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氏盤腿坐在羅漢床上,聽桂珍稟報完大理寺牢獄之行的結果,不由得心煩意亂:“怎會如此?我們并沒有露出任何破綻,謝璞為什么不答應將財產交出來?!”
桂珍猶豫了一下,偷偷看了一眼門外的杜媽媽,低聲答道:“想必是昨兒晚上,杜媽媽往謝家去,說話不慎,惹惱了文氏。文氏在謝老爺面前告了一狀,謝老爺心中起了猜忌,便有所猶豫了?奴婢出大牢的時候,也覺得事情不對,曾問過獄卒。據獄卒說,文氏今早確實去過,比奴婢早一個時辰進大牢,見過謝老爺。”
曹氏聽了越發生氣:“那你為什么不早點過去?!若你趕在文氏之前見到謝璞,拿到手令與密語,如今早就成事了!一點小事,你們都辦不好,我要你們做什么用?!”她手一甩,就把小方桌上的茶杯給掃落在地,碎成八片。
桂珍柔聲道:“太太熄怒!杜媽媽雖得罪了文氏,卻也只是實話實說罷了,誰能想到文氏還會到謝老爺面前告狀去呢?不過,他們又不知道太太的打算,就算告了這一狀,也無甚大礙的。謝老爺哪怕是一時猶豫了,也遲早會想通,除了把謝家家財盡數交付平南伯府托管以外,再無他法。他如今不過是還看不清自己真正的處境罷了,等到他看清了,便不會再違逆太太的意思了。到那時候,太太想要他做什么不成?”
曹氏氣憤地道:“遲早,遲早,我要的不是遲早!這事兒多拖一日,我心里就多不安一天。若不能早日把這件事做成定局,我晚上都沒法安睡入眠!我已經夠心煩的了,你們還要給我添亂!”
桂珍縮了縮脖子,雖然她已經很小心地略過了自己遲到的責任,把事情都怪罪到杜媽媽頭上,但依然無法解決實際問題。曹氏要的是謝璞的屈服,偏偏杜媽媽說錯話,引得謝璞對平南伯府生出了警惕之心。這對平南伯府接下來要做的事大為不利,怪不得曹氏生氣。
不過,這件事歸根到底,不還是主母曹氏鬧出來的么?江家退婚,曹氏把事情轉告給謝家人,該還的東西都還了,謝家人要怨恨也是怨恨江家。偏偏曹氏要扣下謝映真的庚帖等物,打算在需要的時候利用她去聯姻,就把謝家人的怨恨轉移到自己身上了。這又是何必?
謝璞是遲早要完蛋的,他的兒女中,謝顯之、謝映慧因為是曹氏親生,還能靠著曹氏后族與平南伯府的名頭,說個好親事,其余子女通通都是罪臣之后,能拿去跟什么人聯姻?就算是有心攀附曹家的尋常富商,恐怕也寧可求娶平南伯夫人身邊的丫頭吧?
桂珍不明白曹氏的打算,卻又知道自己不能直言勸諫,只能拿話哄著她了。還好沒多久,平南伯夫人程氏就到了。
平南伯夫人進門的時候,曹氏還在數落桂珍,前者見狀便道:“妹妹也用不著怪這丫頭了,她原也沒犯什么大錯,誰能知道謝璞會因這點小事就鬧起脾氣來了呢?我們大不了多等兩日,反正事情早晚是能做成的。”
曹氏見嫂子進了門,立刻冷靜下來,站起身行了個禮:“嫂子怎么來了?”神情淡淡地,不象先前那么親熱。
平南伯夫人見狀,仔細一想,就大概猜到是為什么了。她心中嗤笑一聲,面上卻不露異狀,只溫言打發了桂珍下去:“你出去吧,今日辛苦了,回頭去我的丫頭那兒領個上等賞封。你們太太這里有我呢。”
桂珍露出喜意,忙謝過平南伯夫人的賞,小心翼翼偷看了曹氏一眼,便退了出去。
曹氏面無表情,心里卻有些著惱。她想起了宛琴,若是宛琴在這里,一定會先獲得她的允許,方才接受嫂子的賞吧?更不可能不等她發話,就接受旁人指令。果然,她身邊的所謂心腹,其實都是兄嫂的心腹,真正只向著她一個人的,寥寥無幾。
可這還不都是她自己造成的?一直都倚重娘家陪嫁來的人,沒在謝家另行培養出幾個心腹來,只當娘家的心腹定會事事聽從她號令,卻忘了她自己也可能會有與兄嫂意見相左的時候。如今一切都太晚了,只能忍住這口氣,待嫁入方家后,再徐徐圖之。
屋里只剩下姑嫂二人在,平南伯夫人便露出了溫和的笑容,柔聲問:“妹妹,我都聽說了,你扣下了謝璞與文氏之女的庚帖,卻引發了文氏的不滿。她跑去向謝璞告狀,謝璞才沒有答應托付家財之事,是不是?你為什么要這么做?可別告訴我,真的是因為對謝家幾個孩子生出了憐惜之心,想要給他們謀個前程,我不會信的。”
曹氏抿了抿唇,扭開頭去,沉默著不說話。
平南伯夫人嘆了口氣,拉住了曹氏的手:“好妹妹,我知道,自打方聞山給你傳了假消息,連累你在大理寺的官員面前丟臉,我與你哥哥卻不曾抱怨方聞山半句,反而還幫著他把事情做實了,拖累了你的名聲,你就一直對你哥哥和我有所怨言,覺得我們只是在利用你與方聞山聯姻,謀取利益,并非真心為你著想,是不是?”
曹氏眼圈一紅,回首望她:“嫂子也不必替哥哥辯解,這種事,哥哥也不是頭一回做了。我只是……覺得委屈,聞山哥害我落入這等尷尬境地,名聲大損,你們不幫我出氣就罷了,竟然還幫著他來壓我,這是什么道理?!我為了哥哥,幾乎葬送了終身,哥哥對我,就不能多幾分真心么?!他就那么擔心聞山哥會不肯娶我了?!”
平南伯夫人程氏忙笑道:“妹妹誤會了!方聞山胡鬧,你哥哥與我何嘗不惱怒?!只是你心里已經認定了要嫁給他,日后便與他是夫妻了。如今為了這一點小事,鬧得天翻地覆的,萬一傷了情份,將來還不是你受苦?你哥哥一心為你著想,就算心里再生氣,見你已經忍不住氣,要使性子了,也只能幫忙打圓場,想法子讓你們早日和好了。否則,他與你一塊兒沖方聞山發火,彼此鬧得僵了,將來要如何收場?你都不知道,那日他聽說了方聞山傳假消息的事,當場就嚷嚷著要去揍方聞山一頓,我好說歹說,才把人勸住呢。”
曹氏的臉色緩和了許多,卻還有些半信半疑:“當真?”
“自然是真的!嫂子哄你做什么?”平南伯夫人笑著坐到曹氏身邊,輕撫她的背,“好妹妹,你哥哥與我是你的親人,無論做什么事,都是盼著你好的。就比如這一回,那方聞山雖可惡,可他若不是擔心謝璞定不了罪,你就嫁不了他,又怎會一時著急,便出了昏招呢?他雖做了蠢事,也是因為想要與你相守。若不是看出了這一點,你哥哥也不可能饒了他。”
曹氏聞言,想起了那晚半夜私會時,方聞山因為她為謝璞求情,就大吃飛醋的模樣,心不由得軟了下來。
她放緩了語氣:“那……嫂子昨兒跟二嫂說,正在考慮把慧兒嫁給西南楊家那個病秧子,這又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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