方還想著你的情郎嗎?”

云羅失笑:“阿晉是我的好朋友,不是情郎。”

老婦人疑惑道:“那你因為什么才被丟到了宮正司這個鬼地方的?”

云羅靜靜道:“因為我在皇帝跟前說了自己的夫君的壞話。”

老婦人來了興致,問:“你夫君是誰?”

“太子。”云羅笑了。

老婦人沉默下來,看向她的眸光便帶了幾分憐憫。云羅從早起至今滴水未進又餓又累。她不是鐵人,只是這一具嬌弱的身子不知可以撐過多少日這宮正司暗無天日的日子。

宮正司,這是連惡鬼都不愿進來的地方。

從前還有蘇晉可以救她。可是如今這地方想必他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依然無法進來。她疲倦地把頭埋入臂膀中,迷迷糊糊地要睡去。

忽然,那老婦人低聲嗤笑:“你真傻啊!為了一個男人將自己置于死地。你如今已是一顆棄卒了,你啊你啊……哈哈……”

她笑聲真是難聽,云羅皺了眉頭,掩住了耳朵徑直睡去。只是又是誰在夢中低低地道“云羅,你真傻啊……”

宮正司里面的日子也不算很難捱。不知是不是因為她的身份特殊,還是皇帝親自下了口諭不讓她輕易死了。所以牢中那一個個對她虎視眈眈的兇惡內侍都不太敢輕易對她進行欺辱。

云羅的牢房中還住著一位不知姓名的老婦人。她看樣子已十分熟悉這牢中的生活,會在墻角處找新鮮的苔蘚吃,也會在烈日當空的時候挪到了那唯一處有一線陽光的地方靜靜曬著太陽。

云羅見她雙腿都已殘了,頭發枯黃打結在一起。因長期沒吃過有營養的東西,牙齒已掉得差不多了。

看著她的慘象云羅能想象自己十幾年后也如她一般。只是活著,茍延殘喘地活著。沒有一點期望,每天唯有期盼能多曬一點太陽,獄卒能多賞一塊肉糜,哪怕是腐爛餿臭的。

她忽地不寒而栗。紅顏變枯骨,她也許結局就是這樣。什么都未來得及完成就這樣被遺棄在了這里,終身不得出去。

“你現在才知道你做出事的代價是什么了嗎?”那老婦人仿佛能看透她的心思,咯咯怪笑著問道。

云羅點了點頭,慢慢道:“我甚至有點后悔了呢。”

老婦人露出滿口烏黑發黃的牙齒,嘿嘿冷笑:“后悔有什么用呢?你將所有的賭注壓在了一個人的身上,就等于將你所有的希望都交托一個人身上。若是輸了,你滿盤皆輸。”

“若是贏了呢?”云羅問道。

“若是贏了你也代價甚大。”老婦人渾濁的眼看著她,帶著一絲惡毒:“可是你怎么能篤定你能贏呢?不死已是奇跡了。”

云羅失笑。是啊!她怎么能篤定自己能贏呢?

她只是一個被逼到了絕境的賭徒,堵上了所有一切,包括自己的性命。而那個人,會不會感激呢?他是那么驕傲的一個男人。

“罷了。都已到了這個境地,說再多都沒用了。靜靜等著吧。”老婦人冷冷道:“等著生,或者生不如死。”

云羅也笑了。

在宮正司如果不是那么難以忍受寂寞,日子倒是還可以過的。云羅找了一塊石頭,開始在墻上刻字。一筆一劃,刻得十分仔細。老婦人看了一眼,提醒道:“字刻得小點,不然墻壁不夠你刻的。”

云羅從善如流,便將字刻得如蠅頭大小。當她刻滿小半面墻壁的時候,已是初秋時節。陰森的牢房中有些寒氣了。云羅拿了珍珠耳墜換來了一件寒衣。她把寒衣給了老婦人。

老婦人不客氣地接過,道:“等我死了,你就把我身上的衣服扒去。你給我一件,我還你兩件,算是公平了。”

云羅笑了笑,不語。手中的石頭已被磨圓,沒有半分棱角可以再刻字。她跪在地上慢慢地尋找。忽地不知何時,牢房跟前悄然走來一人,玄黑的皂靴,貴氣凜然。

她慢慢抬頭,看著這第一個踏入宮正司這個鬼地方看她的人。

是鳳朝歌。

他慣常穿的一身白衣換成了暗紅色的深衣。暗紅色的衣衫在陰暗的牢房中像是一團火靜靜在燃燒,將他魅惑的容顏襯得更加俊美無匹。

他當真還是她曾經所見過的最俊美飄逸的男子。

她定定看著他忽然心中失笑,在她如花一樣的年紀遇上如鳳朝歌一般的男子,一定是會情不自禁地愛上。他是少女的夢,是她做過的夢中最美的一個,也是最殘忍的一個。

她笑了笑,問:“你怎么來了?”

鳳朝歌淡淡道:“來看看你。”

云羅笑了笑,撥了撥自己不再光滑也不再芳香的長發,嫣然笑著謝道:“多謝。”

她說著繼續在地上尋找鋒利一點的石頭。老婦人腿雖殘了,眼睛卻很尖,指著不遠處的一塊道:“在那里有一塊。”

云羅面上一喜,爬了過去撿起,然后繼續在墻壁上刻字。她仿佛忘了還在牢房前靜靜看著她一舉一動的鳳朝歌。

鳳朝歌臉色一點點沉下去,沉到了底卻化成了萬千悲涼。

“云羅,你在做什么?”他疲倦問道。

云羅頭也不回,道:“我在刻字。”

“云羅,好好看著我。”他雙手攀附在冰冷的牢房鐵欄前,聲音低沉。

云羅慢慢轉頭,一雙烏黑的眸子幽幽看著他,輕聲問:“看你做什么?朝歌,你也看見了我。你便回去吧。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

鳳朝歌眸光黯然,深深地望著她臟污卻不掩傾城色的面容,低聲道:“云羅,李天逍不會來看你一眼的。你死了這份心吧。”

云羅面上波瀾不驚,淡淡道:“我知道。他來看我做什么呢?我已是一顆棄卒。”鳳朝歌看了她良久,忽定定笑了:“原來你早就知道。”

云羅嫣然一笑:“我怎么會不知道呢?我知道他,我知道你。我也知道這天下很多人的人心。來來去去,朝歌,他與你其實并沒有什么不同。我唯有對不起的只有阿晉,元青,還有元嗣,還有含恨九泉的父親。”

鳳朝歌渾身一震,半晌,他蒼白一笑道:“是!你說對了。他與我并無不同。可是云羅你怎么這么傻呢?”

云羅道:“因為我想,我當時已是死定了。也許為他做最后一件事,他能對元青好一點。”

元青,她恍惚想起那一張可愛的笑臉。那胖乎乎的手伸來滿盒子的蜜餞,說“姐姐,你吃。”,那個恨著瞪著她,哭著說“姐姐嫌棄我是個麻煩!”

她慶幸自己早早地把他遠遠送走,不要讓他看著她狼狽不堪。不要看著她與人爾虞我詐,更不要讓他知道她落入這般境地。

“那你呢?”鳳朝歌忽地問。

“我?”云羅木然捏緊手中的石子,一筆一劃在墻上刻著字,冷冷道:“我又有什么關系呢?我是華云羅,就算是死后也定不會吃虧到了哪去。今世欠我的,來世你們加倍報還我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