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白天有事出了趟門,碼字晚了,莫慌,今晚還有)
“太后安歇了么?”
攝政王對身邊的一個太監問道。
“回王上的話,太后已經安歇了,先前派人來問王上今晚喝了幾碗粥,奴才見王上和孟大人在下棋,就自作主張地讓粥多熬了會兒。”
攝政王點點頭,對孟壽道:
“愛卿陪朕進點兒吧。”
“謝主隆恩。”
粥,上來了。
不是白粥,而是加了一些配料進去,烹煮的方式也不同,所以很香也很鮮美。
喝粥養身養胃,其實是不錯的,但粥和粥,是不同的。
棋盤撤下去后,
君臣二人就著先前下棋的石桌慢慢地吃著。
“以后,再想安生地吃粥,可就難嘍。”
“是王上您想過這苦日子的。”
“嗨,還不是因為原本的安生日子過不下去了不是?”
“臣,不這般覺得,臣以為,就是清淡白粥配小咸菜,也能吃得可口。而粥好喝不好喝,關鍵在于這筷子,這碗,這碟,是不是自家的。
臣在楚地一直有幾畝田,陳家代為照料,每年出產,也都記在臣老宅賬上,臣以前在穎都修史時,經常能吃到自家田里種出來的小米;
臣在晉地,臣在乾國,臣在燕國時,家里也有一老仆,每年都帶一袋家里的米給臣送來。
他年紀大了,送不到了,就讓他兒子送,現在,是他孫子在給臣每年送了。
說是什么鄉愁加進了碗里,那是虛的;
說白了,
還是自家田里所產的米,熬粥才香,香得踏實。”
“愛卿這話說得,倒是熨貼,讓朕心里舒服多了。”
“文過飾非,春秋筆法,本就是史官嘴上不要但卻是最拿手的活兒。”
“哈哈哈哈。”
攝政王發出了大笑。
少頃,
攝政王攪動著手中的小勺,
“將那些,都打爛了,朕就能著手,去做自己的碗筷了。”
“臣修史以來,看得最多的,是國勢傾頹之下的得過且過,上位者總有千萬種理由為自己開脫,開口閉口循序漸進,提筆研磨治大國如烹小鮮;
他們看重的,是精妙的瓷器,仿佛寶貝得不得了,動輒天下蒼生為念;
但臣又看到的是,那些人口口聲聲精美得不得輕動的壇壇罐罐,在打碎了一地后,往往繼任者又能很快地給收攏起來。
這天下,真有那么精貴么?
臣覺得,不見得。
他們精貴的,不是這天下,而是………”
攝政王開口接話道:
“而是他們自己屁股下面的這把椅子,是他們這一族子孫世代的富貴榮華,是他們和天子共治天下的權柄。
讓他們交出他們所有的,是不可能的。
所以,
朕只能自己去搶。
這面子上,
必然會不好看。”
孟壽俯身道;
“王上,臣編纂四國史書,只看見了四個字。”
“愛卿請言。”
“成王敗寇。”
“對,對啊,這世道,其實就是這般,哪里來的什么自古以來,哪里來的永世不變?
大夏當年何等風光,說崩也就崩了;
日后就算是史書說朕苛刻貴族,忘記了當年貴族先祖和我熊氏先祖一同開業之情,毀了天下共享之的承諾;
那燕國呢?
燕國皇帝馬踏門閥,不也成了么?
那晉國呢?
虞氏對待封臣如何而封臣如何對待虞氏的?
成王敗寇,
成王敗寇罷了。”
攝政王攤開手,
“茶。”
兩杯香茗端上來。
攝政王端起茶杯,沒喝,而是灑在身側地上。
“以茶代酒,先敬郢都,敬那一句,一將功成萬骨枯。”
孟壽則端起茶杯,
“可惜臣老了,否則臣真想為王上身邊一待詔,為王上寫那起居注。”
“是昏是明,還不得明朗呢。”攝政王笑道。
孟壽搖搖頭,
“史家眼里,沒有昏和明,最怕的,是中庸。”
“一般,小說家才這般覺得吧?”
孟壽笑道:
“拿筆桿子的,都一個樣。”
昭文通現在很痛苦,
他原本在這里駐扎著對應著那支燕軍,應該是燕國平野伯部。
第一次,
楚軍可以利用自己的騎兵優勢去擠壓燕軍。
昭文通很珍惜這來之不易的機會;
沒吃過豬肉又怎么可能沒見過豬跑不是?
可能騎兵在其手里用得沒有燕人將領那般精湛,但大概該怎么用,該如何發揮出騎兵的性能,軍旅這么多年,家傳又這般久遠,怎么會不曉得?
所以,
布兵壓陣,
騎兵壓縮,
昭文通成功地將燕國平野伯部給壓縮進了一座縣城里。
縣城的城墻不高,占地也不大,談不上什么易守難攻。
但一開始因為擔心燕軍會趁著自己圍城時去嘗試突圍,所以昭文通選擇了最為穩扎穩打地方式,像是侍女掃地一樣,一點一滴地將外頭的灰塵全都收攏起來。
反正獨孤牧那老東西給自己軍令就是對住這支燕軍,讓他們不要再在自家后方亂竄了。
既然如此,那就不急,慢慢拾掇。
同時,昭文通也清楚這支燕軍里,有萬余青鸞軍士卒,是楚軍,近乎和燕軍的數目相當。
所以,
昭文通也想以步步緊逼,日日施壓的方式去將面前的這支詭異的“燕楚”聯軍給分化開來。
效果,
是很明顯的。
這些日子以來,對面叛逃過來的楚軍數目不少。
昭文通覺得,再過些時日,等到那位平野伯麾下的士氣再低落一些,就能夠嘗試真正的開始攻城了。
到那時,面前的燕軍在失去銳氣之后,就不會再是難啃的骨頭。
然而,
誰成想,
忽然間一支燕軍騎兵竟然從自己后方包了上來。
四萬余靖南軍騎兵,從行軍時的軍容上來看,就能清楚地知道這絕對是燕軍的精銳。
昭文通麾下兵馬散得有些開,但好在燕軍來襲,他的外圍哨騎提前對本部進行了通知,所以昭文通馬上就收攏了部隊,撤出了對平野伯軍的包圍。
而靖南軍也因為長途奔襲,人馬疲憊,羅陵也就沒有直接下令進攻,雙方隔著三十多里互相對峙下來。
但不管怎樣,這處戰場因為這四萬靖南軍騎兵的出現,使得局勢徹底被顛倒了過來。
第一日,相安無事;
第二日,哨騎廝殺;
第三日,已經緩過來的燕軍開始有意識地出動壓縮楚軍。
而昭文通為了避免被內外夾擊的情況,不得不再度收縮。
雙方沒有爆發大規模的沖突,但鄭伯爺的圍則是完全被解開了。
角色互換,
現在輪到昭文通蜷縮在一個位置,而燕軍則在外圍開始囂張。
早些時候,叛逃過去的楚軍這次又叛逃了出來,不僅如此,他們還“拖家帶口”,帶出了更多的一波。
戰事持續到眼下這個局面,一波又一波的燕軍出現在了楚地腹心,楚人的士氣,其實才是受壓最嚴重的。
再者,有了青鸞軍的投靠,屈氏帶了個頭,連大貴族都能投降,這些楚軍士卒還能有什么心理負擔?
不過,投降來投降去的,只是一種必然會出現的小反應,對大局,并不影響。
除非鎮南關里的年堯忽然一拍桌子,反楚投燕,其余人,真的只是“小賭怡情”。
終于,
在布置和完善好下面各部對昭文通部的監控以及對其他方向可能出現楚軍的提防后,
羅陵領一隊親軍來到鄭伯爺的大寨中。
二人先前其實鬧過一次不愉快,但其實誰都沒放心里去。
私交是私交,打仗是打仗。
他羅陵要是連這點覺悟都沒有,靖南王也不可能容得下他成為王旗下嫡系總兵官之一。
再者,
羅陵也清楚平野伯這一仗打得有多不容易,冒了多少的險。
大燕軍中的風氣,還是很昂揚向上的,能打勝仗,能為其他人所不能為,自然會被尊重。
最重要的是,羅陵也清楚自家王爺對待平野伯,那是和其他人不同的。
以前,他有點想和平野伯別苗頭,那其實也是有點兒想爭寵的意思。
明明是他先到的………
只是,現在,再想這些,就沒意思了。
他大軍剛到的第二日,雙方就互派了信使,交流溝通了各自的情況。
羅陵沒覺得他平野伯沒主動來見自己算什么大不了的事,這不,他自己主動過來了。
然而,
當羅陵來到平野伯軍寨時,
卻得到了一個令他震驚的消息:
平野伯于他羅陵大軍到的翌日,就將大軍丟給了金術可看管,自己領著幾十個親衛徑直向南找靖南王去了!
鄭伯爺是真的去了,而且只帶了二十名親衛,另外就是四娘和劍圣了。
或許,
冥冥之中真的會有一種感應。
原本,在羅陵大軍出現,鄭伯爺長舒一口氣,在得知王爺率領另一路大直撲郢都時,還覺得很是過癮。
這才是王爺的風格,這才是王爺的脾氣。
所以,
當晚,
鄭伯爺胃口大開,
吃了三碗面,早早地就睡著了。
然后,
他做了一個噩夢。
夢里,
他看見了火焰,然后看見火焰中,有一道極為熟悉的人影。
在夢里,
鄭凡拼了命地對著火焰里的人大喊大叫,但火焰里的人卻毫無反應,好幾次,鄭凡嘗試沖入火焰之中,但哪怕自己愿意忍受那種痛苦,卻依舊無法拉近和那個人的距離。
噩夢醒來后,
渾身上下都被冷汗打濕。
魔丸飄浮在其面前。
很明顯,這不是尋常的噩夢,如果是尋常噩夢的話,魔丸不會出現,確切地說,自打和魔丸在一起后,鄭伯爺做噩夢的次數,真的是屈指可數。
一來是見慣了廝殺大場面,自己的韌性早就不可同日而語。
二來魔丸這種邪物在身邊,真的能起到以毒攻毒的效果,你能克服魔丸的影響,其他那些,真的就不值一提了。
上一次做噩夢,還是幾年前了,在靖南王自滅滿門之后。
蘇醒后的鄭伯爺就有些渾渾噩噩地坐在床榻邊,
四娘端水過來,
鄭伯爺不喝。
薛三將劍圣請來瞅瞅,他擔心楚人不是會巫術么,別不是眼瞅著正面戰場打不過就給自家主上下降頭了。
劍圣不通這些,但還是看了看。
然后,沒看出什么。
鄭伯爺像是丟了魂一樣,在床榻邊坐了半個晚上。
翌日一早,
鄭伯爺猛地站起身,做出了決定。
他要去郢都,他要去追上田無鏡的隊伍。
身為一軍主帥,這真的是很荒謬的一個決定。
起因,
僅僅是因為一個噩夢。
但,更荒謬的是,沒人反對。
金術可等一眾下面的將領,是沒發表意見機會的,他們只能遵照鄭伯爺的一切指示。
而魔王們,
無論是薛三還是四娘亦或者是阿銘和樊力,對自家主上的這個決斷,都沒提出什么異議。
因為他們清楚田無鏡在自家主上心中的位置,
再者,
魔王們在觀念上,本就和普通人不同,一定程度上,鄭凡這個主上的審美和魔王們其實是一致的。
時不時掛在嘴邊的那句“大不了以后找個沒人認識的地方開家客棧”真不是說說而已。
當然了,眼下至少這塊區域的大局已定,現在不是昭氏想要吞自家了,而是昭氏在擔心自家會不會反吞了他。
鄭伯爺這次入楚的任務,已經完成了,該刷的軍功,也早就刷到了溢出。
于大局無礙的前提下,
冒點險,任點性,
又怎么了?
辛辛苦苦打拼出家業,難不成是要讓自己過上循規蹈矩守財奴般的日子的?
還有一點,主上沒說,魔王們也沒說,同時,劍圣也沒說。
大家都心照不宣地沒說出來。
但凡人到一定地位后,他做的夢,意義也就不同了。
比如古代皇帝的老媽,在生皇帝前就得做個夢,哪個仙翁下來或者哪條龍亦或者是巨蟒下來鉆進自己肚皮去了。
鄭伯爺現在是預備役的一方封疆,這個地位的人,他的夢,常常會有警示意義,甭管準不準,但經常有人拿這個當說頭。
另一方面則是,如果說天天是在“墳頭”上長大的話,那么鄭伯爺本人,更是被群邪貼身環繞。
像鄭伯爺這樣子的人,就算是不修煉,他的命格也會在后天強行被加硬,否則壓根就扛不住這種“惡劣”的環境。
最最重要的是,
田無鏡在鄭伯爺心中,那近乎是無敵的存在。
做夢,
夢到靖南王大破楚軍,甚至大破郢都,都是正常的,而做夢夢到這種帶著明顯負面暗示的畫面,那就明顯是不正常了。
自打從這個世界蘇醒,
有兩個人,對自己是真的好。
一個是沙拓闕石,但沙拓闕石畢竟一直沉睡著,常年躺在棺材里,他的關護,是真的,源于當初自己多磕了一個頭,只是,少了一些溫度。
對田無鏡,那是真的………難以形容了。
來這個世界也好幾年了,但那種“獨在異鄉為異客”的感覺,其實還是在的。
對這個世界的百姓,對這個世界的家國,其實都有著一種疏離和隔閡。
唯獨,
在田無鏡這里,
那真的是一種親哥一般的感覺。
說走就走,
但這里畢竟是楚地,
燕軍雖然在局部戰局上掌握了優勢,但這里到底還是燕人的主場。
所以,這種無限接近“單騎闖關”聽起來很灑脫,但實則也是刀尖上跳舞,萬一恰好碰上一支楚人軍隊,被發現后,很容易就會被包餃子。
阻攔,是遇到過,甚至還有楚軍追擊過,但都被鄭伯爺這邊甩開了。
小股騎兵的活動確實是有優勢,再者,劍圣還在鄭伯爺身邊。
不管怎樣,原本一直調侃自己戰場運氣不好所以讓阿銘常伴身邊的鄭伯爺,這次運勢倒是不錯,身為主將的“裸、、”奔,竟然真的奔成了。
郢都,
就在前方了。
到這時候,
劍圣才忍不住開口問道;
“如果,田無鏡真的出了什么事兒,你會怎樣?”
劍圣知道這個時候問這個問題,很不合適。
但一來,他清楚鄭凡不是那種普通的內心脆弱之人,自然不用在此時去刻意地維護和關懷;
二來,
他是真的好想問這個問題,很想很想。
高手是寂寞的,也是高冷的,但并非意味著高手完全清心寡欲成了圣人;
只能說,
他們的興趣閾值比較高一些。
很顯然,這個問題現在頂到了劍圣的閾值,若是鄭伯爺愿意回答,劍圣甚至愿意答應下一次出征時,他還可以跟著出來混一混津貼好給家里的屋子再翻修一下。
鄭伯爺沒哭沒鬧,眼眶也沒泛紅;
畢竟噩耗又沒傳來,只是自己的一個夢。
甚至,可能自己飛奔過去,看見田無鏡后,田無鏡會給自己直接來一腳!
打仗呢,你瞎跑什么!
再或者,
和自己算個賬,
聽說,你和你大舅哥在據羊城下相處得不錯,護送吃喝?
這當然是鄭凡最想看到的畫面,哪怕被田無鏡一腳踢成重傷也無所謂。
此時,
面對劍圣的這個問題,
鄭凡毫不猶豫地回答,顯然,雖然不停地告訴自己是多慮了,但還是忍不住去思考了無數遍后果。
“那我就在楚國建十座京觀給田無鏡做大蘸!
我也要去查杜鵑的死,到底和那位有沒有關系!
老子就要變成一條瘋狗,凡事沾染上干系的人,欠債的人,都等著被老子咬吧!
然后,
就是,
老子會不惜一切,
將我那干兒子送上龍椅,
無論那會兒龍椅上坐著的是誰!”
話音剛落,
剛過一道山坡,
一行人當即沉寂下來,
前方,
出現了郢都的遼闊,
而此時的郢都,
火光沖天!
凌晨兩點前還有,我今晚肯定把這段劇情給個結果,莫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