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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猛然看向文氏,又轉向宋氏,臉上露出了愕然之色。
水泥這種東西,居然還有犯忌諱的時候?她該找誰說理去?
宋氏微微笑了:“以前可能還算是忌諱,如今卻沒什么大礙了。你們忘了么?先帝可是從燕王府過繼到宮里的。”
先帝天昌帝,原本是燕王府世子,他的父親其實也是從皇家過繼到燕王府去的皇子。只因承德帝的皇子都在奪嫡之爭中紛紛夭亡,無子可以承繼大統,又不愿意便宜了曾經跟他爭過皇位的兄弟,所以只能將過繼出去的胞弟唯一的兒子過繼回來,與他為嗣,因此還造成了皇家頭一樁兼祧婚。
天昌帝在燕王府做過二十來年的世子,若是燕王府有什么秘密的配方,他不可能不知情。他進入宮廷成為新君,想要拿這些配方為自己謀利,也沒什么奇怪的。這么一來,原本由燕王府掌握的機密,便歸皇家所有了,也算是變相的完璧歸趙吧?
文氏聽了宋氏的回答,面露喜色:“如此說來,這水泥方子,民間有人用,也是無妨的了?”
謝卻覺得有些不妥:“如果這些方子真的不再犯忌諱,那為什么先帝入繼皇室多年,當今圣上在朝也有十幾二十年了,卻還是不見民間大量應用水泥之類的材料,也沒怎么見有香皂之類的東西呢?我只見到玻璃這一種常見的物品而已。”
文氏一怔,神色立刻又擔憂起來。
宋氏微笑道:“內務府如今有出產玻璃與葡萄酒的工坊,本朝勛貴世家、豪門大戶,多用玻璃做門窗、妝鏡,因此你們常見些。至于葡萄酒,這是各人喜好,我不知道你們在金陵城里如何,但在北方還是相當盛行的。至于香皂……我是真的不知曉了。今上昔日還是皇子的時候,他的王府里是有這東西的,還是內造之物。先父還曾經拿過幾塊回家,都是今上年節下的賞賜。”
所以,文氏與謝見不到香皂葡萄酒之類的東西,極有可能只是曹氏不喜而已。她們從前生活環境又頗為閉塞,對外界的事物不夠了解也是有可能的。謝猜想,大姐謝映慧那里,倒是很有可能有內造的香皂之類的東西。
宋氏又對文氏母女道:“先帝末年,我就隨先夫回到湖陰老家教書,除了先父去世時,曾經進京奔喪外,再沒有踏進過金陵城的大門。京中的事物,我也不太了解,只能道聽途說。但我記得,楊意全的伯父在揚州為官,有一年中秋送東西回家,里頭是有一套玻璃酒器的,記得楊意全提過,那好象是揚州一個大商人送的禮,是內務府出品,價值千金呢。只可惜太過單薄易碎了,次年祭祖,楊家一個小輩不慎把這套酒器打碎了,鬧出一場風波來,還波及到了楊意全。楊意全因此帶著梅珺和兩個孩子搬進書院,差不多有三個月的功夫沒回過楊家。后來還是我讓梅珺勸他,他才在臘八時,帶著妻兒回去向長輩問安了。”
這也就是說,內務府其實是有在生產玻璃器皿,并向外銷售的。但考慮到燕王府流傳下來的玻璃制作方法,似乎比永樂朝時有了許多不足之處,所以制成的東西,質量也下降了。這樣的玻璃器,又怎能在市面上大量銷售呢?
做窗戶和鏡子就挺好的。
不過無論是玻璃還是香皂,又或者是葡萄酒,都算是奢侈品了,內務府拿這個賣錢,民間人士沒什么好說的。謝只關心水泥配方,是否還為皇室所忌?畢竟宋氏小時候在北平城經歷的一切,距今也沒幾十年,算算時間,當時差不多也就是先帝被過繼的時候吧?
宋氏明白地告訴她,她父親考中進士,接著帶家眷在京城安家,確實是先帝被過繼前后的事。先帝被過繼前的忌諱,在先帝被過繼之后,多半就不再是忌諱了。但考慮到先帝的立場,這種事他是不會公然宣布的。他是皇家過繼到燕王府的皇子后嗣,從燕王府拿到機密配方,又再帶回皇家,說出來有些不大好聽,況且當時他還兼祧著燕王府一脈呢,不可能不顧及燕王府眾人的感受。
由于皇家經常把皇子過繼到燕王府為嗣,那些被剝奪了繼承權的前任世子,可能下場不是太好,但原本就不是世子的王子們,卻還有不少能存活下來,并成為燕王府分支的。不能掌控住這些人,就不能真正掌控住燕王府對燕地與藩國軍隊的大權。嗣子們還是有不少東西需要顧慮的。
所以,先帝會應用燕王府的秘方為自己謀利,卻不能把秘方宣揚得天下皆知,影響了燕王府的利益。
而到了今上登基之后,情況又有所不同。
今上的胞弟,是最新一任被過繼到燕王府的皇嗣,他是被先帝以兼祧的嗣子名義,送回燕王府的,地位就如同被謝璞定為二房嗣孫的謝謹之一般。他入繼燕王府后不久,就迅速迎來了大戰,抵擋住了女真人南下,并擊潰了女真大軍的精銳,立下驚世戰功。
當時今上還是個不起眼的皇子,若不是上頭的皇兄們為了爭奪儲君之位,都已元氣大傷,而他又有個很給力的同胞兄弟撐腰,光憑一個執掌西南軍權的曹家,還不見得能坐穩東宮之位呢。
正因為燕王為今上的皇位立下了大功,又一直很忠心,所以,今上與燕王兄弟之間有了默契。燕王府控制了北地邊軍,但不會伸手到南方的土地,今上也不會對燕王府有任何猜疑,不扣軍費,也不制止燕王積攢軍糧,生產軍械。燕王府治下懂得配水泥方子的工匠,朝廷是絕不會開口討要的。
如今謝璞正在北平為官,只要他能獲得燕王的信任,他的家眷在南邊老家生產一點水泥,給自家修補一下家宅,再賣一點水泥給族人親友或鄉黨,又能犯什么忌諱呢?
聽到這里,謝與文氏母女二人,才算是終于能松一口氣了。
文氏不由得念了聲佛,道:“燕王對我們老爺有知遇之恩,只要燕王忠于君王,老爺待他自然是忠心耿耿,那就沒什么好擔心的了。”
宋氏微微一笑:“燕王怎會對今上不忠心?今上對兄弟信任得很。因為,將來今上還是會過繼一位皇子到燕王府為嗣的,他又有什么好擔心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