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孫小娟身形一個趔趄,撞在了旁邊的桌子上。
井甘被徑兒推著上前問道,“衙役為何抓我爹,抓捕理由是什么?”
男人張著嘴搖頭,“不知道,上來就抓人,什么也說。帶頭的是女煞星。”
提起‘女煞星’三個字男人的臉色就蒼白了幾分。
“小甘,這可怎么辦啊?”
孫小娟這會已經慌了神,無助地望向自己的女兒。
平日她性子潑辣,雷厲風行,但和衙門扯上關系就什么主意也沒了。
平頭老百姓對衙門都是天然的畏懼。
“衙門抓人總要有個原因,我先去看看情況,你別著急。”
井甘叫上香巧和林木隨她一起去,孫小娟強打起jing神也要一道,不放心女兒一個人去衙門那種地方。
井甘心里不斷猜測著井長富可能會犯什么事,神情肅然,沒jing神安撫孫小娟的情緒,聲音生硬地近乎命令。
“你就在鋪子里守著,有什么消息我會盡快告訴你。”
說完就帶著香巧和林木,坐牛車往縣衙方向去了。
留仙縣縣衙在城中的位置,其余與泉水巷和喇叭街離得都不算太遠,牛車走了兩刻鐘就到了縣衙門口。
井甘先掀開車窗布簾往縣衙大門看了一會,這才讓香巧將她抱下了車,放進輪椅里。
縣衙大門站著兩位威風凜凜的帶刀衙役,井甘三人一靠近,便沉聲質問,“爾等何事?”
衙役居高臨下的氣勢讓香巧心發顫,勉力穩住沒有露怯。
井甘不卑不亢地道,“官爺,我來找我父親,我爹被衙門抓了。”
衙役瞥她打量她一番,冷聲問,“你爹是誰?”
“井長富。”
衙役沒有再問什么,直接把他們領了進去。
香巧是第一次來縣衙,緊張地手腳都有些僵硬了,邊跟著領路衙役往里走邊忍不住悄悄打量,卻又被縣衙的威儀震懾不敢隨便亂動。
她垂眸瞧了井甘一眼,見她始終一臉平和,看不出丁點的緊張和忐忑,心中不由贊嘆不愧是井甘!
衙役把她們領到大堂前的院子便走了,只讓他們在那候著,捕快出去了還沒回來。
井甘頷首點頭,便在院子里耐心地等著。
前方月臺之上的大堂是整個縣衙的核心建筑,高大軒敞,可望見大堂內‘明鏡高懸’的匾額。
院子兩側的廂房則是官吏們辦公之所,不時有衙役們進進出出,十分忙碌。
井甘就這樣懷著未知地等待著,一直等了兩個時辰,太陽快西下時‘女煞星’才終于回來了。
這是井甘第二次正面面對這個所謂留仙縣三大奇景之一的兇悍女捕快,年紀最多十六七,是張還有些稚嫩的臉龐,眼尾上挑天生自帶一分英氣。
然而這十六七的女孩沒有一點少女的柔,黑沉著一張臉,五官始終保持一種緊繃的狀態,全身上下都張揚著‘我不好惹,我很兇’的氣場。
女捕快不是獨自回來的,身后還押著一群流氓混混,剛好有井甘的熟面孔。
井甘一眼就認出了昨天賭場門口調戲她的全哥和那個叫尚野的人,看來昨日戰況激烈,兩人狀況都不太好。
尚野臉上青一塊腫一塊,走路的姿勢也有些別扭,全哥相比之下還要慘,若不是那身大塊頭井甘差點沒認出他那張豬頭臉。
全哥整個人幾乎半掛在尚野身上,右臂纏著厚厚的紗布,眉心的疙瘩就沒松開過。
尚野也一眼瞧見了井甘,實在她坐著輪椅的形象太過惹眼。
兩人目光在空中短暫交匯,又像根本不認識一般,自然地分開。
井甘看著女捕快吩咐手下人把這些人都押下去鞭笞二十,然后關入大牢。
“持械斗毆加拘捕潛逃,你們就好好到牢里懺悔己過吧。”
有氣無力的全哥聽到鞭笞二十,當即激動起來,眼睛努力掙開一條縫,怒吼道,“你這個臭娘們,知道老子是誰的人嗎……”
他還要罵,尚野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只能發出嗚嗚的聲音。
女捕快臉色更黑了,手里的鞭子抬起全哥的下巴,仰著頭冷笑地盯著他的豬頭臉。
“聽你這口氣昨日械斗莫非是有人背后指使?那你說說你是誰的人,看我是被你嚇著還是把他也一起抓起來。”
尚野聞言不由緊張起來,心中把全哥狠罵了一通。
昨日之事壯爺和天道賭坊已經協商妥當了,讓他們幾個認罪受罰,此事便算了了,不要繼續鬧大,牽扯到壯爺。
這個女捕快也不知道從哪兒來的,邪性得很,不管硬的軟的都拿不下,兇悍冷傲,不講情面,只要是她插手的事都會一查到底,不賣任何人面子,也不怕牽扯到大人物。
這種來歷神秘的人最是不能招惹,若沒有強硬的后臺誰會這般肆無忌憚、無所顧忌。
所以壯爺才急著盡快平息此事,否則說不定什么時候女捕快就把他也關進牢里去了。
全哥還在嗚嗚叫喚,尚野怕他又說出不該說的話,攬著他的手悄悄點了他的啞穴讓他冷靜下來,解釋地道,
“捕快大人,您大人不計小人過別和他一般見識,我們認錯,我們認罰,日后絕不再犯。他是因為賭場損失慘重心情不好,所以口不擇言,還請您見諒。”
女捕快沒接他的話,只是盯著全哥,滿含警告。
“不管你背后是多了不得的人物,有我一天在你們就給我埋著頭老實做人,否則別怪我手下無情。”
流氓混混都被帶走了,女捕快這才將注意力轉移向一直安靜等在旁邊的井甘,盯著她坐著輪椅得輪椅看了一會,冷淡地開口。
“你就是井長富的女兒?”
“民女井甘,井長富是我爹。不知我爹是犯了什么事被抓起來?”
女捕快看她冷靜從容,一點都沒有父親被抓的焦急之色,那語氣也似乎對她爹被抓起來一點都不意外,忍不住不由多打量了她兩眼。
“井長富涉嫌殺人。”
殺人兩個字像一塊巨石般一下砸在井甘的腦袋上,壓在身上的重量似乎又重了幾分,身體不自覺往下滑了滑。
香巧更是驚愕地喊出了聲,“天吶!”
然后又緊緊地捂住自己的嘴巴,眼睛里全是不敢置信和慌亂。
林木不愧是大戶人家出來的,見多識廣,聞言只是驚愕了一下,很快又恢復如常。
井甘沉默了許久,讓自己的情緒慢慢平靜,開口問,“有證據嗎?”
女捕快又是一驚,她居然是這個反應
尋常人聽到涉嫌殺人難道不是震驚、慌亂、悲傷、無錯……這些情緒嗎?
即便是歷經風雨的人,這種情況下也不會如此冷靜吧。
這個看著比她小兩三歲的女孩反應太冷靜了,冷靜地有些怪異。
女捕快不自覺也把好奇問出了口,“你就不難過嗎?”
井甘頓了一下,反應過來什么,沒有回答,只是道,“我爹雖然愛酗酒,但在外很少與人發生沖突,他怎么會殺人呢?具體究竟是什么情況?死者是誰?”
女捕快瞇著眼睛看著這個坐在輪椅上的女孩,越看越覺得有意思,沒有急著回答,而是先把人帶到了自己的辦公屋子,準備和這個有趣的女孩來個深入詳談。
香巧和林木守在屋子外面。
香巧此時雙腿發軟,感覺像踩在棉花上一樣,不安地緊緊扣著手指,眼淚不住地在眼眶里打轉。
殺人可是要被砍頭的啊!
家里生活剛剛好起來,井大叔若是成了殺人犯,他們一家人將來都會抬不起頭。
香巧不安地垂著頭,聲音有些沙啞地小聲問林木,“林木叔,這該怎么辦啊?”
林木本就是個不怎么愛說話的人,沉默了一會才回了一句,“有二小姐呢。”
他雖然還不了解井甘,但他相信女兒的眼光。
而屋里,女捕快已經取下了腰間的刀,在門邊的水盆架處洗了把冷水臉,消解了暑氣,這才邊用帕子擦著水邊坐到了井甘對面的椅子上。
她身體后仰,雙腿交疊,雙臂擱在兩邊扶手上,坐姿十分豪放。
“今早黃土街發現了一具尸體,被人迷暈勒死后棄尸,而他死之前在墜云酒肆和你爹發生了激烈的沖突,雙方大打出手,你爹還揚言要殺了他。”
“那我爹怎么說的?”
女捕快冷冷地勾了下唇,“自然是否認,但他交代不清自己昨晚的行蹤,他的嫌疑最大。”
井甘現在知道了,井長富是因為給不出不在場證明才被列為了嫌疑人。
“除此可還有什么其他線索?”
女捕快豎起一根食指,虎口處可見厚厚的繭。
“線索內容,無可奉告。”
“那我能不能見見我爹?”
“不能!”
拒絕地還是那么干脆。
屋里陷入了沉默,女捕快的目光猶如實質一直定格在井甘的身上,井甘卻始終泰然以對,像是感覺不到一般,再次開了口。
“捕快大人,我爹只是嫌犯,還未最后定罪,應該有探視、申辯的權利吧。捕快大人莫非私心里已經認定我爹就是真兇?人命關天,您的想法影響著數個家庭的命運,務必慎重。”
女捕快有些微愣,半晌哼笑了一聲,上挑的眼尾透上了幾分戾色,“你這是在教育我如何當一個捕快?”
她邊質問邊優雅地抹了一把刀刃,而后將刀架在了井甘的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