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贊美先祖。”
“接受汝的贊美。”
于老者而言,他所贊美的先祖,并非指的是一個確定的祖先,而是一種血族所期望的尊貴。
阿銘的接受,也并非認為自己是他的先祖,而是一種對自身血統尊貴程度地肯定。
血統,
其實并非指的是族系傳承,而是一種身份地位的高低,其所修飾而出的,其實是實力的含蓄呈現方式。
其實,這里所覆蓋的含意,在廣義上,是相通的。
以人為例,天天身上繼承了田無鏡的血統,他是靈童;
但從遺傳學的角度而言,并非指的是天天因繼承了“田家”血統而高貴,純粹是因為他爹,靠著自己那可怕的天賦,將上限,拔得很高很高,所以天天繼承了老田的基因后,其自身的初始,也被拉高了。
這和教育、環境無關,純粹吃的是自己老子的紅利;
而這,才是真正意義上的血統傳承,無關文化、無關信仰,甚至,無關族群的權力。
這也適用于妖族之中,龍生龍鳳生鳳,你不去延伸這個概念的話,本質上,其實講的就是天天這個例子。
同樣以人為例,姬家固然優秀,但出身自黔首的鄭侯爺,卻也依舊能夠崛起,雖然外人不曉得鄭侯爺是個掛逼;
但鄭侯爺的這種崛起,也并非是讓人無法接受,因為草根崛起的例子每個時代都不會缺失,他們可以打破門閥以文化、血統為羈絆的桎梏,掌握屬于自身的話語權;
但這具體來講其實已經脫離了血統本身的范疇。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更是對此的一種擊穿和咆哮。
落實于具體例子的話
七個魔王里,從設定上來講,有一個是真正的老祖級那就是梁程。
在梁程的設定里他本身就是曾經的四大僵尸始祖之一,是出現得最早的一批,甚至是開先河的一批。
這是正兒八經的血統碾壓從時間上和地位上都無懈可擊。
也就是當別人拿出記載去吹噓自己先祖的榮耀時梁程可以點點頭道:“你先祖曾為我養過馬。”
而阿銘這種的其實,并非屬于傳統意義上的第一個吃螃蟹的血族,在阿銘的設定中,他一開始是獲得的最為普通的血族血統,然后靠自己的努力以及很多機遇慢慢地提升和進化了自己的血統最終一步步走向了血族巔峰甚至最巔峰時,他自身,就擁有了始祖級吸血鬼血統。
在血統的層次上他可以一覽眾山小,但卻屬于后天爬山的優勝者,而非自古以來。
放在這個環境下,
阿銘確實可以接下來,也絲毫不為過。
上方,
老者并未因為阿銘的“狂妄”而憤怒;
因為彼此之間的種族相同,讓老者可以清晰地感知到對方身上所呈現出的那種……精致。
生活的精致,
貴族的精致,
血統的精致,
這意味著對方很健康,活得很好,于血族而言,意味著絕對的……威脅。
因為可以賜予初擁的關系,所以血族其實很容易找尋到自己的扈從,甚至,流傳出屬于自己的傳說;
但這種文化輸出和影響,在另一個本家面前,毫無價值。
當阿銘的手,剛剛觸碰到上面的拉環時,老祖就醒了,他本來就從未陷入絕對的沉睡,而阿銘的到來,帶給他靈魂的悸動,讓其也不可能再繼續安眠下去。
“你來自哪里?”
阿銘看向老者。
老者的面容,其實有些奇怪。
人年紀大了,就會退化,不僅僅是身軀會隨大流地縮小,個頭會變矮,其面容,也會逐漸收斂掉棱角,不復青壯時的鮮明。
比如眼前的老頭,他的頭發早就掉光了,整個人臉上,呈現出的是一種病態的蠟黃。
但你依舊能夠從細節上看出,
他似乎不是東方人。
而如果是來自西方,那就有趣了,很有趣了。
這意味著,這個世界的西方,保留著較為完整清晰的血族文化以及……傳承。
這可比乾國江南的美酒,更能令阿銘動心。
如果這件事能確定下來,那么,瞎子的野望,是造反,締造一個他站在幕后鄭凡站在前方的王朝;
而阿銘,則將會是這個王朝建立之后,第一個喊出“西征,西征,西征!”的存在。
老者張開嘴,
“我來自先祖的靈魂深處!”
這是一個對于吸血鬼而言,政治正確的話語。
但對于阿銘而講,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只可惜,
這種交流,
沒辦法再奢侈地進行下去了,主要原因是外部環境的不允許。
尤其是上方又傳來一陣轟鳴,顯然,上方的爭斗已經進入到了白熱化。
而無論上頭到底在發生著什么,其本質,應該還是為了下面的這個老者。
阿銘開口道:“跟隨我,我將讓你見證真正的先祖輝煌。”
老者笑了,
“我也是這般想的。”
談崩了。
想當初,一個蠻族祭祀祭煉出了兩具活尸,梁程可以靠來自靈魂深處的咆哮轉而反向操控他們,原因是血脈壓制,實則是那兩個活尸還處于渾渾噩噩的狀態。
這就像是小老百姓看見天家貴種時,會情不自禁地感到敬畏,去頂禮膜拜;
而朝堂上的大佬,表面上會如此,但實則,他們清楚皇帝以及皇子的荒唐,知道他們的欲,跪拜,是禮儀,但心底,甚至可以想著我可取而代之。
老者是能感受到阿銘這個同族的不一般,但他并未過多驚訝,也沒跪伏下來直接宣誓效忠,因為這個同族,其自身的氣息,并不算得上強悍。
“嗡!”
老者動了,他張開獠牙,向下撲去。
阿銘身形退去,躲開了一遭。
但老者如同一條長蛇一般靈動,身軀自地面貼合,再度轉身撲來。
阿銘雙臂撐開,十指之間,指甲長出。
老者張開嘴,喉嚨里發出了一聲嘶吼。
阿銘則閉上了眼,直接無視了對方來自精神上的干擾。
“砰!”
雙方撞擊到了一起。
老者無視傷害,就是要用自己的獠牙咬向阿銘的脖頸;
而阿銘則是以拳、手臂、腳等等方式進行還擊和阻擋,主要目的就是躲開對方對自己要害的獠牙侵襲。
彼此是同一類,所以交戰方式,沒什么秘密。
也因此,
這一場交鋒,從一開始,就顯得很是難看。
不像是貴族之間的決斗,更像是兩個醉漢之間的撕扯。
“噗通!”
阿銘和老者同時摔倒在地。
就在這時,
老者喉嚨里發出了一陣晦澀的音節。
緊接著,
一道道血光,自老者身上閃現而出,像是一道道影子,打在了阿銘的身上。
這是血族魔法!
阿銘身軀被限制住了,其體內的血液,陷入了一種滯緩,由此帶來的,則是身軀上的僵硬。
老者終于可以順勢攀附上阿銘的身軀,可以去享受自己的盛宴。
但阿銘的身軀,卻在此時又動了,雖然顯得有些僵硬,大概像是木偶人一樣的動作,以關節為軸,失去了柔軟度。
但在這般近的距離下,已經足以做出很多事情。
首先,
是阿銘的膝蓋側翻,小腿抽在了老者的小腹位置,隨即是阿銘的兩只手臂上翻,十根指甲自然而然地刺入老者的脖頸。
太過了解,也太過熟悉;
可能對于外人而言,晦澀難懂的咒語,阿銘耳朵里,熟悉到簡直就是:Fine,thank誘,and誘?
所以,阿銘提早地自我凍結了關節位置的血液,以使得自己在承受住對方這波血族魔法……血液封禁時,還能保留很機械化的身體運作。
他成功了,
老者的戰斗經驗,確切地說,和同族的戰斗經驗,應該極為匱乏,這使得他在占據優勢時,又一下子被翻盤。
阿銘的十根手指,就掐在老者的脖子上,像是串串香上的一顆豬腦,被極為瘋狂地串上了十根竹簽。
但老者的反應很快,其眼眸之中,血色開始快速的翻騰,這又是一記魔法。
剎那間,
老者體內的鮮血開始滴淌,順著阿銘的指甲和手指流淌下來,宛若硫酸一般,開始侵蝕阿銘的指甲和身軀。
與此同時,老者脖頸處的皮肉和組織,開始瘋狂地再生,不僅僅是對傷口的補足,而是一種軀體的對外擴張,皮肉筋脈骨骼,開始順著阿銘指甲為其搭建而出的架子,開始向阿銘身體去生長,彼此雙方一旦真正觸及到之后,這結果,大概就是相融。
這是一種很惡心的血族魔法,將自己當作了垃圾桶容器,強行地想包裹吃掉對方。
哪怕被攻擊的一方也是血族,這種強行包融,也注定會營養不良。
阿銘的眼里,流露出一抹疑惑。
對方的血統層次不低,但沒自己高,但對方的積累比自己豐富。
打個比喻,
自己是精致的白玉杯,卻很小巧;
對方是玻璃杯,沒自己值錢,容量卻很大。
可問題就在于,
如果你能像這樣使用魔法,積攢又這么豐富,為何還用藏身于這里,讓上頭的那些人為自己作掩護?
如果你真正的健康,毫無缺憾,為何不自由一點?
那座大缸,就像是養豬時的槽子,他其實更像是一頭被蓄養的豬,這不是血族所能接受的生活狀態,如果不是情非得已,這種生活,他們寧愿選擇以死亡去作為解脫。
侵蝕力和擴張力,開始一同向阿銘襲來。
指甲開始融化,皮肉開始裂開,這是一種算不上多高端的血族魔法,但在危急時刻,卻很好用,也很直接。
此時若是站在邊上看,
可以看見這樣一個情形:
老者的身軀像是在瘋狂演繹著淋巴增生和骨質增生的真諦,
而阿銘,則如同一頭被浸泡在滾燙血液巖漿里正在被烘烤著的豬樣。
不僅僅是指甲和手臂了,
阿銘整個胸部位置,皮肉都已經被燙裂開,空氣中彌漫著的,是一種沸騰著的臘肉香味。
可惜樊力正在上頭廝殺,否則見到此情此情,那憨批說不定會在救人之前先撒上一些孜然、八角和桂皮,瞧瞧能不能調出鹵味。
阿銘沒有慌張,沒有尖叫,也沒有吶喊,他在調集自己體內的血液,用一種對耗的方式去進行抵抗。
哪怕這種抵抗,他占盡了劣勢,且不出意外的話,他將一步步墮入深淵。
阿銘并不覺得自己會輸;
四娘曾和鄭凡一起分析過魔王們的特點,撇開受主上本身實力限制而不得發揮出巔峰實力的桎梏,其實,魔王真正強大的,是他們的心境。
這里的心境,包含經驗。
阿銘的想法很簡單,也很明確,我就拖時間,且我相信,你這老菜幫子身上,肯定有問題!
當皮肉開始翻滾自阿銘脖頸位置,已經到千鈞一發之際,
老者忽然張大了嘴,
開始以一種哮喘病的方式,瘋狂地吸氣,卻一直像是抽不進去一般,身體也開始痙攣起來,他那近乎和阿銘胸膛位置重合的皮肉開始快速地收回,血液的溫度也快速的冷卻;
施加在阿銘身上的魔法也隨之解除,
阿銘恢復了自由,
隨即,
阿銘坐了起來,自己的傷勢,很嚴重,因為這不僅僅是皮外傷,同時還面臨著血液的污染。
這可比在作坊里做實驗時發生事故導致自己皮膚下面被灰屑這類的雜物覆蓋更讓阿銘感到麻煩,
因為這些外來血液如果不排除掉和清理掉,血液污染真的達成的話,會影響到自己的血統純度,最終,導致自己的血統降級。
也就是說,日后就算主上吃了大補丸境界扶搖直上,三品、甚至去開了二品,其他魔王舔成功后歡歡喜喜地恢復巔峰,而他阿銘,將因為這次污染,永遠地不可能回到最初全盛時的狀態。
因為這不是吸血鬼主動去吸血,阿銘先前相當于是被破開了一切防御地強行融合。
區別在于,你拿著一袋血漿喝和輸血,是一樣的概念么?
但阿銘現在并沒有特別關注這些,
他坐在地上,
無視自己皮膚的大面積燒傷,
目光,
卻落在蜷縮在地上大口吸氣的老者身上。
“你不是純正吸血鬼,你是初擁獲得者。”
“你的主人,可能已經死亡,不,不僅僅是死亡,你的主人,應該在死亡前遭受到了極強的詛咒,甚至,這股詛咒,還被分擔到了你的身上。”
“怪不得你會藏,怪不得你會躲,你自身的內核,早就出現了問題。”
“你根本就無力解決自身內核的問題,哪怕你吸收再多的血液,也只能讓你看似強大,實則,不值一提。”
老者用一種怨毒的目光盯著坐在自己面前正在一步步分析自己的阿銘,阿銘,說得對。
但這,卻又是老者最不愿意面對的事實。
他是一頭喪家之犬,他的主人,被釘在了十字架上,火刑處決之前,還承受了來自“光明的祝福”。
很榮幸,他作為“血族奴仆”,被分擔了祝福。
但這個祝福,卻讓他生不如死。
他不敢繼續在西方待著,因為他面對著圣殿騎士的追殺,他只能帶著自己的扈從,從西方東逃。
期間,扈從換了好幾批。
但他最終還是來到了這里,他來這里,還有一個秘密,是自己主人被抓走前,曾告知過他的一個秘密。
但讓他絕望的是,東方確實是沒有圣殿騎士,西方的勢力,甚至無法度過荒漠蠻族的阻隔,因為在他們內心深處,對荒漠有著一種近乎本能的畏懼,源自于百年前,蠻族王庭對西方的一場恐怖西征。
而且,西方人也知道,在東方,有一個叫做“燕”的帝國,他們凌駕于蠻族之上,鎮壓蠻族很多年了。
且這數十年來,西方的商團、使團等等一系列的交流,在度過荒漠之后,所第一批接觸到的,是鎮北侯府的恐怖與強大。
但,東方這里,也有人察覺到了自己,且追殺了過來。
甚至,
不是眼前的這個同族。
老者蜷縮在地上,弱小可憐且無助;
不過,他終于不再哮喘了,只是盯著阿銘在看:
“你也跑不掉的………呵呵呵………你也跑不掉的………那位本想只抓我一個………現在………有兩個………”
這時,
拉環再度被拉起,
一個身上帶著傷的刀客,
拖著一把長刀,
緩緩地走了下來。
他的目光,先落在了老者身上,然后,又落到了阿銘身上,當他看見阿銘身上的皮膚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復原著時,刀客的嘴角,呈現出了一抹意外且滿足的笑意。
阿銘覺得,
既然,
他下來了,
那樊力……
大概是見真的打不過,就跑了吧。
刀客來了,
真正的獵人,來了。
老者歇斯底里地笑著:
“我們倆………都是獵物………了………都是獵物了………”
阿銘搖搖頭,
他無視了刀客繼續逼近的步伐,
而是起身,
將老者背起,讓其匍匐在自己的背上。
刀客見到這個動作,愣了一下。
就連老者自己,也愣了一下,因為他清楚刀客得強大,更清楚,背著自己的這個同族,并不是打算帶著自己去突圍去逃跑。
阿銘平靜的聲音傳來:
“要么,一起變成獵物;”
頓了頓,
下一句:
“要么,把你的血借給我;
我帶你,
打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