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源里的山林野獸常見,但大多都藏在深山之內,若非有二十年以上經驗的老獵人,等閑不敢往山里去。
千玥這會兒既飛不動,又疾行不了,靠著兩條腿徒步而行,在深山里轉了七天才出來。
她出山的時候,將打到的狗熊、鹿子和獐子等獵物綁在木頭制成的架子上,徒手拖下山。
她如今失去靈力,單靠肉身,約莫能使出三千斤的力氣,拉著木架很是輕松。
令人郁悶的是,她這會兒無法施展清塵術,入山時候穿的月白錦袍已經沾滿污血泥土,所幸材質特殊,并沒有特別難聞的味道。
從鄉下到鎮上,勢必會經過村莊。
她上山的時候有不少人看見,大家正擔心這仙女似的小娃是不是被野獸叼走了,就見她身后拉著巨大的樹枝掩蓋皮毛,氣度從容地走過來。
千玥遠遠聽見人群的喧鬧聲,其中還夾雜著哭聲和喇叭聲。
她剛剛走近,就有一位頭包藍色布巾的大娘走過來,“小姑娘,沒想到你還活著啊!”
千玥莞爾,“勞大娘惦記,這戶人家是怎么了?”
籬笆小院里不斷有哭喊聲混著樂鳴聲傳出來,好多人聚在門口探頭探腦,一臉悲戚。
大娘深深地嘆了口氣,“宋家的男人去了,留下一個八歲小娃,以后這日子可怎么過哦?”
原是有人死了。
凡人就是脆弱。
千玥暗自感嘆,同時對自己不太確定的壽命產生些許惶恐。
她很快收拾好情緒,說道,“大家都照顧些吧,一個孩子而已,總不會讓他餓死的。我今日還趕著去鎮上,明天再來送些米面。”
畢竟帶過一個生花鎮,她對這些人情往來還是十分熟悉的。
大娘用力點頭,“可不是要大家照顧著,長安這孩子苦啊,剛出生就沒了娘,他爹身體又不好,如今又……唉,造孽哦!”
盡管千玥提出離開,大娘仍然停不住話。
“喲,你這趟上山收獲不少啊。”
千玥用樹枝纏得很緊,別人看不出里面是什么東西,只是分量不輕就是了。
“沒想到你一個姑娘家力氣這么大,村里的人可都小看你了,簡直比最老的獵人還能干哩。”
“您客氣了,我得先走了,下次再陪您說話。”
“哎,你慢走。”
一堆人看著她拖著木架遠去,心里都撓心撓肺地好奇,外面的人都這么厲害嗎?
回到桃源鎮后,千玥先去處理了獵物,在酒樓和藥鋪分別出售不同的部位后,最后得了二百兩銀錢。
雖然她吃得比普通人要多,但這筆錢也足夠用上一段時間了。
她在布莊買了兩身成衣,趕忙回到家中,想把一身狼狽洗去。
誰知走到家門口,卻見熊會吉站在院外等候。
她微微一愣,隨即神色平靜地上前施禮道,“熊道友,你怎么會來找我?”
熊會吉面色頗為嚴肅,出聲道,“陳道友,你總算回來了。”
這是有什么事?
千玥心下疑惑,將人請進院子里。
因著之前沒有心情整理,四處都是積灰。
熊會吉大概也是被沒有清塵術的日子嚇怕了,寧可站著也不坐下,只道,“陳道友的院子倒比在下住的寬敞許多。”
千玥一笑了之,詢問道,“熊道友為何事而來?”
熊會吉蹙著眉頭道,“來到這里的第一夜,我們三人潛進書院藏書室,次日卻被孫氏父子問話,此事道友知曉吧?”
“嗯。”
“孫氏沒有為難我們,只是警告了幾句,可沒過兩天,駱道友就光明正大地進入書院了。”
“什么意思?”
熊會吉轉向她,“駱道友為書院所請,教導學子們騎射之術,如今已是桃源書院的夫子。”
臥靠!
不要臉的駱常青,還有坑爹的何祖康,騎射之術她也會啊,為什么不請她?
那么一個笑面修羅也敢當夫子,不怕嚇死學生啊?
千玥氣急,“他是怎么進去的?”
“具體情況在下也不清楚,好像是他向茂伯提出學子需要強健體魄,何祖康也同意了。”
眼下說什么也沒用了,這么個悶不做聲的家伙,一出手就不容小覷啊。
“熊道友特意來告知此事,可是有什么想法?”
熊會吉拘謹的神色一僵,頓了頓道,“你和駱道友是同門師兄妹,若是你去與他說,或許他找到線索之后會告訴你。畢竟我們一同落難,按理該鼎力協作才是。”
鼎力協作也是在勢均力敵的情況下,眼下駱常青明顯快他們一步,也不知能不能看得上她這師妹。
不過熊會吉也是沒轍了吧,竟然想要她去求駱常青,然后無償轉告。
千玥又好氣又好笑,委婉地送走熊會吉,從井里打了幾桶水,快速沖洗干凈后,換上剛買的布衣。
桃源里的布衣多是單一色,花樣也十分簡單。
她穿上干凈的衣裳,半干的頭發扎了個馬尾,快步往書院的方向走去。
途經酒館,她又進去買了兩壇好酒,順帶兩只烤雞,跨進了書院大門。
這會兒正是學生上課的時候,駱常青在夫子休息的屋子里看著一卷書籍。
千玥敲敲門,見他抬頭看過來,立刻笑得十分燦然,“駱師兄,聽聞你在書院當差,師妹特來恭賀。”
駱常青笑了笑,看著她手里的東西道,“書院重地,不好飲酒,恐怕要辜負陳師妹的美意。”
什么叫做能屈能伸,進退自如,被拒絕的千玥是不會不好意思的。
她毫不在意地走到駱常青對面坐下,一臉真誠地提議道,“眼看著就要日暮西山,想來師兄今日是沒課了,不如由師妹做東,到酒樓用晚膳可好?”
駱常青拒絕道,“我同祖康約好一起用膳的,下次再陪師妹吧。”
笑面修羅,你什么時候和一個凡人這么要好了?!
你不記得自己的身份了嗎?!
千玥心里氣得要死,面上還得笑得和花一樣,“既然如此,不如帶上師妹一起,說起來我在門中這么久,一直對師兄多有仰慕,好不容易有這樣親近的機會,師兄該不會忍心拒絕我吧?”
大概是她太過無賴,駱常青的笑臉慢慢消失,漆黑的眸子幽深冰冷,五官的輪廓透出刀劍的鋒利。
快來人啊,看看這笑面修羅,你們還敢要這樣的夫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