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蕭大人,自然指的是蕭瑞蕭二公子。
等到謝顯之與弟妹謝、謝徽之齊齊與蕭瑞主客間見過禮,各自落座之后,前者方才醒過神來,怎么能讓妹妹也出來見男客了呢?
出來之前,二妹妹就擔心他精神不濟,會客時會失禮,三弟謝徽之又性情跳脫,有她在場,好歹還能在他們兄弟出言不慎時幫著圓圓場子。他當時一恍惚,想著蕭瑞與自家二妹也見過面,老宅還是二妹做主借出去的,蕭瑞為此來謝家道謝,叫上二妹妹也是應有之義,就糊里糊涂地把妹妹帶上了。
如今回想起來,其實還是不大妥當的。尤其是二妹如今還穿著男裝,若是蕭瑞這位出身京中高門的將軍府公子覺得不合規矩,豈不是壞了二妹的名聲?
但人來都來了,這會子再叫二妹回避,就顯得太著痕跡了些,沒得讓大家尷尬。
謝顯之有些坐立不安,心中懊惱無比。
謝倒是很淡定,還主動向蕭瑞詢問:“聽說老宅里養傷的諸位英雄,都擺脫時疫了?傷勢可都大好了呢?”
蕭瑞笑著說:“已經都大好了,還要謝過謝家高義。若沒有謝家鼎力相助,又請來杜二爺這樣的神醫,我真不知該如何是好呢。倘若眾位哥哥們有個閃失,我都不知該如何向上官交代。”他忍不住多看了謝幾眼,又笑了笑,“謝二姑娘這身打扮真精神,瞧著英氣勃勃,竟比令兄更有風范呢。”
謝看了謝顯之一眼,笑道:“我大哥這是在書院抗洪時累得狠了,精神不佳,才顯得憔悴,其實平日一向是風度翩翩的,外人誰不夸他俊秀?我不過是圖行動方便,才偶爾穿穿男裝,哪里就能跟哥哥們相比了?”
謝顯之忙替妹妹在蕭瑞面前辯解:“蕭兄別笑話,舍妹是因為前些日子,洪水肆虐,族中為了應對災情,群策群力,不分男女,舍妹也幫著做了不少事,為了行事方便,才舍了華服長裙。族中許多嬸娘、嫂嫂們也是如此,并非舍妹一人標新立異。”
蕭瑞這才記起,進了謝家角后,確實見過幾個婦人穿著男裝在路上走動,不過她們只是穿男裝,并沒有梳男子發型,與謝還有些不一樣。但他沒有多言,只是笑道:“謝家大族,行事果然不凡。”
謝徽之還在一旁笑嘻嘻地湊趣:“我二姐扮起男子來,比所有嬸娘、嫂嫂、姐妹們都要象呢,連名字都是另取的。族里的長輩們也管她叫男孩兒的名字,不叫她姐兒。外頭不知道的人,都把我二姐當成是族里某位哥哥了,竟沒人認出她是個姑娘!蕭二哥若不是早就認得我二姐,說不定也會認錯呢。”
謝顯之忙給三弟遞了個眼色,叫他少說兩句。蕭瑞不是自家親眷,還來自關系不太和睦的蕭家,與他們又不熟,做什么要跟他說家里姐妹的事兒?
謝徽之縮了縮脖子,但仍是笑嘻嘻地,并不是很在意。蕭瑞的為人他清楚,不會在外頭亂說的。大家早就混得熟了,二姐都能當著蕭瑞的面,告訴父親曹氏偷人,說笑兩句又有什么要緊?穿個男裝,又有什么不好提的?
蕭瑞面上笑容不變:“確實,我進來時心里還想,這位小兄弟不知是謝家的哪一位,瞧著有幾分象謝二公子,難不成是我沒見過的四少爺?后來才發現是二姑娘,差一點就鬧笑話了呢。”
才怪,謝家四少爺年方九歲,他怎么也不可能把眼前的俊秀“少年”與九歲的孩子弄混。當時他一眼就看到謝了,反倒是過后才留意到她穿的是男裝,之前根本就沒留心。不過,這種事他就沒必要跟謝家人交代了。
寒暄結束,大家開始進入正題。
蕭瑞開始鄭重向謝家道謝,謝他們出借宅子,提供茶飯,又及時發現了時疫的癥狀,請來大夫醫治,還提供了許多藥材與糧食,最后還幫他個人捎了家書。
謝顯之也開始正色應對,謙虛地表示自家只是因緣際會,做的都是應該做的事,身為本地世族理應向軍方提供幫助,又反過來感謝金山衛鏟除了宵小,保護了謝家家眷,最后慰問一番病人,關切地問起金山衛是否還需要謝家幫忙做些什么,順道又委婉地問了一下人家會在湖陰逗留多久——其實就是在打探官兵們什么時候會把老宅還回來。
蕭瑞先向謝顯之道歉,因為謝家老宅,他們還得等到重傷的老兵們全都被金山衛接走之后,才能還給主人家。不過他保證,會幫忙清掃全宅,清除病氣的。
其實原本金山衛還可以借住平望鎮的千戶所,只是眼下黃千戶尚未被撤職,千戶所里還有不少黃家的死忠,因為金山衛眾人行動太快,反襯得他們過于無能,又不肯幫著遮掩,搞得黃千戶依舊被撤職了,連帶的其他人也官職難保,個個怨氣沖天。一群身體不好、大病初愈的傷兵進了他們的地盤,天知道會有什么遭遇?反正他們在謝家老宅住得挺好的,水路交通也算方便,也就懶得搬了。
謝顯之忙客氣地表達了一下謝家的榮幸之后,便吞吞吐吐地開始打聽黃家的近況,其實也是在關心,京中的曹家在與林家的明爭暗斗中,形勢如何?他被困在竹山書院多日,對外頭的消息一無所知。
蕭瑞其實也比他好不了多久,同樣是消息隔絕了半個月,不過眼下已經聯系上了自己的耳目,再加上有穆誠帶來的消息,比謝顯之稍強些。他坦白告知謝顯之,目前京里傳出來的消息,應是曹家暫時占了上風,林家因為被懷疑與水匪勾結,處境不是很好。不過,并沒有證據能證明林家的罪行,所以林家無人被定罪。而曹家也不受皇帝待見,黃家失去的軍權已回不來了。金山衛指揮使金鵬雖然只是代掌浙江軍務,但聽說朝中對于新任杭州將軍的人選,已經有了腹案,絕對不會是姓黃的。
否則平望鎮千戶所的黃千戶,也不會那么輕易就丟了差使。
謝顯之心中暗嘆,隨即又猶猶豫豫地問起了生母曹氏與方聞山的消息。
蕭瑞昨日就已經把知道的情況告訴謝徽之了,說不出更多的消息來,只提了一下與方聞山相爭的地方官是哪一位,出自某地哪個望族。謝顯之又再次謝過,心情直往下掉。
蕭瑞看出,主人家已經沒什么心情待客了,便主動提出告辭。他還要往縣城里走一趟。
謝顯之忙打起精神,拉著弟妹們一起送客。蕭瑞與謝徽之一路說笑著往外走,仿佛已經結下了好交情。
臨出門時,蕭瑞仿佛不經意地問起:“謝二姑娘給自己起了男子名,不知怎么稱呼?”
謝挺樂意把本名告訴熟人的:“是叫謝。我祖父別號林亭山人,我十分仰慕他老人家,因此起了這個名字。”
“?”蕭瑞看了謝一眼,笑著說,“好名字。”耳根卻微微紅了。
說來也巧,燕王殿下給他取的字,正是“重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