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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謝家往燕王府送嫁妝,一路進行得還算順利。
嫁妝匣子沒出問題,抬嫁妝的人也沒犯錯,前來圍觀看熱鬧的人很多,還有好事者特地在道路兩邊的酒樓、茶樓里包了沿街窗邊的座位,一邊吃吃喝喝,一邊看著嫁妝指指點點,順便拿北平城里往前數十年內的大戶人家嫁女嫁妝排場做對比,有部分年紀大些的看客,還能把二十年前、三十年前的大戶千金陪嫁數量提出來,引得許多人來聽。
這些事自然與謝家的送妝隊伍無關。趙豐年夫妻押著嫁妝一路到了燕王府,便有吳瓊葉姑姑帶著兩名內侍和數名侍女、婆子站在王府大門前相候,一路把他們引領到了新房所在之地。
朱瑞身為燕王獨子,他要成婚用的新房,燕王妃早在去年就開始張羅著收拾出來了。只是當時做得低調些,直到今年他的郡王爵位下來了,徹底公開明示了身份,相關的行動才光明正大起來。燕王夫婦是拿他當未來世子看的,無論皇帝有沒有給冊封,反正他的一切待遇都照著世子的規格準備了。
新房是一處寬敞的五進院,位于王府西路,有些靠近徐夫人從前住的地方,第五進后院,就是加入了一部分徐夫人的舊居改建而成。
未來世子的居所,自然不僅僅是一處起居之地,這院子其實也包括了朱瑞的班底、隨從、幕僚、護衛等人的住處,這些人統一住在前院,并不入內宅。大部分時候,他們有自己的家,在王府里的房間只是偶爾宿夜所用,因此用不著太大的房子,更不需要考慮家眷如何安置。第二進院子則是朱瑞與屬下議事之所,也有他理事的地方以及外書房、茶房等。第三進與第四進以抄手游廊與穿堂相連,這是主院,便是朱瑞與謝將來的住處了。這兩個院子的房間很大,院落中還種了不少花木,可充作花園游玩,具體要如何布置,就看小兩口二人的意思了。第五進則是近侍仆從的住處,主要是丫頭婆子等人,還帶了小廚房與庫房等雜間。
這一整個五進院,幾乎就等于是燕王府內部的永安郡王府,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如今全院都被重新粉刷過,房梁柱欄俱上了新漆,院中各處新栽種了各種花木,正值夏末植物最繁盛之時,再映襯著屋里屋外、檐前廊下掛滿的大小紅燈籠、紅綢布花結等裝飾,真真是一片喜慶富貴景象。
趙豐年之妻看著看著,眼睛都有些發直了。還好她的丈夫趙豐年早在量新房尺寸時,就到這里來過,雖說如今整個院子都大變樣了,不復先前的簡樸,但他好歹見過不少世面,在此時十分撐得住,暗暗掐了妻子一把,才沒讓她露出失禮的表情來。
夫妻倆客客氣氣地沖著引路的吳姑姑等人笑了笑,便小心謹慎地領著家人,將自家二姑娘陪送的嫁妝在二進院中間一一擺放開來。
謝的嫁妝雖然比不得自家大姐的富足實惠,有許多名貴珠寶、古董字畫等物撐場,卻有許多新打的家具和各式紡織機械,陪嫁的藏書也足夠豐厚,十分拿得出手了。東西才擺放開,便有不少人圍在邊上看熱鬧,好些人趙豐年都看著眼熟,象是燕王府的屬官,他們身后還帶著隨從與家眷,顯然是參觀未來世子妃的嫁妝來了。
謝陪嫁的家具大多數帶有明顯的江南風格,但不比某些江南富商大戶陪送女兒時的精致,比如床具就是一般的上等架子床罷了,并沒弄出個千工床來——那樣成本太高,耗時也太久了。謝璞原本只以為女兒會嫁個門當戶對的官家子弟,是到去年才聽說看好的女婿成了王爺兒子的,這點時間當然不夠他讓人打造什么千工床了。
但即使如此,這些用了上等木料精心打造的全套家具,做工精湛,式樣雅致,在北平城的世家大戶里,也是不常見的。前來參觀的人群里沒有那些眼睛長在頭頂上的豪門顯貴,自然是個個贊好,還有人說謝藩臺家原來比想象中更加富庶呢,怪不得當年曹家要謀算謝家的財產!
家具是大頭,看過家具后,眾人來不及參觀那些裝在匣子里的珠玉首飾,就被好幾臺龐大而結構復雜的織機與大批精致的上等衣料給吸引過去了。
謝氏一族名下的織坊,平日出產的布料多是日常用的,但如今要給自家閨女陪嫁,自然不能拿這些尋常衣料湊數。除了自家織場出了各色上等料子以外,有些未在市面上露面的新花色料子,還有江南別家有名織坊里出的貢品級上等料子,以及天下各地出產的上等錦緞等等,全都叫謝家湊齊了。在場的人里幾乎都在王府中見慣富貴了,但也不是人人都能認出這些料子的名堂來,連吳姑姑都對其中兩三種料子叫不出名字,還夸它們織得好,花色佳,拉了趙豐年家的問那些料子的來歷,好預備明年派人去采買呢。
這時候,趙豐年留意到,一個穿戴得象是尋常富家子弟的少年出現在了人群中,他沒有關注那些華美精致的織錦,倒是盯著各色織機看個不停,似乎十分有興趣。
少年身邊只帶了一個隨從,看起來是個與他差不多個頭的少年人,但身上穿的卻是護衛服色。不一會兒,永平郡主也來了,眾人讓開了一條路讓郡主通過,郡主一一回應眾人的問好,看到那少年時,便頓時把所有人都丟下,直奔那少年去了。
趙豐年認得永平郡主,但不認得那少年。可他知道,這少年絕對不是小袁將軍,那會是誰呢?
趙豐年想到主人家曾經有吩咐,一時間呼吸都加重了。不過他也是歷練多年的老成人了,只深吸了幾口氣,便鎮定下來,扯著妻子上前給永平郡主行禮,回答她的問題,但并不詢問她身旁那少年的身份,只當他是哪位宗室府里的子弟就是。
等到那少年問起各式織機的名稱與用處,趙豐年就十分小心地一一做了回答。可惜他本人并不會操作,所以還要他的妻子瑞雪上前,給少年做示范。
瑞雪不明白丈夫為什么要讓自己去操作那幾臺織機,有些她是會用的,但最復雜的那抬提花機,哪怕是在湖陰老家的謝家角,也沒幾個仆婦懂得操作,那是織坊里老資格織工的專屬。二姑娘點它做陪嫁,更象是個擺設。然而太太事先吩咐過她,在王府一切事宜都要聽她丈夫的指示,盡可能殷勤小心,別犯錯就好了。她便也不多啰嗦,會用的就做個示范,不會的就實話實說。那位少年也不在意。
他雙眼亮晶晶的,好象發現了什么新的樂趣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