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自然不會知道,自己在大理寺獄中那一番話,帶來了什么樣的后果。
她如今正與母親文氏、堂弟謝徽之一道,跟在李貨郎身后,走在返回李家的路上。趁著道路上行人不多,她就壓低聲音,把謝璞囑咐的話,但凡是能告訴文氏的,盡都說了。
文氏今日沒能見著謝璞,心里總覺得惴惴。如今聽了女兒轉述的話,總算心定了許多。她微笑道:“既如此,咱們就去尋你們三堂哥去。我還是他剛進京那年,進府請安,才見過一回。這都幾年的功夫了,也不知道他如今的樣子有沒有變化。不過他一向是個辦事穩重的,人也聰明能干。有他幫忙,我們一家在外頭,也不至于束手無策了。”
謝并不了解謝謹昆,仔細在腦中翻了翻謝映真的記憶,發現她對謝謹昆也一無所知,便問:“娘,原來三堂哥來過咱們家?我怎么沒聽你提起過?”
文氏嘆道:“老太太一向不喜見到族里的人,老爺還是瞞著她與族中往來的。你三堂哥事先得過長輩囑咐,又怎會公然打著堂侄的名號登門拜訪?只是老家宗房的族人惟有他進了京,我不見一面,也說不過去,因此就讓他跟著幾位大掌柜,假稱是底下產業的管事,在當季報賬的時候,來見了一面。我聽說他新婚,還送了他一份賀禮,只可惜沒能見到他媳婦。”
謝謹昆有自己的產業,平時很少與謝家名下的店鋪往來,頂多是租用一下謝家商號的貨船,運送自己店里售賣的貨物。謝璞囑咐過底下的大掌柜們,能幫襯就幫襯一下這個堂侄,但雙方往來還是挺隱秘的,不為外人所知,連謝老太太與曹氏也不知曉。
文氏見過小時候的謝謹昆,對方成年后,就只見過那一回而已,平時逢年過節時,還會收到對方夾雜在掌柜們的孝敬中送進府的禮物。她倒是想時不時賞些東西過去,可曹氏管中饋甚嚴,她不好支取銀兩,就只能從私房里抽出錢來,托某個來報賬的掌柜幫忙采買遞送。
因為文氏與謝謹昆還算打過交道,當她聽說謝璞要將外務暫時托付給這位堂侄時,心里還是挺高興的。至少,這對她來說并不是一個陌生人。
謝聽完后,除了再一次對謝老太太的“作”感到無語外,心里也安定了些。她對謝謹昆一無所知,但既然文氏對他有所了解,還頗為信任,那就證明這個人選還算是靠譜的。
她便提議:“趁著我們如今在外頭,不如順便就去找三堂哥了吧?要是等到回去了再出來,一來道路遙遠,費時費力,二來老太太萬一問起我們為什么要出門,得知是去找族人,恐怕又要生氣了。我們先在外頭把這件事辦好了,以后有需要找三堂哥交涉的時候,也不必驚動老太太,這樣對她老人家的身體也有好處。”
文氏呆了一呆,謝徽之與李貨郎都不由得特地看了謝一眼。
她其實是在說“咱們甩開老太太辦事就好了,省得她給我們添麻煩”吧?雖然道理是這么個道理,但放在心里就可以了,怎么能公開說出口呢?
李貨郎裝作沒聽見的模樣,快走兩步,跑到碼頭上去尋空閑的船。
謝徽之暗暗偷笑,覺得二姐越發合他的脾氣了。可不是么?謝老太太那就是個大“麻煩”!沒有她攪和,他們辦事都能順利許多。眼下正是緊要關頭,他們忙著救父親都來不及呢,誰有空去理會老太太的小心眼?她有什么不高興的,等父親官司順利解決了,他們全家團聚時,再發泄出來吧。到時候大家都滿心歡喜著,大概也就不在乎她煞一回風景了。
文氏猶豫不決,其實她覺得女兒的話有道理,只是萬一叫老太太知道,定然又要沖她發火,若是連累女兒被罰……
謝對此蠻不在乎:“她要罰我,我就一定要受罰嗎?現在可沒有丫頭婆子供她使喚,家里其他人估計也不會由得她亂來。有本事,她就親自動手,只是我懷疑她未必有我跑得快。再說,我還要去給爹爹探監送東西呢,她要是打壞了我,影響了爹爹的正事,她負得起責任嗎?難道做母親的,就可以不顧兒女死活了?就算她真的不在乎爹爹,好歹也要想想自己的富貴榮華吧?”
她就不信,謝老太太真能為了一點小心眼,就放棄過去有過的富貴尊榮了。謝璞救不出來,她以為自己還能繼續做老封君?
文氏嗔了女兒一眼:“又胡說了。這些話你連想都不要想,更別說在老太太面前提出來。即便眼下老太太忍住氣,饒你一回,等你爹從牢里出來,你以為你就能逃過去?你爹絕不會容許家里的孩子不孝不悌,頂撞老太太的!”
謝笑笑:“我又不是傻子,怎會在老太太面前說這些話?只要娘不說,老太太也不會知道這些事呀。”她回頭瞟了謝徽之一眼。
謝徽之忍笑望天:“我什么都沒聽見。嬸娘,我們這就去尋三堂哥么?他的店鋪在貢院西街,從白下橋這邊過去,要比從北門橋過去近得多了。”
文氏嘆了口氣,答應了。
李貨郎找到了一條船,他們便齊齊上船,往貢院的方向駛去。
途中,謝問起一件事:“我們還要不要去找溫大人幫忙打探消息了?還是等找到三堂哥后,再請三堂哥去拜訪溫大人?”那位溫緒友大人聽聞也是同鄉,三堂哥會不會認得他?
文氏沉吟片刻:“等見到你三堂哥再說吧。他在京城待了幾年,生意也做得不錯,興許也認得幾個官,有自己的人脈。”
謝聽了便不再多言。
一路上,謝徽之時不時指出沿途兩岸上都是些什么建筑,有些什么店鋪、茶樓、酒鋪,賣的什么好物事,等等,令這段短短的旅程還算有趣。謝興致勃勃地聽著,暗暗將他講過的東西記下,算是認路。李貨郎偶爾也會插句話,說些謝徽也不了解的東西。
倒是文氏,心里還惦記著謝璞,盤算著一會兒見到謝謹昆時,該如何說話,一直沉默著。
等到船靠岸的時候,她已經想好了措辭,心有成算了。
然而,等待她的卻是令人失望的結果。因為當他們找上謝謹昆的店鋪,文房書鋪“昆記”時,伙計告訴了他們一個不幸的消息。
謝謹昆為了進貨,早在十天前便出發去湖州了,還帶上了妻子計氏。他計劃在湖州停留幾天,買好貨物就讓伙計先押送回來,自己則帶著妻子回老家湖陰縣省親,小住幾日,然后繞道蘇州,再采買一批時興文房貨物與書籍回來。
他出發的時候,天氣正回暖,還未有倒春寒,謝璞也平安無事。等到他回來,怕不是要到三月中了。謝璞等得及么?
文氏、謝與謝徽之三人不由得面面相覷。
推薦都市大神老施新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