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放晴了,雖然還是個多云天氣,但好歹偶爾有陽光,連風都清爽了許多。
謝站在自家老宅東北角的廢棄院子里,盯著面前地面上剛剛讓人收集起來的幾種水泥配料,心里嘀咕著幾個老爸資料里提過的土法水泥配方。
當初她老爸還在建筑學院里做講師時,為了評職稱,寫過不少大小論文,還為了準備教案,收集了一些資料,其中就有關于鄉村地區在過去物資貧乏時期,如何解決種種建筑材料的內容。她老爸收集了好幾個地方的土法水泥配方,連具體配比都有。但考慮到地區不同,原材料也不一樣,還有可能需要用上她沒條件使用的技術,好些配方都沒法派上用場了。
比如陜西地區的燒黃土代水泥配方,用的是黃土、消石灰和石膏,還得放地窯中經過700度的高溫煅燒。且不說她能不能找到能達標的窯吧,光是那黃土,就很麻煩了。陜西那邊的黃土,跟江南太湖周邊地區的黃土,能是一回事兒嗎?這個配方恐怕只能廢了。除非哪天她去了陜西,那還能用一用。
又比如石灰石、粘土磨成粉,煅燒過后再與煉鐵后剩下的礦渣一同磨細,就是水泥了。這個配方比上一個更容易實現些,前提是她得找到煉鐵后剩的礦渣,那得附近有個鐵礦或是煉鐵作坊才行。然而并沒有。她只知道前灣村里有個鐵匠鋪,估計也就是打打農具、菜刀之類的東西,哪里需要正經煉鐵礦石?那鐵匠要采買原材料,買回來的也是煉好的生鐵塊。
倒是有幾種農家自制水泥的配方,相對更有實用性。
石灰爐渣水泥,用的是煤燒完后的殘渣爐灰,生石灰,以及少許的石膏。這個配方的原料相對比較容易取得。謝讓人找前灣村的鐵匠鋪問一聲,想找到煤渣不難。謝家角那邊的磚窯,目前由謝氏族中幾家比較貧困的族人掌管,時不時都有磚瓦出產,據說大部分時候用的燃料是柴火,但燒某些高價磚時也會用用石炭。石炭就是煤,這意味著磚窯里也同樣有大量的煤渣。
磚瓦粉水泥,就是把上面那個配方里的煤渣爐灰換成碎粘土磚塊。能用來燒陶的粘土最好。謝不知道上哪兒找陶土去,但磚塊還不容易嗎?上族里磚窯一拉,要多少有多少,更何況這要的還不是現成的磚,而是碎磚塊,更省錢省事了。
還有一種礬土水泥,用的是瓷器碎片,又或是瓷土,那成本就高了,暫時不用考慮。等哪天她找到出產瓷土的地方再說吧。
這三種水泥配方,制出來的水泥,抗水性都不錯,就是不耐低溫,凝固速度慢,需要加強養護。但這對謝來說,算是問題嗎?現在這個年代,能有水泥用就很不錯了!
她讓下人收集了些煤渣爐灰、碎磚塊、石膏和石灰石,打算先讓人做個試驗看看,哪種配方更方便好用,就用哪一種,又或是每種都用一用,過幾個月再看效果。
她現在所在的這個院子,位于老宅東北角。從前老太爺謝澤湖未發家時,這里曾經用來開過家庭紡織小作坊。當時為了方便族里的女眷前來做活,還開過一個小側門。等謝老太爺發了家,這小作坊就擴大外遷了,又變成了謝老太爺跟手下人議事的書房院子。小側門修成了大側門,謝老太爺不想經過前院大門往外走時,就會從側門出去。
如今,這個側門還能用,只是門板腐朽了不少,下半端還短了一截。當年鬧水澇時,山上也有泥水往下流,漫了不少進院中,把好好的地面都泡成了爛泥地。好在這院子墻壁高又厚,墻根底下還有石板墻基,只有一個前門與老宅其他地方相通,門前還修了石階,當年的泥水才沒漫到主院那邊去。
現在這個院子的地面仍舊是一片泥地,下雨之后還有些被泡軟了。先前謝讓人修整房子時,讓人尋些破石板舊磚塊來,放在院子地面上,方便行走。如今倒是可以趁著太陽出來了,讓泥地的水份蒸發掉。泥地一干,再往上鋪水泥,那就好辦了。
這個院子有方便運輸原材料的側門,離廚房院子的水井也近,還有高墻阻擋氣味,通風效果挺好,地方寬敞,可以接受大面積陽光曝曬……用來做試驗,就算失敗了,也沒什么損失。但要是成功了……謝想想那情形,心里還挺美的。要是能把文氏定下的修整老宅支出再往下砍一截,她將來在家庭財政方面的話語權,自然就更大了。
馬路遙叫幾個有力氣的男仆把曬干的碎磚塊砸碎磨細,回頭問謝:“二姑娘,您看這磚塊碎成這樣,能用了么?”
謝瞧了瞧:“差不多了,一會兒磨細成粉就行。”
馬路遙應著聲,又問:“那石膏都照姑娘吩咐的,叫人制成了熟石膏,也是要磨細成粉么?”
謝點頭,正要囑咐下一步工序,就聽得翠蕉在院門口叫自己。
她轉頭過去問是怎么回事,翠蕉卻開始擠眉弄眼地,似乎在暗示自己過去說話。她心中納悶,交代馬路遙他們接下來要做些什么,便一步步踩著破石板走到了院門口的臺階上:“出什么事兒了?”
翠蕉在她耳邊小聲說:“杜大夫來了。太太請了她到后樓坐下,茶才剛奉上來,老太太就開始罵人,罵太太和少爺姑娘們!”
謝“嘖”了一聲,這老太婆什么時候才能消停?竟然又開始作妖了!
不過杜名醫來了,文氏居然沒派人來告訴她,獨自把人領到謝老太太跟前去了,挨罵都沒個人分擔,到底是怎么想的?
謝低頭看了看自己,家常打扮,也不算失禮,就是裙腳和鞋面有點臟,不好叫外人看見。她想了想,索性穿過正院回了梅廬,換了一身干凈衣裳,再把略有些散亂的頭發抿一抿,方才去了后樓。
后樓里,謝老太太已經把文氏罵過一輪了,正對著杜逢春說她兒媳婦和孫子孫女如何不孝,她病得七死八活也不肯在近前侍疾,也不讓她好好吃飯,整天只許她吃稀得可以照見人的粥水,還對她指桑罵槐的,恨不得把她氣死……
杜逢春老神在在地聽著她罵,手里一刻不閑地替她把脈,另一只手還捻著胡須,沉默著什么話都不說。
謝走進門,向謝老太太與杜逢春分別行了個禮:“給老太太請安。杜老爺子安好。”
謝老太太罵得正爽呢,冷不防被她這一句話打斷,轉頭見是最難纏的謝來了,頓時被口水嗆住了,連連咳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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