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臨

第五十四章 西方的鋼琴與東方的二胡

圖滿城,原名屠蠻城。

燕國的歷史,如果把最近的這一百年給去掉,簡直就是一部和蠻族廝殺的戰爭史,在戰爭年代,圖滿城更是作為燕國和蠻族大戰的最前線。

數不清楚多少次,燕國男兒從這里出發遠征荒漠。

要么馬革裹尸,要么就是提著蠻族的首級凱旋歸來。

中原那幾個王國之所以這么廢,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燕國憑借著一己之力將來自荒漠上的北方威脅給阻擋在外,給了中原那三個大國可以“鶯歌燕舞”的機會。

當然了,也不是說燕國歷代君主就是這么的無私奉獻,心甘情愿地為中原文明戍邊。

誰叫他們的地理位置這么差呢?

燕國君主除非是龍椅坐膩了,想去荒漠換個什么王當當過上吃奶酪穿羊皮的牧場主生活,否則是斷然不可能向荒漠蠻族低頭的。

不過,硝煙遠離圖滿城已經近百年了,這座昔日的邊塞第一軍事重鎮,此刻儼然發展成了整個北封郡的軍事、經濟、政治和文化中心。

和圖滿城比起來,虎頭城,真的就是個弟弟。

虎頭城一直引以為傲的商貿經濟,其實也就是吃一點兒圖滿城落下的湯水罷了。

在這里,異域商人格外多,他們將這里當做自己的中轉站,荒漠蠻族部落的商隊,西域的商隊,甚至更遙遠的西方商隊,都匯聚于此。

同時,燕國、晉國、乾國、楚國以及一大幫東方小國的商隊也都在這里常年徘徊,說這里是這個世界的“深圳”,真的一點都不為過。

此刻,

在圖滿城街市上,

一個留著小胡須身上穿著白色西式外袍的中年男子正牽著一條狗在溜達。

狗繩很細,

細得都可以直接拿回去給手巧的婦人織衣,

但狗繩所牽著的狗卻很大。

白黑相間的毛發,長長的尾巴,若是完全撲起來,比一個正常的成年男子都高得多。

饒是圖滿城的居民都是見過世面的,對這條大狗也是敬而遠之,倒是有一些小孩子不害怕,一直跟在大狗的身后追逐和打鬧著,但你要是讓他們近距離去摸摸狗頭,這些小娃娃也是不敢的。

若是以現代人的眼光去看的話,這只巨犬,很像一條哈士奇。

只不過,這體量,比得上一頭骨量充足的成年阿拉斯加。

一人一狗,就這么在街上閑逛了半天,隨后,回到了公館。

圖滿城大是大,風格卻極為粗獷,沒有和乾國都城那般,里里外外分了很多個坊市,不過群眾自然有自己的聚居性,富人區,平民區,根據不同的房價有著很自覺的劃分。

還有各國商人自己修建的公館,這些公館放到后世,就是一個個旅游拍照景點。

公館里的院子很大,里面雖然沒有明面上的類似后世的大使館武官,但商隊里的私兵護衛自是必不可少的,防守也是相當嚴密了。

對此,圖滿城官方也是允許的,因為圖滿城城外就有一座鎮北軍軍營,鎮北軍有一鎮兵馬五萬人,就駐扎在那里,任誰都不敢隨意放肆。

至于說這只大型二哈,原本在入城門檢查時,守城卒是不允許其進入的。

這個世界,是有妖獸存在的。

楚國的大澤、晉國的天斷山以及燕國自己北面荒漠深處,其實都是妖獸出沒的地方。

一些軍隊里,還會有馴服的妖獸助戰,燕國自己官員將軍所配備的貔獸異種,也歸于此類,不過這是人工養殖培育出來的。

妖獸要是發起瘋來,尤其是在城里,那所造成的破壞和影響就太大了。

不過,那天入城時,這只二哈表演了一出雜耍,證明了自己是一個只會雜技的大狗狗,這才得以被允許帶入城中。

屋子里打著炭盆,溫特將外衣脫下。

兩名金發碧眼的侍女拿著熱毛巾走過來,分別蹲在二哈兩側,幫二哈擦腳。

等忙完了這些后,兩個侍女也就退下了。

溫特倒了茶,兩杯。

二哈邁步來到了桌旁,身體挺起,坐在了椅子上,一只爪子黏住了茶杯,送到自己嘴邊,長長的舌頭探出,品茶。

“乾國的茶,確實是好。”溫特贊嘆道。

“確實,以往茶葉被販運到我們那里,路途遙遠過了鮮氣不說,經過漫長的荒漠,仿佛這茶水里,也沾染上了沙土的澀味。”

二哈,口吐人言。

“最好的茶葉,最好的瓷器,最好的絲綢,甚至是最美的女人,都在乾國,這乾國,真的是讓人羨慕。”

溫特一邊品茶一邊感慨著。

“燕國有荒漠蠻族在外,楚國內有大澤以及大澤之中的山越人作亂,晉國內的天斷山脈里,不僅僅有妖族出沒,還有野人聚落。

只有這乾國,所轄之地,皆適合人居,土地富饒,物產豐富。”

溫特點點頭,道:“許是因為地理條件太好了,乾國,反而是東方四大國之中,最弱的一個。”

乾國最經典的戰役,就是那場初代鎮北候的成名之戰。

但除了這個之外,乾國先后面對晉國和楚國時,都是被虐的主兒,勝少敗多。

二哈用爪子將茶杯放到了桌上,道:

“我很喜歡東方智者那句話:生于憂患死于安樂。”

“可惜了啊,這東方,確實是遍地黃金,就是距離我們,太過遙遠了。”

“不僅僅是路途遙遠,還記得當年的蠻禍么?”

蠻禍,指的是百年前,蠻族部落在王庭率領下和燕國經歷了多年廝殺之后,蠻族王庭的大汗不得不承認,燕國以及這燕國鐵騎,確實是一塊不好啃的石頭,而且還多次被燕國人打得頭破血流。

沒辦法,既然南下的路因為燕國的存在近乎無望了,那一代的王庭大汗就轉而統帥蠻族部落騎兵向西去掠奪。

先橫掃了西域諸國,迫使其臣服,然后蠻族騎兵更是進一步地長驅直入,直接闖入了西方地界。

原本在燕國邊境被燕國人捶得滿頭包的蠻人,在西方諸國面前瞬間找回了自信,連破西方多國,使得西方世界大為震動。

許是因為那位自繼位以來就被燕國人打壓得喘不過氣來的大汗實在是憋屈太久了,所以在入侵西方后,看形式大好,就開始浪了起來。

他親率王庭精銳和左右賢王大軍妄圖直搗黃龍,劍鋒直指當時西方第一大帝國的都城,想要直接將西方世界的精氣神給擊垮,從而讓西方大地成為蠻族人的新牧場。

結果,教廷出動了,那一戰,圣殿騎士團盡數而出,西方諸國精銳全部集結,大魔法師,大斗者更是不計其數,甚至連西方黑暗陣營序列似乎也出動了力量來助陣。

那一戰,孤軍深入的蠻族大汗極其身邊最為忠誠和精銳的王庭精銳被全部葬送!

雖然蠻族依舊還有極為強大的戰力,卻因為群龍無首,被西方諸國再度驅趕了回去。

自此,蠻族王庭因為自身損失慘重,逐漸淪為一種類似后世天皇一樣的吉祥物,沒辦法再整合號令荒漠蠻族聽命自己指揮。

百年前,在收到這則消息后,燕國君臣還一時無比詫異,和自己這邊對峙廝殺了這么多年的蠻族竟然被西方人打掉了王庭,

這西方諸國,到底該多恐怖?

而在西方世界眼里,天吶,這群恐怖的蠻族人,是被東方的那個燕國擊敗了才打向自己這里的,卻已然這般可怕了,差點讓整個西方文明被其鐵蹄所湮滅,

上帝啊,那個叫“燕”的帝國,到底得多么恐怖?

也因此,百年來,因為荒漠蠻族老實了,一帶一路被建立起來。

東西方則彼此都覺得對方很可怕,不好惹,

抱著這樣子的一種態度,

百年來,東西方的交流居然一直維系著一種極為良好的蜜月期態勢。

對商貿,燕國是極為重視的,燕國的疆土,相較于其他東方三國,真的算是貧瘠的了,且燕國皇室還要面對地方門閥林立從自己帝國上吸血的局面,就更為迫切地需要維護自己的商貿利益。

“百年過去了,但這里的鎮北軍,卻依舊強大。”

溫特嘆了口氣。

近幾十年,羅馬帝國重新崛起,成為了西方世界當之無愧的第一大國。

他原本以為,經過這么久的和平,燕國這尊恐怖的戰爭機器應該已經生銹了,但事實卻告訴他,這支被稱為鎮北軍的軍隊,依舊無比可怕。

帝國想要將自己的觸角延伸到東方來,蠻族部落倒是好處理,但路途太過遙遠,一場勞師遠征本就壓力極大,等帝國的大軍極為疲憊地穿越了荒漠來到東方時,他們能否擋得住這北封郡上下六鎮三十萬鎮北軍鐵騎的一沖?

“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我們只需要把自己手頭上的事情做好就可以了。

再說了,鎮北侯府極其麾下的鎮北軍不是已經和燕國朝廷離心離德了么,如果能夠獲得鎮北侯府的承諾,和他們達成合作,帝國的力量延伸到東方來,就再也不是夢想了。”

“元老院的那幫老古董們,會答應么?”

“先把事情做好,再去考慮元老院,若是能夠達成與鎮北侯府的合作,元老院,答應也得答應,不答應…………呵呵,他們就不怕被下面的將軍再來一次血洗元老院么?”

“這件事,急不得,那位郡主一直拒絕見我,應該是已經察覺到我的身份了,等過幾日,我再去試試。”

“這些東方人都這樣,自己內斗內耗多厲害都無所謂,但卻對我們這種異族極為防范,在他們眼里,我們和蠻人,其實沒什么區別。”

“不說這個了。”

溫特打斷了二哈的話語,

伸手,

從自己口袋里取出了一個小瓷瓶,拔出瓶塞,深吸了一口里面的香氣,臉上露出了極為享受之色,緩緩道:

“那一伙人的事,打探得如何了?”

“他們只來找過我們,沒去找其他的商行。”

“也沒找其他的西方商人?”

“沒有,就只找了我們。”

“我怎么感覺,他們已經看穿我們身份了呢?”

“你的意思是,他們,是燕國朝廷的密探?”

“不不不,哪里有密探會不務正業地搞出了這么神奇的東西,至于那被稱為肥皂的東西,你這幾天不天天在用么?”

二哈聞言,道:

“應該是拿那個東西洗了太多次了,我都有點掉毛了。”

“呵呵,以后等你回去了,用肥皂洗澡,再拿這個噴灑在身上,帝國上下,任何一條成精的母、、、狗不都得被你迷死?”

二哈咧開嘴,笑了,顯然,這一幕,它已經幻想和期待許久了。

“那批人的位置,確定了么?”

“還沒有,他們給我們投送了這一份禮物后,就一直在故意地隱藏自己。”

“倒不是傻子。”

“他們應該是對我們有所求,想和我們談判。”二哈說道。

“想談判,得有和我坐在一張桌子上的資格,否則…………”

這時,

一道黑影從房門口位置滲透了進來,顯露出了一個跪伏在地上的人形。

“何事?”

“回稟殿下,那批人的位置,我們終于找到了。”

溫特聞言,伸了個懶腰,

“去吧,動靜小一些,抓活的。”

“明白。”

黑影身形隨即消散。

二哈這時把自己的爪子舉起,按了一下桌子上的一個鈴鐺。

“叮鈴鈴…………”

隨即,二哈重新趴在了地上,裝作自己真的只是一條狗的樣子。

很快,外面傳來了腳步聲,一名西域人模樣的男子恭恭敬敬地走了進來。

“尊貴的主人,您忠誠的仆人麥木提,聽候您的吩咐。”

溫特瞥了一眼趴在地上搖著尾巴的二哈,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去把前陣子從蠻商那邊買來的獒犬里,選一條母的,給它。”

溫特伸手指了指桌下的二哈。

麥木提點頭道:“好的,主人。”

“哦,對了,我讓你去在圖滿城里找會彈鋼琴的人,有消息了么?”

其實,對這個任務,溫特并沒有抱有太多的期待,哪怕是如今在西方,懂得鋼琴這種高雅樂器的人都是極少數,別提在這遙遠的東方了。

他喜歡彈琴,但就像是高山流水遇知音,沒有一個懂琴的人在旁邊,他就覺得這琴聲失去了原本的味道。

“回稟主人,找到了一個,他說他懂得鋼琴,而且,他向我主動描述過鋼琴的模樣,雖然有一點點出入,但大概模樣,是和主人您的鋼琴一致的,只是…………”

“哦?還真找到了?”溫特心情當即愉悅起來,道:“只是什么?”

“只是,他是一名盲人。”

“我的鋼琴老師,也是一名盲人,盲人,他對音樂的感知,比正常人還要敏銳。”

“是,主人您說的對。”

“他人現在在哪里?”

“已經在客廳里等待主人召喚了。”

“好,請他進來。”

“汪!”

溫特有些嫌棄地伸手指了指趴在地上的二哈,

“先把它領出去,配種。”

“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