鳴龍第四章新仇舊恨(已改)_sjwx
第四章新仇舊恨(已改)
第四章新仇舊恨(已改)
慶州,五靈山。
忽如其來的暴風雪,讓群山化為白頭,不少香客沿著山道走向主峰金頂。
呂炎身著黑黃道袍,在主峰后崖盤坐,身上刀劍傷痕依舊隱隱作痛,但與心痛比起來,這點體魄之傷,真算不了什么。
火鳳谷折戟后,呂炎扔下了毫無作用的廢物師侄,火速趕回了北周,在南疆的遭遇太過丟人現眼,現在連上香的香客,都在暗中蛐蛐,說什么:
“聽說五靈山掌門在外面被人打啦……”
“鼻青臉腫臥床不起……”
呂炎作為主修五行火法的修士,脾氣也相當爆,聽見這些話真是無名火起,但事實就是如此,他堂堂北周道門二把手,總不能來個:
“本道收拾不了南朝的謝盡歡,還收拾不了你們這幫自家人?”
真這么干,他就徹底身敗名裂了,當下只能在家憋著生悶氣,同時暗暗琢磨該怎么找回場子。
去南朝找謝盡歡算賬,肯定不行,若是撞上陸無真,賬討不回來不說,赤火令都得送出去。
但不去,這口氣他帶進棺材都消不了,一直這么憋的,少活十年都說不準……
不過也不知是不是蒼天有眼。
就在呂炎暗暗生氣之際,一名道童忽然跑過來,手里拿著一封信,遞給呂炎:
“師祖,掌教那邊來了急信。”
呂炎雖然是因為幫著掌教徒弟護道,才在外面挨了頓毒打,但掌教卦算的沒問題,他自己一時大意能怪誰,心底對掌教還是很敬重,接過信封查看,而后目光就是一凝:
據信報,謝盡歡北上出關前往雁京,可能在黎州一帶……
信上沒說要做什么,但奇恥大辱近在眼前,如今找到這狡詐小兒位置,還能做什么?
呂炎當即收起紙張,也懶得再顧忌傷勢,回身取來法器,就飛身往黎州方向趕去……
“駕——!”
蹄噠蹄噠……
兩匹快馬飛馳過雪原,下午時分抵達了白樺縣城。
步月華一反常態走在了前面,沿途也沒說什么話語,腦子里不停回蕩著幼年的一幕幕。
那是她七歲之時,當時還是缺月山莊大小姐,整天和毒蝎子毒蛇打交道,因為有父母庇護沒啥壓力,天真活潑,對世間一切都很好奇。
但某天下午,師叔步寒英忽然急匆匆跑來,面帶哀色與怒容,說是出了岔子。
步月華跟著門人跑到山莊門外,卻見幾個師叔伯,手里拿著件殘破法器。
法器原是爹爹所用,但已經化為碎塊,她詢問過緣由,得知爹原本是去關內和人談生意,過程挺正常,但歸來之時,不知被誰盯上了,在南疆群山中發生了遭遇戰。
等到附近修士跑去查看,地上就只剩下些許交手痕跡,據巫盟各元老檢查,判定步青崖被拘魂鎖襲殺,尸體也被帶走,但不清楚兇手是何人。
步月華不相信那個曾經貴為巫盟二把手的厲害爹爹,就這么死了,但事實就是如此,從那天起,她成了缺月山莊的小莊主,司空天淵、三尸洞掌門等,還跑來探望過她。
她當時傷心欲絕,而后又振作起來,埋頭刻苦練功,發現巫女只能下毒,又兼修武道,試圖迅速成長起來,尋找殺死爹爹的血仇。
但可惜,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她為了復仇實力飛速長進,仇人卻如同憑空消失了一般,任憑她怎么查,都找不到半點線索,拘魂鎖也再無下落。
她四處尋覓,還曾問過那個教她武藝的貴人,但那個女神仙,對此也一無所知,只告訴現在的刻苦修行,都是為來日復仇做準備,道行高一分,勝算就大一分。
她聽從了叮囑,但很害怕一輩子就這么過去了,甚至弄不清父母死于誰之手,十八九歲時,甚至還發過很幼稚的誓言——誰能幫忙找出仇人,她就以身相許一輩子做牛做馬……
但上天顯然沒在意她這誓言,后續依舊是百般尋覓無果,直至走到了今天。
步月華過來,只是為了陪著謝盡歡找破境藥材,好償還陵光神賜的人情,著實沒料到半路上還能有這意外發現……
難不成謝盡歡真是福星,自從遇見后,就各種好運,機緣人脈線索全來了,拿都拿不完……
怪不得騷道姑會墮落至此,這換誰誰也離不開呀……
察覺思緒跑偏,步月華迅速收回雜念,還瞄了并駕齊驅的謝盡歡一眼。
謝盡歡沿途都把煤球舉在前面擋風,當做昨晚凍傻了的懲罰,但可惜這小破鳥看起來是雪原物種,突出一個不怕冷,還張開翅膀和他玩起了泰坦尼克號。
發現步仙子望過來,謝盡歡才收回煤球,相伴一起進入了白樺縣城……
白樺縣地處邊塞,縣城規模并不大。
忽然冒出來十幾起兇殺案,足以讓整個縣城風聲鶴唳,大白天街道上甚至看不到行人。
縣衙前院,十余名捕快圍著板車,檢驗著剛送來的三具尸體。
為首之人,是三名身著青袍的刑捕,袍子繡云雷紋,腰懸制式雁翎刀及金銀腰牌,和縣衙捕快有顯著區別,氣態也截然不同。
三人自京城而來,出自刑部刑捕司,用江湖話講就是六扇門的大人,其中腰懸金牌者,名為沈蒼,當朝太后麾下干吏之一,有皇權特許先斬后奏之權,平時不會不會來這小縣城辦案,此行是因為少帝壽宴在即,需要維持朝野穩定,特被派來親自調查連環命案。
沈蒼四十出頭,身邊除開搭檔,還帶著個新人,而且南北都較為罕見的女捕快。
女捕快也著一襲青袍,但沒掛牌子,童顏巨乳,看起來最多十八九,梳著一頭頗為野性的小辮子,肩膀上還扛著把斬馬刀,扮相更像是個初出江湖的野丫頭,言行也確實有幾分年輕氣盛,單手叉腰怒氣沖沖說著:
“我沒來,這波妖寇殺人也罷,我到了,他們還敢殺人,若不把這群敗類一橫一豎劈成四塊,我還有何顏面回去給太后娘娘復命……”
因為嗓音輕甜靈動,模樣也像個沒長大的丫頭,周遭縣城捕快目光都挺怪異。
但刑捕沈蒼對這姑娘的言辭,可沒半點不喜,反而十分欣賞,甚至抱有極大期望。
畢竟這姑娘名為姜仙,出自東海姜家堡,太爺爺姜河海,跟著正道修士南下打過巫教之亂,雖然功勛比不上北境三仙等老輩,但也是當時無數趕赴蒼生大劫的義士之一,至今名字還留在武廟的功德碑上。
而姜仙也稱得上虎父彪女,雖然以前在東海邊上,年紀又小,沒啥名聲,但自從到京城后,就開始名聲鵲起。
先是拿著推薦信進縣衙,三天時間送進去十幾個賊寇,把官吏刑獄的都官司員外郎郭登郭大人都驚到了,一看簡歷,苗正根紅的正道修士,還非常崇拜太后娘娘,就上報了鳳儀司。
而姜仙的履歷也沒到此為止,在京城幾乎每天都有斬獲,抓人速度快到衙門完全跟不上,為此火速提拔,從縣衙升到刑捕司,又被鳳儀司選中,只要辦完這件案子,回去就能成為太后娘娘麾下的女官,太后執掌整個帝國,這個位置相當于帝王心腹,地位權勢可想而知。
不過姜仙也有缺點,剛出江湖,太過渴望建功立業,成為夢中偶像郭太后的左膀右臂,每天不是在查案,就是在查案的路上,差點把沈蒼這些老人卷死,而且完全不知底細的賊寇窩點,都敢“哇咔咔!”一聲提刀往里沖,還猛到能一個人殺干凈,把帶隊的老人嚇得心驚膽戰,連外號,都被都官司的郭大人取成了‘姜小彪’。
此時沈蒼略微檢查尸體,覺得線索挺明顯,不過并未只說,而是轉眼詢問:
“姜仙,你看出什么沒有?”
姜仙扛著斬馬刀,已經急不可耐想往出跑了,聞聲挺起胸脯回應:
“三人是被鎖鏈法器抽走魂魄,尸體在雪原被找到,有腳印指向劍川方向,如果賊寇沒跑,有可能藏在劍川一代。要不沈大人先去驛站落腳,我去劍川看看,三個時辰內,我必將……”
“誒!”
沈煉知道姜仙的本事,但也知道這丫頭有多彪,只要有建功立業為國盡忠的機會,眼睛都綠了,恨不得當場族譜單開一頁。
在京城遇到的都是些尋常小邪道盜匪,而邊塞之地則不然,南北兩朝的巔峰妖寇都有可能出現,沈蒼哪里放心讓這丫頭一個人跑去搜山,回應道:
“劍川在黎山之內,周遭好幾百里山野,你一個人怎么搜,先吃飯,待會帶隊去看看,這波賊寇能留下明顯足跡,應該不是什么厲害人物……”
“天都沒黑,妖寇隨時可能害人,吃飯太耽擱時間,我去買幾個肉包子……”
“你別亂跑!”
副手老王連忙把辮子頭小姑娘路擋住,畢竟這丫頭說是去賣包子,待會肯定不見人了,而后要么揪著賊寇回來,要么回不來。
姜仙扛著六尺斬馬刀,見計劃被識破,也只能訕訕笑了下,又開始勸兩個帶頭的趕快出發……
與此同時,縣衙大院遠處的房頂上。
謝盡歡無聲無息趴在屋脊之后,探頭小心觀察,因為距離有點遠看不清,他也不好拿著南朝的身份跑去問案,當下望向了阿飄。
夜紅殤趴在跟前,目光望著院子里活潑開朗的青袍女捕快,目光帶著幾分疑惑,聞聲才把目光移向尸體:
“這女捕快本事不錯,尸體確實是被鎖鏈類法器抽取了魂魄,至于是不是拘魂鎖,我也不清楚。尸祖只是初期用這玩意,等棲霞鎮人打上照面,都換魔刀納邪了。”
謝盡歡見此,湊到步月華耳邊,低聲道
“確實是被鎖鏈法器所傷,是不是拘魂鎖尚不確定,要不去劍川看看?”
步月華也沒見過聚魂鎖,但鎖鏈類邪器,一般都是尸巫派在用,品階高的更是屈指可數,有疑似殺父仇人的蛛絲馬跡,自然得查清,當下和謝盡歡一道悄然下了屋脊……
黎山劍廬。
傳承三百年的山莊內,坐落于群山之間,內部房舍千幢,弟子卻只剩六百,從里到外都透露出了幾分日落西山的氣象。
風雪天,苦寒年。
山莊后方的鑄劍爐前,身為當代掌門的李懷川,赤著上半身捶打著赤紅劍條,火星猝然迸發,又迅速消散于風雪,那一閃而逝的火光,就好似李懷川這一輩子的寫照。
作為黎州霸主,黎山劍廬自北周開國時起勢,于百年前走到鼎盛,掌門攜門內精銳三百,隨黃麟真人、女武神等山巔豪雄南下鎮壓滅世之劫。
但一戰過后,出去的人只回來了十余個,余下同門緊接殉道,連老祖都隕落在了血火戰場之中。
李懷川七歲繼承掌門之位,靠著父輩功勛,受朝廷乃至正道照拂,修行道可謂順風順水,甲子前也算是北周較為耀眼的武道新秀。
可天賦就是天賦,環境對他再優待,也改變不了自身平庸的事實。
無論宗門打擂,還是山野奪寶,他沒贏過一次,眼睜睜看著曾經同臺競技的同輩,一個個都成了坐鎮一方的超品,他卻只能待在俗世江湖,重大盟會,甚至只能和二流掌門坐在一起,不好意思坐去超品那桌。
掌門的難成大器,導致了黎山劍廬家道中落,前來拜師的好苗子越來越少,而后惡性循環。
為防門派跌入萬劫不復之境,李懷川拿出了祖傳名劍‘問川’,獻給景帝當貢品,求來了虎骨藤等諸多財寶,以及門派特權,暫時續了口命。
但步入超品后,他沒有守得云開見月,反而進入了一個血腥蠱壇。
能靠本事打上超品的人,對尋常江湖人來說都是‘傳奇’,哪怕是在呂炎手底下沒撐過十招的黑閻幫閻浪,曾經也是縱橫東海的海賊王;見面就死的靈露谷姜祈子,年輕時依舊拉起過幾百人的邪修隊伍,在洛京搞出了一場大亂。
李懷川年輕時也想打出黎山劍廬的名聲,但南下挑戰魏無異,結果自取其辱;退而求其次挑戰穆云令,還是自取其辱;無奈回到北方踩本土武人,也不知尋覓多久,才踩下去一個年事已高的老登,勉強成了名。
但走到這一步,他的武道也就到此為止了,沒有五方神賜,僅靠虎骨藤搭建的天地橋,以他的天賦不可能踏入五境。
李懷川從四十多歲尋覓到了八十高齡,一無所獲,眼見到了這把年紀,李懷川感覺自己就如同面前迸發的火星,奮力捶打,試圖再綻放出一抹絢麗光彩。
但天地無情,不過眨眼就被風雪吞噬,化為了隨風飄散的塵埃。
叮、叮……
不過好在老天爺,似乎也不是那般不近人情。
就在李懷川暗暗回顧往昔之時,一只信鴿扇動翅膀,落在了高爐旁的木架上。
李懷川微微蹙眉,取下信鴿腿上的竹筒,展開紙條略微打量,眉頭就是一皺,轉眼看向了山莊外的漫天風雪……:sjw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