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傾忘了自己是如何走回恭王府的,過往的人生如戲臺上的一幕幕戲,交錯閃現,凌亂紛雜,理不出頭緒,她甚至分不清自己的腦海中閃現的到底是過去的哪一幕,簡直是夢境一般的混亂。
這混亂的思緒,糾纏著沒有目標的視線,模糊著紛亂的現實,四肢開始不受控制的顫抖,天地似乎都在旋轉,一刻也停不下來,最后,云傾覺得自己就快要爆裂了,這軀體上的任何一個部分仿佛都不再屬于自己,好陌生,好陌生。
“煜王一定是騙我的!一定是騙我的!我絕不會是晉帝的親生女兒,絕不會!”
云傾努力地說服自己不要相信煜王所說的一切,然而,這種“說服”又那么蒼白無力,無邊無際的絕望如一個巨大的魔咒將她緊緊罩住,嚴絲合縫,沒有一絲絲可以喘息的空間,一絲也沒有。
另一邊,當焦急的曦澤見到失魂落魄的云傾出現在恭王府門口時,不由得吃了一驚。
王寧暄見狀連忙帶著下人盡皆退了下去。
今日在宮中收到云傾不見的消息時,曦澤急得連走路都發抖,他顧不得其他,連忙趕回了恭王府,所有可以派出去的奴才全部都派去尋找云傾了,直到現在看到云傾歸來,他懸著的心才稍稍放下一些。可是,云傾此時的狀態太過嚇人,曦澤只得先壓下滿腹的疑問,緩緩走向云傾,盡量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和緩平靜,便如平常一般:“公主,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
“你不要過來!”望著慢慢靠近的曦澤,云傾竟如被踩到尾巴的兔子,瑟瑟直抖,驚恐得猶如看見了龐大的怪獸,失聲驚呼道,“你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好好好,我不過去!”曦澤被云傾現在的模樣嚇得止住了腳步,心內又急又痛,卻又不得不強迫自己冷靜,“我就站在這里,絕不再前進。公主,你不要害怕,現在沒有人能傷害到你!沒事了,一切都過去了!”
見曦澤止住了腳步,云傾稍稍平靜了些,但依然緊緊盯著他,生怕他又抬步向前。
另一邊,曦澤見云傾平靜了些,方緩緩問道:“公主,你遇到了什么事?你慢慢說與我聽,讓我來幫你解決,好不好?”
云傾聞言,眸底立刻泛出淚光。望著眼前心愛之人,云傾不禁心頭劇痛,過往與曦澤深情相擁的每一幕不斷閃現在云傾的腦海中,沉痛而窒息的哀傷瞬間噴涌而出,如無數細密的針,齊刷刷扎在心口,若他真的是自己的親哥哥,她該怎么辦,又能怎么辦,老天為什么要跟她開這樣令人窒息的玩笑,為什么讓她深深愛了又告訴她不可以愛,那些曾經美好的畫面在這一刻變得扭曲,每一幕都令云傾覺得罪惡。良久,云傾方痛苦道:“我要進宮,我要見我母后,明天就要去見,你趕快想法子帶我進宮,我明天一定要見到我母后!”
見蘭君似乎成了逃離痛苦唯一的途徑,云傾雖然對煜王的話信了七八分,但是還是抱著最后一絲希望,希望今天自己所聽到的一切都是假的。她真的真的不愿意相信曦澤是自己的親哥哥,她愛得那樣深,那樣重,走到今天這一步,她付出了太多太多的艱辛,這份愛如此刻骨銘心,叫她如何放得了手?
曦澤見狀,心知此時是什么也問不出來,為了不再刺激到她,只得無奈道:“好,我答應你,明天一定帶你進宮見皇后!天色已晚,公主,我送你回桃夭院休息好不好!”
云傾聞言,情緒再次躁動起來,那狀態便像是要發瘋了一般:“你不要過來,我不必你送!我自己會走!”
曦澤無奈,連忙安撫道:“好好好,我不送,你不要激動,我這就離開。”說完,轉身依依不舍地離開了。
次日,在曦澤的安排下,云傾喬裝成內侍,跟在同樣喬裝成內侍的曦澤身后,如愿以償的進入晉宮。
此時晉宮內的氣氛果真如曦澤所言,沉悶到了極點,來來往往的宮人的腳步是那樣的急切,整個晉宮都籠罩在一片異常緊張的氛圍中,當真是到了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的境地。這也難怪曦澤要喬裝成內侍掩人耳目,雖然現在晉帝有轉好的跡象,但畢竟還沒有蘇醒過來,在這極其關鍵的敏感時期,在這宮中行走的每一步似乎稍不謹慎便會惹來殺身之禍。
穿過那些熟悉的長廊,跟著一隊內侍從側門進入承光殿,剛一踏進,云傾便被眼前的一幕嚇呆了:大口大口的鮮血如泉水噴涌一般瞬間鋪滿蘭君整個下頜,猩紅的色彩亮得幾乎要刺瞎人的雙眼,蘭君手中的藥碗毫無預兆地跌落于地,發出擊碎靈魂的聲響,在云傾聽來那便是震耳欲聾。
“母后……”云傾不禁失聲驚呼。
然而,這驚呼很快便淹沒在眾人鬼哭狼嚎地驚叫聲中,那是因為除了蘭君滿口鮮血外,晉帝同樣口吐鮮血。一時之間,眾宮人都被嚇傻了,只知跪地哭喊著“皇上”,一波接著一波,不絕于耳。
曦澤三步并作兩步,風一般奔至晉帝床前,不可置信地望著晉帝,然而,一切已經太遲了,晉帝本就處在昏迷狀態,如今中毒已然仙逝。
而另一邊,云傾也快速奔到晉帝床邊一把抱住蘭君,淚流滿面道:“母后,你怎么了?為什么會這樣……”
此時的蘭君心知這一面將是她們母女的永別,她強自鎮定望向云傾,緩緩抬起手試圖抓住云傾慌亂的手,哽咽道:“我兒,母后……母后再也不能陪伴你了……你要照顧好自己……好好地……活下去……”
云傾連忙握住蘭君的手,泣不成聲道:“母后,你告訴我是誰要害你?他是誰?他為什么要這么做?為什么會這樣?母后你不要離開我……不要……”
蘭君極力忍受著胸腔內刻骨的疼痛,用盡力氣斷斷續續地囑咐云傾道:“母后也不知是誰下的毒……但是我兒……你……你千萬要……保重自身……莫要心急報仇……”
云傾抱著蘭君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仔細聆聽著她最后的囑咐。就在這時,蘭君又抬起另一只手,伸向曦澤:“還有……恭王殿下……我兒就拜托你了!”
曦澤滿目沉痛地望著蘭君,強忍著雙眸中的眼淚,一把抓住蘭君的手,誠懇道:“皇后請放心,曦澤萬死不辭,此生一定護公主周全!”
然而,云傾卻在此時猝不及防地問道:“母后,我究竟是不是晉帝的親生女兒?”
蘭君一怔,隨即使勁搖了搖頭,道:“不是……母后為了……讓你……安……安心留在晉國……騙了你,也騙了皇上……其實……你是燕皇的親……生……女……兒……”
說完這一句,蘭君仿佛用盡了全身所有的力氣,疲憊地“睡”著了。
云傾來不及慶幸這遲到的真相,便被母親的驟然離去急得大哭不止,她拼命呼喊著蘭君,然而,蘭君再也無法回應云傾了。
而四周的宮人們望著接連仙逝的帝后,靈魂仿佛紛紛出竅了一般,呆愣著不知該如何是好,忽然,有一人大叫起來:“皇上駕崩了……皇后薨了……”
這聲大叫仿佛將眾宮人出竅的靈魂盡皆拉來了回來,宮人們紛紛驚呼起來:“皇上駕崩了……皇后薨了……”
就在這時,承光殿的正門外忽有人狠狠地撞門,企圖從外面將門撞開。云傾和曦澤都被嚇了一跳,一切來得太過突然,電光火石間曦澤一把抓起震驚中的云傾,將她塞進床底下,并順腳將伏在床邊地上的四喜一并踢進床底下。四喜立刻會意,捂住云傾的雙唇躲在床下,大氣都不敢喘。
大門很快就被撞開了,曦澤迎光望去,竟是煜王帶著大批京畿守衛軍闖了進來。再看身后,承光殿的側門也被守衛軍堵死了。
而另一邊,煜王沖進承光殿后,雖然沒有看見云傾,但望著已然駕崩的晉帝,他迫使自己鎮定道:“三哥,你可藏得真夠好的,這段時日行蹤一直飄忽不定,來無影去無蹤,可讓弟弟我好找!如今,籌謀了這么久,總算是逮著你了,這次得好好感謝一下你的心上人!”接著,又轉頭手下厲聲吩咐道,“來人,恭王犯上作亂,毒殺帝后,快快將恭王拿下!”
很快,曦澤便陷入了與面前八名守衛軍的廝殺之中。出人意料的是,這八名守衛軍個個伸手不凡,招招直沖要害,顯然事先受過嚴格的訓練。
曦澤不料對手如此精悍,奮力與之搏斗周旋,起初還能占上風,隨著時間的推移,漸漸力不從心,被打得青一塊紫一塊,最后被這八名精悍的守衛軍的頭領傅井川大兒子傅東捆了起來。
為防殿內潛伏有曦澤的部下,煜王立命守衛軍將殿內其他人員統統殺掉,并將曦澤押到殿外。頓時屋內哭喊聲連成一片,來不及逃出去的宮人很快便倒在守衛軍的刀下,血濺三尺,流淌成河。望著這滿目令人作嘔的猩紅,曦澤暗自慶幸自己剛才反應迅速,有了明黃的床單遮擋守衛軍的視線,云傾和四喜驚險地逃過一劫。
很快,曦澤就被守衛軍頭領傅東拖到殿外。只見整個承光殿外布滿了煜王的人,黑壓壓一大片,個個手持弓箭,森然可怖,令人望而膽寒。
煜王高翹著嘴角陰森森地盯著曦澤,不屑道:“三哥,沒想到吧,你扳倒了九哥和二哥,今兒卻落在我手里!這甕中之鱉的滋味是不是很新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