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門的小鬼是個七八歲模樣的女娃，膚色青白，穿著粉色小裙，小辮扎得一絲不茍。
然而，她面上卻沒有孩子的天真，十分謹慎地問道，“你是誰？”
千玥面無表情地回道，“我是陳夫子的學生，南下鎮人士，特地來拜訪他的。”
小鬼很是吃驚，大抵沒想到冥界還有遇故知的情況。
“那你稍等一下，我和爹爹說一聲。”
千玥點點頭。
不過一會兒，院門再次打開。
眼前是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只是歲月滄桑，他早已不復青年時的俊秀，兩鬢的白發就連鬼生也擺脫不了。
“姑娘是南下鎮人士？”陳父猶疑詢問。
千玥微笑著回道，“不錯，陳夫子可是方便？”
陳父點點頭，將門打開，“姑娘里邊請。”
二人走進院子里，小鬼好奇且謹慎地跟在身邊。
小院十分樸素，千玥坐在一蹲石凳上。
“敢問姑娘是如何知曉我生前之事？”
千玥目色溫柔地看著他，“我閑著無聊，便查了查往生石。”
“你查了我的生前往事？”陳父并不憤怒，只是十分意外。
若非重要的人，誰會閑著無聊，白費陰幣去查別人的事情。
他對眼前的小姑娘更好奇了，總覺得有幾分親近，這也是貿然讓她進門的原因。
“是啊，我特意去查的。”
“為何？”陳父有些迫切。
千玥垂下睫羽，將心頭的激動緩了緩。
“因為……你是我爹爹啊。”
小鬼一怔，墨色的眼瞳卷起一陣冷意。
陳父愣住，隨即笑道，“姑娘誤會了，我生前只有一個女兒，一直待在我身邊呢。”
千玥瞳仁一縮，驚道，“這小鬼不過是你在冥界收養的女娃，我才是你人間的女兒，陳囡囡。”
小鬼忽然沖到她身前，惡狠狠道，“你這個騙子，作何欺騙我爹爹？”
她委屈地轉向陳父，“爹爹，她不是好鬼，快把她趕出去！”
陳父見女兒生氣，原先溫和的態度一變，肅著臉道，“姑娘定然是弄錯了，還是快些離開吧。”
千玥瞇著眼睛，心里一萬次想要弄死陳父懷里的小鬼。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爹爹怎么會以為這東西是他親生的？
小鬼仍在作，“爹爹，囡囡不開心，要吃糖人。”
陳父滿臉寵溺地哄著她，“乖囡囡，爹爹給你買。”
千玥咬牙切齒地看了她一眼，拱手離開院子。
她身后，小鬼悄悄抬頭，嘴角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
兩日后，一抹矮小的身影輕快地走出院門。
千玥勾唇，總算等到機會了。
她不惜耗費靈力動用鮫綃，就是為了等待小鬼落單，方好出手挾持。
小院的五里之外，千玥見四周無人，才把小鬼放下。
她左手掐著小鬼的脖子，右手握著一支神識箭矢，幽幽藍光抵在青白的皮膚上，顯得愈加可怖。
千玥卻半點不懼，心里仿佛燒著一團怒火，今日總算能發泄出來。
“說，你是什么目的？”
小鬼抵死不認，“不知道你在說什么！快放開我，你這樣做，小心我告訴爹爹！”
千玥冷笑道，“你少特么給我裝！一只不曉得幾千年的老東西，躲在幼童的皮囊下，還真以為自己是孩子了？”
她手底下一用力，逼迫道，“我可沒什么耐心，要是不說實話，我馬上就弄死你！”
小鬼感受到魂力刺入皮膚，再不敢耍賴，“我，我說！”
千玥挑挑眉，示意她繼續。
“爹爹魂魄失得過多，好多往事都不記得了，只以為我是他的親女兒。”
千玥心下一沉，“如今他還剩幾魂幾魄？”
“一魂一魄。”
“什么？”千玥驚道，“怎會如此？”
小鬼被她掐住脖子，雙腳離地，最怕的還是她手里的箭矢。
她小心翼翼地偏開頭，嘴里道，“爹爹在冥界的時間太久，魂魄早就散得差不多，這本就是正常的。”
千玥蹙著眉頭，惡狠狠道，“那你為何要騙他？”
小鬼連聲道，“我只是不希望爹爹的寵愛被人分走，是我錯了，我回去就和爹爹說實話。”
千玥冷笑，“小東西不過幾千年道行，就敢在本姑娘面前耍心眼，不說實話，我這就弄死你！”
“我說，我說，你把箭矢拿遠一些！”小鬼驚懼地喊道，“我就是想著，爹爹馬上就要魂飛魄散，不想叫別的鬼撿到便宜。是我錯了，你放過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千玥扯起一道諷刺的笑容，實在沒想到這小鬼打的是這種主意。
恐怕爹爹之前散去的二魂六魄，也被這女娃娃伺機吞掉不少吧。
既然如此，合該吐出來才是！
千玥抓著她，飛往九幽河邊。
遠遠感受到河岸傳來的醉人魂息，小鬼驚慌地喊道，“不要，別殺我！我不見了，你不怕爹爹難過嗎？！”
這小鬼倒是會挑人軟肋，千玥按捺住蠢蠢欲動的神魂，箭矢毫不猶豫地刺進她頸部，接著隨手一拋，扔進九幽河中。
為了防止小東西爬回來，她十分冷靜地扔到河中央。
聽聞九幽河最愛魂息，與其讓爹爹的魂魄被這狼心狗肺的東西吃了，還不如塵歸塵土歸土，魂息歸九幽。
她長長吐出一口氣，小鬼有句話說的沒錯，女兒又不見了，爹爹怕是要傷心吧。
她撓撓頭，一時有些無措。
想著該怎么騙過爹爹才好？
萬年鬼生，他如今只剩一魂一魄，卻還能把南下鎮記在心上。
如此強的執念，難怪能在冥界留存這么久。
這剩余的時間，他肯定是希望女兒陪在自己身邊。
要不然，自己以鮫綃變幻，頂替小鬼？
千玥一邊琢磨，一邊往回走去。
剛離開沒幾步，身后傳來一陣猛烈的破水聲。
千玥心頭一驚，暗道這小鬼還有什么驚人的際遇不成？
她順著水聲的方向看去，才發現出來的是位鬼修，并非那糟心玩意兒。
不過，這位鬼修看不出修為，而且能在九幽河中修煉，那至少該是元嬰修士了。
方才她殺鬼的壯舉，多半被看得一清二楚了吧？
愣神的功夫，鬼修已經飄上岸來，一身白衣，墨發垂落，除開膚色蒼白一些，倒是她見過最好看的鬼。
至少沒有那黑漆漆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