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興元年二月十五,天空在陰雨綿綿過后呈現出難得的澄澈,碧藍的天幕中,大朵大朵的白云呈現出千姿百態的形狀,將美麗的天幕裝飾得似真亦幻。一輪旭日高懸天幕,溫和的光芒暖融融地播撒開來,在這仲春時節顯得格外令人留戀。大地在此時已然全部復蘇開來,齊齊開放的花朵肆無忌憚地爭奇斗艷著,綠油油鮮嫩嫩的草兒亦是不服輸地搖曳著舞姿,似乎并不甘于淪為花兒的陪襯,其婀娜迤邐的姿態無不透射出春的魅力。
云傾跟隨著本次進宮的、同冊為貴人的八名秀女,一同前往鳳儀宮朝鳳殿向中宮皇后王寧暄請安。
彼時,她再已不是安陽公主,她有了一個新的身份:夏晚楓的遠房表妹,云傾。
自去歲曦澤登基,十月底,曦澤便將王寧暄冊為中宮皇后迎入鳳儀宮,并將原府內的姬妾一并冊封迎進宮中。其中:
冊側妃沐雪涵為貴嬪,賜號“英”,入主永和宮,居主位;
冊側妃姚雙羽為貴嬪,賜號“丹”,入主延禧宮,居主位;
冊良娣舒玉簫為容華,賜號“蓮”,入住儲秀宮;
冊良娣秦婉為美人,入住景福宮。
今年二月十一,又在于煜王政變立功的重臣中,挑選了兩名女眷先于云傾等秀女四日迎入后宮,分別是:
冊傅井川長女傅凝嫣為貴妃,賜號“湘”,入主風華宮,居主位;
冊王寧暄之妹王沁瑤為妃,賜號“麗”,入主鐘粹宮,居主位。
而今日,是新入宮的妃嬪齊聚鳳儀宮首次向王寧暄請安的大日子,眾妃各個不敢怠慢。等云傾跟隨眾貴人到達鳳儀宮時,其他的妃嬪已經全部到達。
須臾,便見中宮掌事宮女疏影從朝鳳殿內走了出來,對著院內的眾妃嬪端正一福,微笑道:“皇后娘娘宣眾妃覲見!”
于是,眾人據自身品級從高到低排著整齊的隊伍,入朝鳳殿向王寧暄請安:“臣妾給皇后娘娘請安,皇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云傾跟在眾人身后俯身請安,微微抬眸向前望去,一別數月,王寧暄脫去往日身為恭王妃的含蓄,更顯大氣端莊,那描摹精致的容顏,嫵媚而不失高貴,清麗而不失風儀,實在是與她中宮皇后的身份極其相稱。只見她微微彎起眉眼,含著一抹微笑,和藹道:“眾位妹妹快快起身,賜座!”
“謝皇后娘娘!”
云傾跟隨眾人起身落座,接著,便見王寧暄和顏悅色道:“皇上恩澤四方,如今登臨大統,又將眾位妹妹迎到宮中,這是天大的恩惠,各位妹妹要懂得知福惜福才是。在你們入宮之前,本宮已遣了教習姑姑去各位府上教導宮廷基本禮儀,如今迎進宮中,你們就是正式的妃嬪了!本宮身為后宮之主,卻也不得不多啰嗦囑咐眾位妹妹幾句,前朝政事繁雜,皇上日理萬機,爾等身為女子不得干政,不能在前朝為皇上排憂解難,便要恪守妃禮,在后宮盡心服侍皇上,不得惹事令皇上煩憂,若是爭風吃醋做出出格之事,本宮是斷斷容不得的!”
眾人聽得此話,紛紛一廩,齊齊起身恭謹道:“臣妾謹遵皇后娘娘教誨!”
王寧暄滿意地點了點頭:“都坐吧!”又接著向眾人介紹道,“雖然此次皇上前后共冊封了十位妹妹進宮,但是皇上在為恭王時,府內伺候的妹妹卻并不多,分別是英貴嬪、丹貴嬪、蓮容華和秦美人。”
云傾聞言迅速掃去,在恭王府桃夭居住時,為避諱,她幾乎甚少出院,所以除英貴嬪沐雪涵外,其他人她都沒見過。這沐雪涵她也僅僅是在承光殿見過,那如海棠一般璀璨明艷的女子,先皇為她與曦澤賜婚那日,她所不由自主呈現出的嬌羞,至今仍令云傾深深難忘。然而,到底已做了曦澤的妻妾數月,如今又封了貴嬪掌一宮之事,她已然退卻了當初那抹嬌羞,如今再見,這沐雪涵頗為端莊沉穩,不過,云傾終究不敢與她的視線過多交匯,短短一瞥后,她迅速移開視線,微微低首,已是來不及去看另三名妃嬪。
就在這時,王寧暄話音一落,她們四人齊齊起身,向傅凝嫣、麗妃行禮問安。這沐雪涵似乎并沒有看見云傾,云傾不禁暗暗慶幸。
隨后,云傾便跟隨七位貴人向其他妃嬪一一請安。這一次,云傾將頭埋得低低的,雖然她知道自己始終是逃不過的,終究還是要與沐雪涵正面接觸,可是,這一刻卻十分不希望沐雪涵當眾揭穿自己的真實身份,因此,她不由得緊張起來。
然而,她終究還是沒能逃過沐雪涵那雙敏銳的雙眸。
只聽她驚呼道:“你……怎么是你?你不是已經沒了么?莫不是白日里見了鬼了!你快說,你是人還是鬼?如何會驟然出現在這里?”
眾人聞言,齊刷刷將目光投向云傾,云傾愈發將頭埋得低低的,緊張萬分,但面上卻不敢露出一絲一毫的緊張之感。
就在她不知該如何應對時,卻聽王寧暄忽起雙唇,幽幽道:“英貴嬪,你這是瞧見了誰,竟這般失態?”
沐雪涵聞言,連忙起身,指著云傾嚴肅地對王寧暄道:“娘娘,您快看,那位……那位不正是先皇親封的安陽公主么?臣妾不會瞧錯,這模樣一點也錯不了……”
此話一出,四座皆驚。一時之間,眾人紛紛竊竊私語起來。
王寧暄神色不變,好似一切盡在掌握之中一般,她冷眼看著底下眾妃,語聲清冷地打斷眾人的猜測,不緊不慢道:“英貴嬪,闔宮姐妹都在此,你身為一宮主位,可要看清楚了再說話,莫要令眾位妹妹誤會!先皇親封的安陽公主早就在去年七月仙逝,這是人盡皆知的事情,她豈能死而復生又出現在眾人面前?再說,她早就被先皇賜給了別人,如何能出現在妃嬪的隊列中,這要是傳了出去,你讓皇上的臉面往哪擱?你可要瞧仔細了,這位妹妹確實與仙逝的安陽公主有幾分相像,但到底不是同一人,她可是夏尚書的遠房表妹云貴人!”
云傾聞言不由得大松了一口氣,她萬分感激地望了望王寧暄,放松姿態,泰然跪在眾貴人之中。
而另一邊,沐雪涵聞言,盡管她篤定自己不會看錯,然而,王寧暄已然搬出了曦澤來壓她,看來是護定了云傾,如此指鹿為馬,她也無法,只好識相地睜一眼閉一眼地敷衍道:“娘娘說的是,是臣妾方才瞧錯了!不過,這位云貴人確是與仙逝的安陽公主有六七分相像,這也是她的造化!”
眾人聽她這么說,雖然還是有些狐疑,但到底是不敢造次,紛紛緘默不語。
王寧暄見狀,對著底下仍跪著的眾貴人道:“眾位妹妹都起來吧!”
眾人依言起身,就在這時,殿外忽然傳來略帶清冷的聲音:“今日新冊封的嬪妃齊聚中宮請安,怎么沒有一人通知我?”
云傾轉頭望去,來人竟是沈綠衣。
自從去歲宮變后,這是云傾第一次見到沈綠衣。她怎么也沒有想到與煜王相好的沈綠衣竟然深深愛著曦澤,如今,她再次出現在中宮,云傾看在眼中竟有一股強烈的危機感,畢竟她為曦澤所做的是自己遠遠不能及的。
正在云傾兀自忖度時,麗妃嬌媚的聲音參著絲絲縷縷的不屑緩緩傳來:“喲,本宮還以為是誰呢,原來是端儀郡主啊!今日是后宮妃嬪齊齊來向姐姐請安,你是郡主,又不是小主,來湊什么熱鬧?皇上還沒冊封你呢,端什么妃嬪的架子?”
王寧暄聞言不悅地皺起眉頭:“沁瑤,你少說兩句!”
“姐姐,我說錯了嗎?”麗妃連忙辯道,“皇上確實沒有冊封她,而且還讓你……”
“夠了!”王寧暄打斷道,“在宮內你應該自稱‘臣妾’,而不是‘我’!若是連這最起碼的宮廷禮儀都不懂,那本宮就再遣一位教習姑姑去你那好生教導你,免得今后遺人笑柄!”
望著王寧暄嚴肅的雙眸,麗妃不服氣地閉了嘴。
然而,站在正中央的沈綠衣此刻臉色卻微微一變:“娘娘怎么不讓她把話說完?皇上還吩咐了什么?”
王寧暄沒有回答沈綠衣的問題,她對疏影稍一示意,疏影會意,立即呈上一本折子。王寧暄從疏影手中接過那本折子,遞與沈綠衣,和顏悅色道,“綠衣,這折子上的內容本宮已抄錄一份給皇上,皇上應該沒有這么快做出決定,你今日去見皇上,或許還來得及!”
沈綠衣狐疑地接過那本折子,翻開細看,上面寫的竟是為給她賜婚所備的人選,個個身份家世都寫得極其詳盡。一瞬間,沈綠衣臉色慘白如紙,幾近透明。若不是眾妃皆在場,她便會立時將這折子撕個粉碎。她合上折子,強自鎮定地問道:“這折子上為什么第一個寫的是他的名字?”
王寧暄淡淡答道:“是他求本宮一定要將他的名字放在首位的!”
沈綠衣聞言,瞬間惱怒不已,在這個節骨眼上,他添什么亂?他把自己的名字放在首位,豈不是雪上加霜?然而,眾妃皆在,她又豈能叫眾人皆看她的笑話,只得努力克制著心頭的怒氣,將折子還給王寧暄,淺淺一福后,轉身迅速離開了朝鳳殿。
云傾望著沈綠衣匆匆離去的背影,驚訝不已,眾妃皆竊竊私語不斷,最先詢問的是傅凝嫣:“娘娘,那折子上寫的是什么?端儀郡主似乎受了不小的刺激!”
可惜,王寧暄并沒有正面回答,只是不耐地揮手制止道:“本宮乏了,你們莫要再問了!太后近來鳳體抱恙,怕是要過幾日方能召見眾位妹妹,到時,太后頒旨召見,本宮再帶領大家去壽安宮拜見太后,今兒就到這吧,你們也好早些回宮休息!”接著又轉頭對疏影道,“疏影,安排好人將新進宮的八位貴人帶到她們各自的居所,不得有誤!”
疏影立即答“是”。
無奈,云傾只得隨眾人起身跪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