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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乾二十九年十月二十二,云傾跟隨母親何皇后何蘭君、燕國眾人,在恭王曦澤的帶領下覲見晉帝。
這是云傾第一次進入晉皇宮,只見恢弘肅穆的金鑾殿外,百官整衣斂容,按照官序分兩列排滿了整個丹墀,那等氣勢,便如巍峨蜿蜒的雄山牢牢盤踞于九州之上,威嚴莊重。
云傾震于眼前的氣勢,暗嘆晉國果真是跟燕國不一樣。
作為降臣來到晉國,云傾心中百感交集,前路渺茫,說不出的是愁的滋味。
背著晨曦,云傾抬首望向前方的曦澤,只見他的步伐沉穩堅定,一步接一步,沒有一絲一毫的凌亂,給人以無限鎮定的力量。
也正是這種迫人的天威氣勢令云傾暗暗驚心:傳說中戰無不勝的晉國恭王,果真非同凡響!
少頃,云傾隨眾人一道停在金鑾殿前正中央的位置,叩拜晉帝。
沉默了數秒后,才聽晉帝道:“平身!”
云傾隨眾人應聲而起,微微抬首望去,前方面向她、立于眾人最前面的晉帝年約五十上下,慈眉善目,并沒有想象中的那么威嚴,唯獨一雙眼睛炯炯有神,透出捉摸不透的光彩來。今日,晉帝心情頗佳,聲音渾厚和煦,又帶著一點點和藹:“卿等初來晉國,朕代表大晉臣民歡迎卿等到來,如今晉燕一體,燕之臣民即為晉之臣民,從此刻開始,晉燕不分彼此,同為大晉子民,共創富貴,同享榮華,因此,卿等無需驚慌憂傷,安心落戶便是!”
這話雖是說得冠冕堂皇,但云傾偏偏就不喜這一套虛假之辭,待晉帝話音一落,便立刻出列,望向晉帝,不卑不亢道:“燕國七公主燕云傾見過大晉皇帝,吾聞,大晉皇帝乃是圣主,不知,我燕國一眾降臣與女眷,君將如何安置?”
站在云傾前面的蘭君不料云傾如此膽大,不悅地皺起眉頭,低聲輕斥:“不得無禮!”
云傾仿若未聞,也不去理會拋向她的那一道道目光,仍然立直身體,平視晉帝。她驚異地發現,晉帝不僅沒有生氣,臉上還升起了暖和的笑容:“公主說笑了,都是我大晉的子民,何來燕國降臣一說?如今國內正是緊缺人才之際,聽聞爾等多為才俊,朕自當依其能力授予官職。不知……公主擅長幾何?”
對于晉帝的回答,云傾雖然有些意外,但并沒有被晉帝的太極噎住,反倒是順著他的話,向晉國人發下戰帖:“據聞晉國恭王最善騎射,愿與之相較,不知其敢否?”
晉帝聞言,咯咯地笑了起來,朗聲贊道:“公主果真是巾幗不讓須眉,此等氣勢,吾兒不戰已是佩服。曦澤,你說是不是啊?”
已經站到晉帝身側的曦澤立即答道:“是”!
晉帝心情大好,他神采灼灼地望向曦澤,道:“曦澤,你立下大功,當賞!”說罷便向后一揚手,很快就有手持圣旨的內侍走向前,展開皇卷,扯著公鴨嗓子大聲宣讀: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恭王曦澤,通悟惠達,勤勉恭順,文武兼修,實乃朝廷之砥柱。今領軍亡燕,功勛卓著。特授爾為威武大將軍,拜兵部尚書,領雙爵祿,欽此。”
聽到“今領軍亡燕”這五個字,云傾心中驀地一痛,她強自壓抑,緊緊盯著曦澤,仿佛要將他的模樣深深刻在腦海里:他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不怒自威的氣質,眉宇間滿是堅毅之色,不僅有月之光華還有月之冷凜,不自覺地散發出一股冷魅。
只見他叩首領旨謝恩,聲音洪亮得如山頂的大鐘一般,顯然是對晉帝有著無限的虔誠。
云傾忍不住感嘆:哼……好一個孝順的兒子,父皇便沒有這樣好的福氣。
就在這時,令人吃驚的一幕出現了。
曦澤身側忽然有人跪倒在地,抱住他的右腿放聲大哭:“三哥,能看見你平安歸來,我就是立刻死去也死而無憾了。你不知道啊,當接到大哥謀反消息的時候,我真的是嚇糊涂了,不知道怎么辦才好……可是,三哥,我知道,在你的心中父皇的安危、晉國的江山比什么都重要,我只好先去救父皇……三哥,我不求你能原諒我,只求你能允許我在你面前以死謝罪!”
說罷,那人便向金鑾殿前離自己最近的一根廊柱撞去。
云傾在一旁冷冷觀望,見那人身上的服飾與曦澤一致,便知是曦澤的兄弟,他在眾人面前上演這一出戲,不知是安的什么心思!不過,能看見曦澤的那張俊臉由紅轉青,云傾也覺得心中有快感閃過!
曦澤見狀連忙抓住那人,發現竟然是齊王,心中又氣又惱,他強壓不快,半是申斥半是寬慰地對齊王道:“九弟,當著父皇的面,你這是做什么?快莫哭了!”
曦澤將“父皇”兩個字咬得極重,意在提醒齊王此舉實在有損晉帝顏面。
然而,齊王仍是一副崩潰的模樣,一邊沖向廊柱,一邊大喊著:“三哥,我對不起你,我對不起你啊……”
最后,曦澤只得使出大力拉回他,猛喝道:“夠了!”
齊王被唬了一跳,噤住了聲,愣怔地望著曦澤。
曦澤正色對齊王道:“你我兄弟一體,何分彼此?父皇的平安康泰才是我們這些做兒子的福分,你實在無需自責。”
齊王終于冷靜了下來,吞吞吐吐地問:“三哥……你……你真的……原諒我了?不怪我了?”
曦澤拍拍齊王的肩膀,點了點頭,撫慰道:“快快擦干眼淚,莫要再哭了。”
齊王這才用袖子抹了抹臉。
一場鬧劇這才算落幕。
望著眼前這場鬧劇,云傾在心中暗暗嗤笑,這晉國的皇子們沒幾個是省油的燈,母后說晉國的政治就是一潭深水,如今看來,何止是一潭深水,簡直就是一潭大黑水!
只是,晉國皇子之爭如此激烈,不知身為晉國之主的大晉皇帝會作何反應。云傾將視線轉向晉帝,卻見晉帝此刻面沉如水,看不出喜怒。倒是這金鑾殿前的晉國朝臣們已是按耐不住紛紛變了臉色,有的甚至交頭接耳,互相傳遞顏色,但又十分默契的不敢輕易出聲。
但是不敢輕易出聲不代表無人出聲。
只見一年過不惑的紅袍官員一馬當先,走出百官隊列,跪在丹墀之上,朗聲道:“恭王至勇,齊王至孝,兄和弟睦,實乃我大晉之幸也。”
此人名叫嚴從文,受曦澤提拔,在禮部任尚書一職。
晉帝聞言,臉色稍緩:“愛卿所言甚是。”
然而嚴從文接下來的一席話卻立刻令人目瞪口呆:“恭王神勇,攻克蠻燕,他率領的恭軍一路勢如破竹,為大晉立下了汗馬功勞,實乃儲君之才啊!”
緊接著,又有一較為年輕的官員出列拜倒:“恭王之威,一路令燕軍聞風喪膽,實乃天降奇才,天佑大晉也,恭王之功,非以小利能匹也,當以儲君之位配之!”
說話的人名叫賀迪,在刑部任員外郎一職,也是右曦澤提拔上來的。
他的話音一落,群臣像是被這二人壯了膽似的,紛紛毫不吝嗇地跟風附和起來。
于是,金鑾殿外為恭王大唱贊歌的聲音此起彼伏、綿綿不絕。
云傾暗暗稱奇,她望向晉帝其他的皇子們,立儲之事他們應當是最關心的,可是此刻他們均是眼觀鼻,鼻觀心,只做未聞,仿佛未曾牽涉到他們的利益。
接著,云傾又望向晉帝,才明白眾位皇子不做反應的緣由。此刻晉帝的臉已經黑得像鍋底了,仿佛在極力忍耐,看來這曦澤馬上就要大難臨頭了,云傾不禁竊喜起來。
最后,云傾的視線終于落到曦澤的身上。
此時曦澤的臉色,終于由青轉白了。他掏出虎符,雙手高捧舉過頭頂,直直跪在晉帝身邊,恭敬而懇切道:“兒臣蒙父皇委任,率軍攻燕,幸不辱命,如今得歸,請父皇收回虎符,以正四軍。”
晉帝望了望眼前的虎符,依然鐵青著臉,不為所動。
曦澤不甘心,他對著晉帝拜了又拜,言辭更加懇切:“父皇,兒臣此次得以取勝,實乃僥幸。若非何皇后相助,兒臣此刻恐怕就不是在這里了。兒臣不敢居功,懇請父皇收回虎符與威武大將軍等職,兒臣愧不敢受。”
如此剖肝切肺的一番話,晉帝聽到最后,已是大慟,是啊,若不是何皇后相助,他就要白發人送黑發人了。思及此,晉帝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晃了晃,他強自鎮定后,親手扶起曦澤,將虎符推回曦澤懷中:“拿著它,別弄丟了!”
這一次,云傾清晰的看到,晉帝其他的皇子們盡皆變了臉色。看來這曦澤已經險險地逃過一劫了!2k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