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林

第一千二十章 除夕

一場大風雪給北平帶來了不小的災害,但受災民眾的安置工作,總算趕在大年三十之前完成了。

謝璞在臘月二十九這一日,終于迎來了遲到的新年假期。布政使司衙門里的眾位官員,也可以歇口氣,各自回家準備過節事宜了。雖說按照規矩,每天都要有兩名官員在衙門里值守,但沒有輪到班的人,還是可以在家輕松輕松的。謝璞這一天就終于睡了個懶覺,雖然沒到巳初時分(上午九點)就起來了,但他依然覺得很滿足,精神奕奕地,還有閑心打發人往布政使司衙門里問話,看有沒有公務需要他回去處理呢。

衙門那邊的值守官員當然會回答無事了。雖說小事還是有的,但這點小事他自個兒就能處理妥當,哪里需要勞動部門老大?那豈不是顯得他太無用了些?!

于是謝璞閑在家里,除了看看書,吃吃飯,跟兒女們聊聊天,也沒什么事可做了。幾個兒子的功課都完成得很好,教導他們讀書的先生年前回家時,就已經贊過幾個學生了,連一向不好學的三兒子謝徽之,也沒耽擱了功課,只是不如兄弟們勤奮罷了,但該學的都學會了。謝璞一一檢查過兒子的學問,該夸的夸,該批的批,似乎用不了一天功夫,就再度清閑下來,又無所事事了。

謝映芬確認了生母宛琴病情痊愈,沒有問題了,便趁機去跟父親說了些好話,把人哄得高高興興地,然后趁機為生母求了情。

謝璞跟文氏商量了一下,便答應了謝映芬。如今曹家早已沒有余力在北平搞事了,他家在北平安插的耳目,如今不是背離舊主,就是回京城去了,對謝家毫無影響。如今既然宛琴本人也醒悟過來,她的親人還都離開了曹家,落入謝家控制中,那就算放她出來,也沒有大礙了。

當天晚上,宛琴便到了上房來給謝璞與文氏磕頭。謝璞摒退左右,當著文氏的面,對這位跟隨自己多年的妾室進行了一番訓誡,過后宛琴在文氏面前,可以說是畢恭畢敬,就算是在女兒或丫頭們面前,也沒再說過什么不敬的話。

謝映芬曾經問過宛琴,父親到底跟姨娘說了些什么?但宛琴拒絕回答,只拿些套話搪塞過去。謝映芬心中郁悶,卻又不敢向父親謝璞或嫡母文氏打聽。謝知道她的煩惱,便幫她偷偷去問母親文氏。文氏笑而不答,只道:“你們小孩子家問這些做什么?大人的事,不與你們相干。琴姨娘如今能想開,是再好不過了。她日后行事自會守禮,芬姐兒與涵之也不必再為她擔心了,你們又何必尋根究底呢?”

謝把這話告訴謝映芬,謝映芬若有所思:“我明白了,那我以后不問就是。”果真不再追問,還拿同樣的話去安同胞弟弟的心。

隨即便是大年三十除夕夜了。

這一晚,各官員家都是在自個兒家里與家人團聚慶賀。因次日清晨還要參加燕王府主辦的新年大宴,各家家主與夫人都不敢太放肆,但其他不需要參加大宴的,卻可以放開來大吃大喝一頓,而不需要擔心第二天要早起。

謝家直接在正院里撐起了擋雨雪的喜棚,擺了十來桌酒席,全家上下除去各處把守門戶、火燭、灶臺等離不開人的崗位的仆從以外,都與主人家齊聚一堂,共慶除夕。二房眾人也都來到正院上房里飲宴,謝老太太自然也不會缺席。

她老人家還特地穿戴上了全套誥命服飾,打扮得珠光寶氣。扶著珍珠等人出院子的時候,她還悄聲對心腹們說:“今兒這樣的場合,二房姓宋的定然也會把全副行頭穿戴上的!她男人生前做官時間短,最高只做到六品侍讀罷了,還沒幾日就辭了去,因此她最多只能穿六品敕命的衣裳。我這一身卻是二品誥命服飾,比她高不知多少品級去了!從前在老家,族中人人都覺得我不如她,看不起我這個誥命夫人,卻把她抬舉到了天上去,我都懶得參加什么族里的祭祖、大宴的,不想看那幫蠢貨的嘴臉!如今到了北平,沒有族人在這里搗亂,人人都能分得清,孰輕孰貴了!我倒要看看,那姓宋的還能說什么?!倘若她恭恭敬敬地在我面前行禮問安,那才值得高興呢!”

珍珠與兩位媽媽只能干笑以對,低頭專心攙扶她老人家出門,省得她路上不小心滑倒了。

但謝老太太一路都走得十分穩當。由于二房眾人先行一步,她在路上沒瞧見他們,一路滿懷期待地來到了正院,志得意滿地接受著路邊所有仆從的行禮問安。直到踏步邁進上房后,她才愕然發現——

別說宋氏沒有穿敕命服飾了,連文氏都沒穿她那套二品誥命的禮服。屋里人人都穿戴得華麗喜慶,但全都是一般的禮服罷了。就連一家之主位置上坐著的謝璞,今兒也只是穿了一套妻子文氏親手新做的緞面長襖。所有人訝然看著一身誥命打扮的謝老太太,原本熱熱鬧鬧的屋子瞬間靜了下來。

謝頭一個反應過來,笑著迎了上去:“老太太來了?快請入座吧。大家都等著開宴呢,就缺您老人家了!”一個字也沒提謝老太太的穿戴。

謝老太太抿著嘴,板著臉被扶到兒子兒媳那一桌,猛一看死對頭宋氏就坐在自己對面,頓時不干了:“她怎么在這里?!”

謝璞忍了忍氣,勉強擠出一個微笑,伸手接替女兒扶謝老太太入席:“母親別說笑了,快入座吧。大家都看著呢!”

謝老太太看著宋氏臉上露出的淡淡微笑,很想要翻個臉,但瞥見兒子的神色,又不敢真翻了,只得忍耐著坐下來。

宋氏微笑著看她:“三弟妹,大過年的,你穿這一身不嫌累贅么?”

謝老太太冷哼一聲:“正因為是過年了,正經場合,一會兒還得祭祖,我自然不敢怠慢的。穿這一身衣裳,是為了讓老太爺看一看,他兒子如今有多么出息,已經做上了二品高官,連我這個親娘都得了誥命!”

宋氏繼續微笑:“三弟妹說得是,一會兒祭拜先人,是應該讓我們老爺與三弟在天之靈,都知道玉和如今的成就。他們一定會覺得十分欣慰的。若是今晚能入夢,與我們妯娌倆團聚,好生說說感想,那就再圓滿不過了。”

謝老太太面上頓時一僵,心里發虛,還有幾分發毛,便再也不敢多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