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走進屋的時候,謝映容抬頭看到她,臉色立時就是一變,露出了戒備的表情。
今日在謝老太太那兒,謝雖然是去勸和的,但謝映容還是挨了打,又挨了罵,還被趕出來了,心里難免會覺得,謝并沒有用心勸和,反倒有些看她笑話的意思。
她勉強擠出了一個微笑,緩緩走回外間桌旁坐下,擺出一副大家閨秀、斯文妹妹的模樣來,打了個招呼:“二姐姐來了?怎的這樣晚?我都準備睡下了,連頭發都拆了呢。若有什么失禮的地方,二姐姐別見怪。”
謝剛才已經從院子里守著的那些婆子處知道了順心挨打被丟柴房的新聞,瞥了謝映容一眼,實在沒什么好聲氣:“三妹妹真是會養生哪,都到這會子了,還有心情睡覺?算了算了,你素來是這樣的,我也不好跟你一般見識。自家姐妹,就不必說什么失禮不失禮了吧。反正你經常失禮,全家人都習慣了,誰還跟你計較不成?”
謝映容沉下了臉:“二姐姐這是上門來找我茬的么?!我哪里招你惹你了?今兒在老太太跟前,你就存心看我笑話!我知道你素來看我不順眼,但再怎么說,我也是你親妹妹,而你如今正奉了父親的命令執掌中饋呢!你沒用心把我照看好,就已經是失職了,怎么還有臉面來諷刺我?!”
謝嘖了一聲,轉頭看向如意:“你是叫如意對吧?那個叫順心的丫頭,現在怎么樣了?你們姑娘有打發人去看她嗎?有給她送藥嗎?有囑咐人去照看她嗎?”
如意還紅腫著一雙眼呢,聽著謝這些問話,眼淚刷的又下來了。她不敢照實回答,但這種沉默其實什么都回答了。
謝嘆了口氣,看向謝映容:“三妹妹,你又犯老毛病了。雖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說服順心為你所用,替你做那么多犯忌的事的,但她一受罰,你就甩手不管,跟當年的蜜蠟又有什么區別?蜜蠟被攆了以后,你在很長的時間里連個象樣的丫頭都沒有,總說做什么事都不方便。如今順心挨打,你又不管她了,難道就不怕再次做回孤家寡人?你成天想著做那些家里人不希望你做的事,卻好不容易得個幫手,就把人當消耗品隨手扔了,你這是有腦子的人能干出來的事嗎?!”
如意在旁哭得更傷心了。
謝映容不耐地瞪了她一眼,方才沒好氣地對謝說:“我為什么沒有好丫頭使?還不是你安排的?!蜜蠟是你攆的,順心挨打,也跟你脫不了干系。如今你倒好意思來裝好心人了?!你想做什么?想要趁機收買人心,把我另一個丫頭哄騙了去做你的耳目么?我告訴你,休想!我的人,我寧可打死她,也不能叫她做別人的奸細走狗!”
謝白了她一眼:“說得真響亮,我這就把如意調走,順心也不還你了,你看看這個家里還有哪個丫頭愿意來替你辦事,怎么樣?你以為自己是誰?派個丫頭替你做些屋里的活計,你就以為她真是你的人了?!你是買了她,還是養活了她?她身契上寫的是你的名字嗎?!你敢打死她,我就敢把你送官府去!殺人償命!橫豎謝家三姑娘隨時可以病死,誰認得你是誰呀?!”
謝映容瞪著謝,驚訝得都語無倫次了:“你……你胡說些什么呀?我是你親妹妹!她……她不過是個丫頭而已!”
謝翻了個白眼:“丫頭不是人嗎?丫頭的命不是命?你要是說什么尊卑有別,身份低的人就活該去死,那將來你被哪位身份尊貴的人看不順眼,隨口讓人打死了,是不是也是活該?我們謝家也沒理由替你出頭了?反正你的身份也沒尊貴到哪里去!”
謝映容張口欲駁,卻忽然想起了上輩子的自己,頓時蔫了。她沉默了好一會兒,方才忿忿地道:“你來是做什么的?專程來氣哭我的丫頭,順便氣死我的么?!”
謝哂道:“誰有空氣死你?況且你若是這么容易就被氣死,早有無數人動手動口了,還能等到現在?!我本來另有話要跟你說,進院子時聽說了順心的事兒,才問了如意幾句罷了。我也不問你是怎么收攏丫頭心的了,但現在順心躺在柴房里,境況凄涼。她雖然有錯,卻錯不致死。她是奉你之命行事,才落得如今這個地步的,你怎么也該承擔起責任來吧?如果你不理會,我就要出手了。就象你說的,如今是我在執掌中饋。我不可能眼睜睜看著有人死在我眼皮子底下,卻什么都不去做!”
謝映容懷疑地盯著她,猶豫了一下。順心這個丫頭,本來并不稱她的心,她原也不怎么信任對方。可她當初得知大金姨娘要給她相看一門親事,急切地想知道相關消息時,實在無人可用,只得拿首飾收買身邊的丫頭。如意膽小,只敢替她打聽些消息,順心卻愿意替她辦更多的事,于是她就重用起了后者。因為是用銀錢收買回來的,她對順心的態度也沒多看重。
如今順心出事,她更多的是焦慮無人可用,以及惴摩謝老太太的想法,并不是非常關心這個丫頭。但如果謝真的出了手,她在謝家下人心里就真的毫無威望可言了,如意更有可能直接倒戈。因此,就算是為了自己將來能繼續使喚家中的男女仆婦,并收攏到幾個能用的心腹,她也要做出寬仁恤下的姿態來。
想到這里,謝映容便松了口:“我可以花銀子打點外頭那些婆子,叫人給順心送藥送吃食被褥,就怕那些婆子貪婪刻薄,吞了我的銀子卻不辦事。還有老太太那邊,何婆子命人將順心打得這么重,萬一她不樂意,非要叫順心死,那我禁足在此,也是無能為力的。二姐姐會幫我的,是吧?”
謝扯了扯嘴角,瞥了如意一眼:“行啊,我會吩咐人去照看順心的,反正不會讓她死了。至于何媽媽,你不必擔心,她只是替老太太出氣而已,并不是跟順心有仇。說到底,不過是老太太惱恨你,卻又不好直接打你板子,才遷怒到你的丫頭身上罷了。順心比如意罰得重,主要是因為她哄住了門房的人,打聽卞家的消息,讓你有了出門的理由。如果她沒有出這個頭,估計也就跟如意一樣,挨個十板子就完事了。”這事兒還是謝映容的鍋,否則順心是小姐身邊的大丫頭,路過京城,在大宅里住幾天罷了,何必去勾搭一個小小的門房?
謝映容有些不自在地咳了兩聲,迅速反過來質問謝:“門房扣下了卞家給我的帖子,難道就占理了?二姐姐,這事兒你還沒給我解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