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續之咸池劫(4)
寧溫頓了頓,看見少年眼中的光亮,心底微微一顫,那樣耀眼的光芒和青春氣息,已許多年不曾見過,明亮的幾乎令他不能直視,如若少年知道當初曾經那樣對待他的母親,迫使他尚未周歲便與母親分別,是否也能如現在這般對他?
“當年。
”寧溫目光從顧翛身上移開,緩緩轉移到桃花林中,簌簌掉落的花瓣如雨,一如當年吊著白素的那棵桃樹下,“我就是親手將白氏于旁人,所以他是有信心的。
后來想起,真真覺得自己愚蠢的可笑,如若誰要是殺過他再來求好,那定然是不可能的,這么淺顯易懂的道理,他當時卻想不明白,只覺得白素也是會像別的女子那樣,明知是死也會飛蛾撲火。
寧溫唇角含著溫潤的笑意,看向顧翛,“你不想殺了我,為母親報仇嗎?她,是個很記仇的婦人呢。”
這種面具似的假笑,已經許多年不曾用過,現在用起來,卻覺得悲涼至極。
“你若是不想笑,又何須勉強自己。”顧翛皺起眉頭。
寧溫渾身一震,笑容僵在臉上,陽光和煦之下,微風拂起墨發,隔花掩霧的眼眸分外熟悉。
靜立了許久,寧溫終于道,“這句話,素兒也曾說過。”
顧翛心里有些堵得慌,漠然的看了寧溫一眼,甩袖離去。
他的父母都是精明無比,住得這么近的距離,約莫也早就知道寧溫還活著,尤其是父親的私軍遍布整個姜國,山里多了個活生生的人,而且還是在師傅的山谷旁,父親更不可能不知。
既然他們的恩怨,他們都不再去在意,他又什么資格去多管閑事?顧翛只是對傳奇的寧皇很感興趣,相處之下,也頗有好感,這才同情他生活清苦,誰知竟扯出這么一番恩怨來,這樣倒讓他與寧溫交好也不是,揮劍相向也不是,遂也只好悶著氣離開。
寧溫把包袱解開,里面的東西散開,東西不多,被子占了很大一塊地方,被子上放著一個棋盤。
寧溫伸手取下棋盤,翻開被子,果然在里面找到了兩個盛著棋子的缽。他將棋盤和缽放在廊上,自奕了起來,黑子白字相繼落在棋盤上,根本無需多思考。
兩方忽然到了一個相持不下的地步,棋盤山滿滿的殘軍敗將,兩方互相牽制,這一局棋赫然是珍瓏棋局
想要擺出這個棋局并不難,但是要自己與自己對弈,絲毫無需思考的下出這個局面,而非是強記,就實在有些匪夷所思了,可是寧溫在一刻之間便做到。
盯著棋盤上的殘局,寧溫向后靠了靠,倚在柱子上,微微嘆了口氣,要說才智,顧風華是比不上他的,也不上顧連州,可是顧風華有野心,夠狠,也藏的夠深,所以終究得了天下也是在意料之中,可是有一點顧風華想錯了,除了七王,他從來都不是任何人統一天下的絆腳石。
寧溫后仰著,一垂眸便瞧見了被子底下還有幾本書,便隨手取來看。
一共有六本,五本傳記,一本。寧溫以前看過,當時只覺得它講的頗有道理,而如今再看,卻是不同樣的感受了。
捧著這本經書,靜靜看了封面許久,遲遲不曾翻開,里面的許多深奧的字句寧溫已經記不清了,可記得關鍵的幾句便也已經足夠有所悟,呆坐了一下午,他默默的將顧翛帶來的東西提進屋內,被子放在榻上,那幾本書和一盤殘局放在了幾上。
一襲白衣立于門前,看著這個他枯坐了十五年的地方,眼中閃過一絲留戀,但是依舊決然轉身離去。
這個山谷還是寂靜,仿佛十五年間只多了這個竹屋和旁邊的一片菜園,別的沒有絲毫改變。
風卷起桃花瓣,飄飄灑灑,有些順著窗口落進了屋內,落在了被風掀起的書頁上。
那是一本經書,桃花瓣的覆蓋下,寫著: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凡所有相,皆是虛妄。
一切有相的東西,都是虛幻,似夢幻,似露水,似閃電,它來時是真正的來過,去時卻又了無蹤跡,恍若從未存在過,譬如,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