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林

第三百零二章 復診

馬路遙和老仆帶回了好消息。

舊磚窯是建在山腳下的,地勢有點高,沒有受到大水的影響,再加上當年這里是因為沒了需求才封起來的,使用時間并不長,窯還很堅固,雖然廢棄多年,但只要清理一下,就能繼續用。

由于當年老太爺謝澤湖修這個磚窯,是為了建自己的宅子,所以從磚窯到老宅側門,有一條三尺寬可以供拖車通行的平整土路,只是被雜草掩蓋了而已。把草鏟掉,碎石土塊清理掉,就可以利用拖車在這條土路上運送重物。磚窯附近的破草棚中,還留有一架破損的木拖車,修一修就可以重新派上用場了。

更妙的是,舊磚窯的位置離老宅有一定的距離,更靠近二房的舊宅,正對著一排佃戶的舊家。那一帶已經沒有人住了,但八年前卻人丁興旺。所以,為了那一片的居民出行方便,也有一條小路斜斜通往河邊,有一個專供佃戶出行用船方便的小小石砌碼頭。

若不是馬路遙考慮到需要從外頭采買水泥原材料,得找一條路把東西運到磚窯去,一路找過來的話,根本不會發現那個早就被雜草掩蓋住的小碼頭。這地方離老宅大門口有超過半里遠,不能替代老宅門前的碼頭,卻可以當成專門的運貨碼頭使。

馬路遙還告訴謝:“除了燒水泥以外,那窯還能繼續用來燒磚。老賈頭說,當年燒磚用的土,就是從旁邊山坡上挖的,所以那邊至今還有一個大洞,只是眼下已長滿了草而已。老宅這里除了用水泥,磚瓦也是要有的。倘若姑娘打算把錢省到底,直接開窯燒磚,也不是辦不到。到時候咱們家連配水泥粉的磚瓦碎與煤渣都有了,甚至不必向謝家角那邊的磚窯買。”

謝感到很滿意,這下燒水泥的窯齊全了,基礎原材料也有了一種,再買些煤、石灰、石膏之類的東西回來,把工具配齊,就能開干了。

對了,他們家還缺一名窯工。自家手工配一點水泥粉,可以拿鍋炒炒就完事。既然要拿窯來燒,少不得有個熟練工來操作,免得家里這群不專業的仆役什么都不懂,燒出問題來。

馬路遙領下了采買材料的任務,老賈頭則是把自己的兒子和侄子推薦給了謝。

老賈頭說:“小的有兩個兒子,都還算老實肯干。二姑娘隨便吩咐他們干什么都行。我們老賈家在謝家當差,已經是第四代了,忠心耿耿,絕對不輸給任何人!二姑娘這差使需得保守配方的秘密,只有自家人才能真正信得過!至于小的侄兒,小的兩個兄弟如今都是一家子在謝家角干活,這個侄兒是在那邊的磚窯里做事的。近來磚窯不大景氣,已經有三個月沒發工錢了,只包吃住而已,吃的也越來越差。小的侄兒有心要另找活計,卻又不好離了謝家的地盤。再說,他在磚窯干了六七年,除了燒磚,也不會別的手藝了,貿然換行,只怕會沒飯吃。”

謝同意讓老賈頭的兒子來試試水泥制作,但對于他侄兒,態度就比較保守了。哪怕她目前確實需要一個專業的匠人來幫忙,也不想輕易招攬別房族人的手下,那有挖角的嫌疑。

她只能保證:“既然涉及族里其他房頭的人,我就得回家跟娘和哥哥們商量過,才能做出決定。賈爺爺不必著急,咱們先把老宅這邊需要的建筑材料買回來吧。要不要建水泥作坊,那是以后的事了。”

老賈頭咧嘴笑著答應了:“都聽二姑娘的。二姑娘說了算!”

這時候,丫頭來報,杜逢春老爺子來了。

謝連忙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沒有臟污,便跟馬路遙、老賈頭打了聲招呼,迎了出去。

她一走,馬路遙便斜眼看向老賈頭:“你這個老不死的,我還以為你真是個老實人,沒想到如今竟然精明起來了。若不是二姑娘一向行事謹慎,方才你就給自己兒子和侄兒撈到一個好差事了吧?咱們家日后若真要開水泥作坊,還不是你們老賈家說了算?!”

老賈頭咧嘴道:“馬管事別見怪,你是太太跟前的得力人兒,自然看不上這點臟污的小差事。我老頭子也是不得已,我兩個兒子都是車夫,從前在金陵城,他倆能把全金陵城大街小巷都記熟了,不管主人家坐車上哪兒去,都是通行無阻的。可如今回到湖陰縣,太太、少爺和姑娘們又不住在縣城里,要車夫有什么用?這里吃香的是船夫!總不能叫我兩個兒子都沒了差使,只能去做粗使活計吧?

“他倆也有孩子,最大的孫子再過幾年就要娶親了,就算不為自己著想,也要為兒孫們多積攢些錢糧。至于我侄兒,他既然正好有這個手藝,能幫得上二姑娘的忙,自然比外人更可靠些。我不薦他,又能薦誰呢?”

馬路遙冷笑:“別說得這么好聽了。你一家子剛回老家,差使又不順利,自然需要親族幫襯。你跟你兄弟們十幾年沒見了,又各自有兒有孫,一大家子人,通沒見過面,能有幾分情份?這回你拉扯了你侄兒一把,三房分支便又重新擰成了一股繩,往后有事也能守望相助,劃算著呢!”

他撣了撣衣袖上的塵土,哼了一聲:“也罷。我原也沒打算要霸占水泥作坊的新差使。這作坊能不能建得起來,還說不準呢。倘若你們老賈家真有那個福氣,能替太太、姑娘看守這個作坊,就好好當差吧,別想著在我眼皮子底下搗鬼!”

老賈頭咧嘴一笑:“哪兒能呀?馬管事,咱老賈家不是那樣的人!”

謝對自己身后發生的事一無所知。她恭恭敬敬地迎接了杜逢春的到來,把人送到了后院后樓,去給謝老太太看診。

謝老太太的臥室,這會子已經重新整理過了。謝老太太本人也擦過身,換了干凈衣裳,還閉目休息了一會兒——她原是要午睡的,但一想到自己病情加重了,就無論如何也睡不著了——出現在杜逢春面前時,她已經恢復了干凈、體面的富家老太太外表,哪怕氣色難看,也沒人能說,她受到了晚輩與下人的苛待了。但凡是長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來,她被照顧得很好。

但謝老太太卻一副惶恐的模樣,早把先前對杜逢春不假辭色的模樣忘記了,只抓著人家的袖子追問:“我的病情是不是加重了?要緊么?我會不會死啊?!”

杜逢春不置可否,專心替她把脈,還扭頭去問珍珠與何婆子:“給你們家老太太吃大魚大肉了?可有腹泄?她這幾天是不是還動不動就發火?唔……應該還有頭暈目眩的癥狀吧?”

謝老太太頹然倒回床上,忽然哭了:“我如今手腳都沒有力氣,動一動就渾身冒冷汗,還犯了心疾,我是真的要死了,是不是?早知如此,我就老實聽你們的話,乖乖養病了。我是真不知道,那樣真會死人的啊!”

她狼狽地哇哇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