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琴的親人?
謝聽到這話,第一反應就是宛琴那幾個還在曹家的娘家親人,當然不可能是她的弟弟葉金榮。葉金榮如今都已經快混成謝家商號在揚州城開的分號的掌柜了,想要來北平見姐姐,直接上門就行,哪里需要經過一個外頭的大夫?
但宛琴那幾個娘家親人不是還在承恩侯府為奴嗎?還是曹家的死忠,知道宛琴為兒女背棄曹家選擇了謝家,就要跟她斷絕關系;等到宛琴脫困后有心要與他們修復關系了,他們又在暗戳戳地慫恿她幫曹家做奸細,打探謝家的秘密,又或是利用謝家的名號,在北平一帶為曹家做耳目。這樣的人,不可能主動離開曹家吧?
曹家雖然眼下正倒霉,但應該沒那么快抄家的,自然也不會有家仆外流的可能。他們又為什么會跑到北平來?難不成曹家……又想利用宛琴做什么壞事嗎?
謝頓時警惕起來,便穿上厚厚的斗篷,戴上觀音兜,沿抄手游廊出了二門,在花廳里見了那位大夫,向他詢問詳情。
大夫隔著屏風見過謝家二姑娘,也不敢抬頭仔細觀察屏風后的人影,只敢盯著趙豐年回答道:“日前有個后生到我醫館里求醫,說是他父親剛來北平城,就遇上了大風雪,感染了風寒病倒了。他母親知道一個方子,抓了藥去喂他父親,不曾想他父親的病情半點不見改善,反倒越發重了。那后生擔心他父親身體,打聽得附近就數我這家醫館名聲最大,診費也不高,便特特上門來求我出診。我當時正好接診了幾位熟悉的病人,一時走不開,請他稍待。他心中不悅,脾氣上來了,就說他家也是高官顯宦的親戚,他親姐姐在布政使大人后宅做姨娘,是極得寵愛的,他們一家前來投奔姐姐,定會得到厚待,倘若我膽敢怠慢,定不會讓我好過……”
若是換了別的大夫,興許就真聽信了那姓葉的后生所言。但這位大夫剛剛才給謝布政使的姨娘看過病,知道謝家只有兩位姨娘,兩位都不甚得寵,而且謝大人謝夫人都是極和善仁厚的好人,斷不會為了一個小妾的娘家親人,就拿他怎么樣的。他常年行走于官宦人家,心里也有些傲氣,雖說醫者父母心,當時給手上的病人看完診后,他還是去客棧里給那葉姓后生的父親診脈開藥了,但這口氣他咽不下去,便索性到謝家來傳個口信。
說得好聽,他是替宛琴姨娘傳信來的;說得難聽,他就是來告黑狀的。不管那葉家的姐姐在謝家是否得寵,謝大人反正是不會容忍哪個小妾的娘家人打著他的旗號在北平城里作威作福的,怎么也會給那囂張的葉家后生一點教訓。
謝聽明白了,姓葉,果然是宛琴的娘家人。她在屏風后無聲地冷笑了一下,便吩咐趙豐年,給大夫一個厚厚的賞封,謝過他傳的口信,又送他一份禮物壓壓驚,然后問明白葉家人目前寄居的客棧所在,便端茶送客了。
回到內院,謝就先去了四妹謝映芬的院子,把這件事告訴了她。
謝映芬吃了一驚,面上神色變幻,隱有幾分憂色:“就怕葉家人來者不善。我好不容易哄得姨娘回心轉意,倘若葉家人又再慫恿她干些什么不好的事,那我豈不是白費了這些天的口舌?!”
謝道:“不管怎么說,葉家人肯定是從京城來的,說不定會帶來曹家的最新消息。萬隆那邊要傳信來,起碼也要等到明年開春之后了,大哥大姐心里不定怎么擔憂他們生母的處境呢。既然有現成的消息來源,何必放過?我們先弄清楚葉家人的來意,就算他們真的不懷好意,難道宛琴姨娘還能隨心所欲地行動不成?”
謝映芬想想也是,便咬牙道:“也罷。我這個做女兒的,就當是最后一次試探姨娘。我把這件事告訴她,讓她自己拿主意。倘若到了這一步,姨娘還是分不清自己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那我也沒必要再在她身上費心神了。只要盡了贍養之責,我便是盡了孝道,誰也不能指責我對她不夠盡心!至于四弟那兒,他身體不好,將來安安心心過好自己的日子就是,姨娘的事很不必他來操心!”她將來是要嫁給二房外孫的,自然要回湖陰老家生活,還怕照顧不好一個三房的妾么?
拿定了主意,謝映芬便喚丫頭為自己更衣。謝在旁邊盯著,確保她把自己裹得足夠嚴實,還要弄塊寬大的絲帕來遮臉擋風,再叫丫頭打著傘,姐妹倆結伴出行。到了正院,謝徑自去了上房,謝映芬獨自前往宛琴所住的耳房,敲門進去,剛好聽到宛琴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宛琴窩在炕上,披著厚厚的棉被,顫抖著叫喚:“快關門!”銀杏火速上前關門,又替四姑娘謝映芬解下斗篷,然后掛在火爐旁邊烤火。
謝映芬坐在炕邊,捧著茶碗暖了一會兒手,同時思考著要如何開口。
宛琴無精打采地問她:“病了怎么不在屋里歇著?還跑到我這里來。你瞧見了,我這兒什么都不缺,吃的喝的都有。先前請的大夫有點本事,喝了藥,我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四少爺還怕我藥喝多了沒胃口,叫人送了一小簍新鮮橘子來。雖說這天氣實在冷得不行,但這火炕住久了,我也習慣了,不開門窗的時候,并沒有那么難熬。等撐過最冷的這段日子,后面就好過了。你用不著每天過來看我,仔細吹了風頭疼。”
謝映芬聽得眼圈發紅,抿了抿唇,道:“我來自然是有事要告訴姨娘的。前兒替你看診的那位大夫,今日來家里傳話,說是遇到了幾個姓葉的人,聲稱是謝布政使寵妾的娘家人,前來北平投親的。他家老子因為天氣太冷,才進城就病倒了,叫他娘不知灌了什么藥下去,病情越發重了。那做兒子的怕老子真個出了事,才去找大夫的,正巧找到了這位大夫頭上,就是態度囂張了點。這位大夫來過咱們家,知道些內情,便來報個信,問問是否真是咱們家姨娘的親人,也免得是哪里來的騙子招搖撞騙,借著謝家的名號在外頭訛人。”
宛琴大吃一驚,忙問:“怎么可能?!我爹曾經發過誓,他生是曹家的人,死是曹有的鬼,寧可死了也不會離開。這好好的,他帶著妻兒來北平做什么?!是曹家被抄了?還是他……他見曹家勢頭不好,就忘了前言,帶著妻兒做了逃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