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君側,皇后撩人

第三百零五章 勸歸

梁國西北風云涌動,百年后人人談論這一場曠世之戰依舊心潮澎湃,不禁遙想當年風云之變是如何而來。

梁國西北本是大荒漠,到了寒冬時節更是飛沙走石,塵土遍天。這是人們口中時常說的“窮山惡水”。當日鳳朝陽被鳳朝歌趕下皇位,帶著幾萬人馬匆匆西逃,逃入了梁國西北一帶的荒漠中茍延殘喘。

鳳朝陽曾幾次命人帶兵前去剿滅鳳朝陽,但是不知是鳳朝陽終于學了乖龜縮不出,還是冰天雪地中難以展開有利的戰局。鳳朝陽卻一直還活著。

李天逍此次先在在潞州、梁州、涵玉關邊上屯兵二十萬,此舉為虛張聲勢,然后悄然領了八萬精兵趁著梁國國中內亂,藏兵在西北川霞關內。

川霞關是隔斷梁國與那一片廣袤荒原的最后一道屏障。再往西便是茫茫沙漠,死亡之地轢。

他占盡先機,內通河間王擄走了云羅,將鳳朝歌引向這里。他料定鳳朝歌失去云羅之后必定會怒極,率輕騎前來剿滅鳳朝陽,到時候螳螂捕蟬黃雀在后,他便可以趁機發兵包圍鳳朝歌覆滅南梁。

可是萬萬沒料到,百密一疏。河間王押送云羅前來時巧遇路上華元嗣趕到,在搜查馬車中時發現了昏睡的云羅。云羅驚醒后心知打草驚蛇是下下策,命華元嗣趕回京城通知鳳朝歌千萬不可輕敵。

鳳朝歌收到消息,一邊佯裝在京城四周搜尋刺客,一邊暗中調兵遣將,揮軍十萬朝著川霞關包圍而來翥。

只是他不知,在川霞關中的一座小城中竟然藏著李天逍。

那一夜,城南大火引開搜索逆賊的士兵,而城西血戰,李天逍僥幸逃出……

天蒙蒙亮了,城的上空青煙裊裊。

一株紅梅樹下,他靜靜站著。一夜風起滿樹的梅花落了一地,像是一片血。

“皇上,前前后后都搜過了。沒有人。”士兵跪地稟報,“只有搜到這些東西。”

士兵呈上手中的東西。

他緩緩低頭,一件素雅的羅裙在一片錦衣中顯得刺目。他撿起,放在掌心慢慢捻著。

原來,她在這里。而那個藏嬌的男人竟然是李天逍!

鳳朝歌忽然輕輕地笑,只是一雙鳳眸中冷如冰刀。

“傳令下去,一把火將這園子燒了!”他說完,抿緊薄唇冷然離去:“再傳旨,調兵三十萬,朕要李天逍死在這梁國荒漠中!”

“是!”士兵一怔,跪地道。

寒風凌冽,吹在臉上像是刀割一樣。云羅探出頭又被寒風吹得縮了回去。

“小心著涼。”身后伸來一只溫熱的手將她擋著的披風又拉得更加嚴實:“你病還沒好全。”

云羅身子一僵,回頭看了他一眼。

身后是前來迎駕的先頭精銳軍隊,他們正護送著李天逍回到川霞關的軍營中。

兩人同乘一騎,似乎沒有人為此詫異。

李天逍對她微微一笑,安慰道:“就快到了。忍著點。”

云羅無言地回頭。腰間的臂膀依舊緊緊箍著,仿佛在擔心她會跌下馬,又似將她圈禁在身邊再也不放開。

“云羅,等回到了關中,朕送你回去京城。鳳兒很想你。”身后傳來他溫和的聲音。

這一路上她不愿再開口,而他似乎有絕好的耐心敦敦善誘緩和她的敵意與戒心。

“我不會回去。”云羅冷淡地道。

寒風從披風的縫隙中鉆入,寒意隨之刺入骨髓中。她心卻如火焚。

“那你便要隨軍在朕的身邊?”他問。

云羅冷笑一聲:“我還有別的選擇嗎?”

身后李天逍沉默了一會,淡淡道:“在朕的身邊不好嗎?等這件事了結,朕與你長相廝守,寸步不離,你不用再擔心別的。”

云羅聽著心都在顫抖。

等這件事了結?那他勢必要鳳朝歌兵敗身死……她孩子的父親就要死在他的手中,他還能堂而皇之地面對那一雙全然信任與依賴的眼睛嗎?

“天逍……”她忽然開口喚他。

李天逍應了一聲。

她沉默一會,淡淡道:“若朝歌死了,我也不會獨活在這個世間。”

箍住她纖細腰肢的手臂僵了僵。良久,他問:“鳳兒都不能讓你改變心意?”

披風中,云羅回頭對他輕輕一笑:“這么多年了,你還不知道我的脾性嗎?決定的事從不更改。他死,我便死。”

“那鳳兒呢?”他看定她的眼睛,一眨不眨。

云羅慢慢道:“我管不了。天逍,我再也管不了了。”

李天逍眸色一沉,良久,風中傳來他疲倦的聲音:“云羅,你說的只是氣話。朕不信。”

云羅唇角一勾,溢出絲絲冷冷的笑意……

川霞關到了。

百年雄關被風沙不停侵蛀,城墻斑駁,城樓破敗。城中百姓稀少,相反的是滿滿當當都是晉國士兵,一頂頂帳篷支起,井然有序。每個士兵面上有風塵,可是卻沒有倦色。

云羅在馬背上一邊看一邊暗自心驚。她知道李天逍善于領兵,治軍嚴苛,可是沒想到軍容整齊,士氣高昂,這八萬分明是精銳中的精銳。鳳朝歌就算是他的兩倍人數也不一定能夠有必勝的把握。

很快御帳到了。李天逍將她抱下馬,不顧前來將軍們詫異的眼神將她徑直抱入了內帳中。

他將她放在暖和的氈床上,吩咐侍女為她梳洗。

“朕很快回來。”他對她道:“在帳中歇一會。”

云羅目送他離開,這才倦然閉上眼。

到了晚間,他果然又回來了,還帶來兩個云羅熟悉的人。沉香與劉陵。

云羅見他們兩人前來,詫異之情溢于言表。

“娘娘!”沉香見到她哽咽上前跪下。

云羅不顧自己體弱,掙扎起身抱住她,問:“沉香你怎么來了?”

劉陵悄然回頭指了指外帳中那道肅然身影。

云羅頓時了然。她愧疚道:“因為我的緣故,兩位一定吃了不少苦頭吧?”

沉香搖頭:“娘娘放心,皇上對我們法外開恩,還讓我們照顧小殿下。”

劉陵亦是道:“娘娘放心,小殿下一切都很好。”

云羅心緒復雜,半晌才道:“他一定快忘了我這個娘了吧。”

沉香眼中流露不忍,低聲道:“小殿下每日都在念著娘娘什么時候回去。”

云羅心中一顫,只是不語。

劉陵道:“娘娘……我們回去吧。”

沉香亦是勸道:“娘娘,小殿下十分想念娘娘……”

云羅看著外面一動不動的身影,良久才道:“我累了,你們下去吧。”

劉陵與沉香相視一眼,低頭黯然退下。

帳中一片死寂,唯有帳外的寒風一陣陣嗚嗚地吹著,如鬼哭。

云羅看著他的身影,慢慢道:“你實在不必讓沉香與劉陵來勸我。”

“他們是你身邊最親近的人。他們說的話也是完全為了你和鳳兒好。”簾外,他的聲音沉穩如水。云羅似乎看見他還翻了一頁奏折。

她輕笑:“為了我好?若是為了我好,你該放了我,放了鳳兒,讓我們一家三口團聚。”

李天逍不語。她盯著他的影子。許久,她看見他又翻了一頁奏折,聲音清淡:“你回京后,自然也是一家三口團聚。鳳兒只認我是他的父皇。養恩比生恩大,他將來會明白這個道理。”

風聲似乎更大了。兩人陷入了死一樣的沉默。

云羅忽然慢慢道:“天逍,你可知道,你的母親是死在誰的手中?”

“嘩啦”一聲,茶盞落地,驚動了這個寒氣沉沉的夜。

眼前的帳簾猛地撩起,他出現在她的面前。

云羅眸光冰冷如刀,刺向他,聲音卻淡得像是一縷飄忽而過的香:“或許,你至今都不知你的母親是誰。”

李天逍臉色忽白忽青,似在極力隱忍著什么。

云羅垂下眼簾,繼續道:“這也難怪,先帝心性多疑,逼死了慶玉公主,也就是皇上你的生母后。他怎么敢把這件事告訴皇上您呢?”

“嘩啦”一聲,她身邊的矮幾被一腳踢開,下一刻,她喉間被緊緊捏住,呼吸不得。

“你說什么?”李天逍怒容滿面,原本從容俊朗的面上鐵青駭人。

云羅盯著他的眼睛,笑得暢快,聲音沙啞嘶嘶卻一字一句吐出傷人的刀:“你不信嗎?慶玉與慶琮公主是……是大唐李氏遺孤……慶玉公主是你的生母……慶琮是你的姨母……”

“她們兩人托孤給了你的父親……哈哈……你父皇在唐昭宗帝榻前發下毒誓,要善待兩位公主。可是,他為了稱帝,在你母親生下你不久后,逼問玉璽下落,逼得你母親慶玉公主懸梁自盡。慶琮公主被囚宮正司幾十年!”

在她上方,李天逍雙目通紅,手不住鎖緊。她的臉上已泛起了青紫,可是還是拼著全力冷笑繼續說。

“母子被逼分離,認仇人為父。天逍,這滋味如何?!”

“長大成人后的這些年里你是不是在午夜夢回時……也會想,我的母親在哪里?我為什么會沒有母親疼愛?……你從前所受的痛苦……你捫心自問,鳳兒難道也應該承受這樣的痛苦嗎?!”

她猛地一把掙開他的手,厲聲道:“你要我當做什么事都沒發生過,然后欺騙鳳兒說,他的父親是你嗎?不可能!李天逍,你做夢!我寧可死了都不會讓你心安理得一輩子!”

李天逍被她推開,愣愣跌坐在地上。

他看著她,許久許久,聲音沙啞問:“你是什么時候知道的?”

云羅良久才道:“就在云妃逼宮時。”

云妃逼宮時,亦是他刺她心口一劍時。

她憐他被父親蒙騙,她同情他身為儲君身不由己。可是換來的卻是他錐心的一劍。

那一劍,刺入心口,連帶著她那稚嫩朦朧的愛情。

那一刻,她知道自己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