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媽媽與桂珍趕緊替曹氏整理衣飾。
曹氏身上穿的已經不是宴席上那一套華服了,甚至也不是她與方聞山夜會時的那一身。在自己的房間里住了兩日,衣食不缺,心有底氣,她自然也有心情換妝。如今她穿的,是一套花色較為低調的竹青色常服,發型也換成了簡潔端莊嫻雅的款式,只戴了幾支玉簪,妝容淺淡,看起來就是清高正派的貴族女眷,誰都覺得她不可能與任何不端行為扯上關系。
只是她如今的面色,還有些蒼白,略帶幾分猶疑。雖然官兵們很有可能已經搜到了她兄妹二人事先準備好的那封信,但未得準信,她心中總有些不安。
她站在房間門口處,等待著官兵的傳喚,雙眼卻時時留意門外的情形。方聞山不在,但他有心腹留下來,興許會給她帶個秘密口信?
官兵卻先傳喚了謝老太太過來。
謝老太太在官兵上門的時候,人還在園子里的女賓席主桌上,混亂之后,連同前來告狀求助的二房“侄媳”文氏與二“侄孫”謝謹之一同被關押在宴席會場之一的水閣中。
那地方四面通風,景致絕佳,卻淡不上保暖。幸好宴席會場上專門辟出一個小暖閣,供老太太、老夫人們歇息,里頭有屏風有炭盆有手爐有薄被有點心有茶水,因此謝老太太與文氏、謝謹之三人勉強還能安身。不過比起被關在上房的大房諸人而言,他們這兩天肯定是不好過的。
謝沒看到謝映真的胞兄謝謹之,只有生母文氏白著一張臉,攙扶著謝老太太,在官兵的押送下,從院門外走進來。她早在送落水的女兒回房后,便換了一身干凈衣裳,而不是宴席上那身中看不中用的華服。只是她眼下的黑眼圈太明顯了,整個人氣色極差。
謝隔窗看見,忍不住叫了一聲“娘”。
文氏飛快地回頭,見到謝,整個人便松了口氣,勉強露出一個笑。
雖然全家人眼下境況不佳,但發燒昏迷的女兒如今好端端地站在那里,穿得暖和,氣色尚好,她自然要松口氣的。
謝老太太沒看謝,反而還因為文氏停下腳步看女兒而罵了她一句,文氏連忙攙扶住她,繼續往上房走了。
大理寺的官員格外厚道客氣,決定把上房正間拿出來審問謝璞家眷,而不是在寒風凜凜的院子里進行。見到謝老太太進來,那紅衣官員還特地命人給她備了張椅子,說話態度頗為和氣。
曹氏不知道大理寺的人都問了謝老太太什么,謝老太太又回答了什么。這位老太太在家一貫就是吃喝玩樂,就算時不時要插嘴管事,曹氏搪塞著哄她,她也沒法子。她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只知道兒子有錢罷了。
曹氏只是不喜文氏先自己一步,被大理寺傳召罷了。哪怕文氏只是陪同謝老太太過來,她也不高興。然而她也說不出什么,誰叫她沒把謝老太太安排在上房呢?否則,攙著婆婆的孝順媳婦就是她了。
她板著臉候在房門處,不知道謝已經開始懷疑這件事了。
謝早在發現自己是唯一一個身在上房的二房成員時,就已經起疑心了。要知道在上房的所有人里,謝顯之兄弟幾個都是從男賓席上過來的,曹氏雖然是在女賓席以外的地方,被官兵送到上房,那兩個妾卻不是。謝自己,更是從居住的西院被送過來的。
而既然所有人都齊聚在上房,那為何謝老太太、文氏與謝謹之三人就沒被押送過來,一處關押呢?
下人和主子分開關押是合理的,男女分開關押也很正常,將大房、二房分開關押,也說得過去。然而如今的情況卻是,二房有人在大房處,謝老太太本該是大房的長輩,卻與二房母子被關在一起了。
考慮到方聞山是主管官員之一,謝有些懷疑這是曹氏故意安排的。可她目的是什么?
謝忍不住多看了曹氏幾眼,卻發現她往前走了兩步,人已經站在門檻前了,離門邊一個士兵極近。而那士兵的嘴卻在微微動著,仿佛正在小聲說話。曹氏則在側耳傾聽。
錢媽媽就站在曹氏左后方,身體斜斜傾向那士兵的方向,似乎也在認真聽對方所言。
謝迅速看了其他人一眼,發現桂珍正在照料身體不適的謝映慧,其他人眼睛也沒看向曹氏等人。她迅速朝門口的方向走了幾步,那士兵卻偏在這時候住了口,她什么都沒聽到。
幸好錢媽媽在這時候對曹氏低聲說了一句:“方將軍這么說了,太太就放心照計劃行事吧!十幾年的孽緣,今日當眾徹底了斷,也省得再糾纏不清了,日后還有大好日子在等著太太呢!”
曹氏抿了抿唇,忽然轉頭看向謝這邊。錢媽媽也有察覺,忙回頭看來。
謝一臉天真無知的模樣:“伯娘,是不是有好消息了?爹沒事了吧?”
曹氏不自然地移開了視線。錢媽媽則拉長了臉斥道:“二姑娘這是做什么?探頭探腦的,這也是大家閨秀該做的?快回去!大人的事,小孩子摻和什么?!”
謝面露委屈,轉身走開了,心卻直往下沉。
看來曹氏是不打算要臉了,要公開跟謝璞決裂。再結合外頭官兵們的動靜,還有謝映容的言行……難不成謝璞真要涼了?
明明她都已經把信弄到手了。沒有了這所謂的“鐵證”,這么明顯的栽贓,大理寺的人怎么能信?!
皇帝難道是傻子嗎?!
還是說,他決定要對老婆兒子下手了,所以不管罪名多么荒謬,他都要定案了?曹氏這是為了跟情人雙宿雙棲,就把整個家族給害了嗎?
沒那么兒戲吧?!
謝璞明明還時常跟文氏說,皇上圣明來著……圣明個鬼!
謝心中滿是不甘。她決定要再做點什么。
官兵終于傳召曹氏去上房了,不過謝老太太與文氏不知去了哪里。謝看到其他人都走到窗邊去留意上房的動靜了,只有謝映慧躺在床上打盹,宛琴仍在角落里輕拍女兒哄她入睡。
謝想了想,起身朝宛琴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