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齡大學士

第34章 流氓和尚

井甘假裝沒有接受到方夫人的視線,語氣平淡地突然問道,“少奶奶,不知前天張少爺何時出的門?”

張少奶奶聽有人詢問,滿臉疲憊地微微抬眸看了井甘一眼,她剛剛已經聽方夫人介紹過,這個小姑娘是姐夫的朋友,幫忙一起查案的。

方夫人隱瞞了井甘是嫌疑犯的女兒。

張少奶奶長長地吐出一口氣,看著十分艱難地回憶道,“大概酉初,是我親自把他送出門的。”

“之后您做了什么?可曾離開過家門?”

這個問題一出,張少奶奶呆了一下。

井甘語氣雖平和,但隱隱透著一絲理智到決絕的冷漠。

方夫人愣了好一會才一下子反應過來,頓時大怒,“井甘小姐,你問這話是什么意思,你懷疑我弟妹?”

方夫人情緒激動而憤怒,嫌疑犯的女兒居然反過來懷疑她們這些受害者家屬!

井甘卻是坦坦蕩蕩地迎視上方夫人的目光,沉著地道,“夫人不必太敏感,我只是想了解更多關于死者的細節和線索,查案必須冷靜客觀,若帶了私人情緒便容易被蒙蔽。”

“什么私人情緒,我看你分明就是……”

方夫人的憤怒還沒發泄完,張少奶奶突然握住她的手,輕輕搖了搖頭。

“姐姐,沒事,只要能找出殺害夫君的真兇,井小姐想問什么都可以。實不相瞞,那日我和夫君拌了兩句嘴,夫君出門后,我心情不佳便出門去銀樓挑選了些發飾,之后便直接回家了。家里人都知道,我心情不好時喜歡買銀飾。”

方夫人跟著作證,“弟妹對金玉寶石都不怎么感興趣,唯喜銀飾,家里上上下下無人不知。”

“您去的哪家銀樓?”

張少奶奶吸了吸鼻子,“銀絞絲。”

方夫人看井甘這般得寸進尺,臉色越來越難看,胸口壓著火再次趕人,“問完了吧,我們家今日忙,就不留你了。請吧!”

井甘看張少奶奶不愿再多說的樣子,也識趣地告了辭,出了偏廳,卻沒有立馬離開張家,而是去和張獻文的那些小妾們聊了聊才離開。

坐上牛車,林木在外面問,“二小姐,是回家嗎?”

井甘躺在軟榻上閉上眼,林木等了一會,清冷的聲音才從車廂里傳出來。

“去酥云樓。”

林木愣了一下,卻還是提醒了一句,“二小姐,那里是青樓。”

她一個正經人家的黃花閨女如何能去那種地方,傳出去于名聲有礙。

井甘不以為然,只說了句,“走。”

林木便不再多說,摔動鞭子往酥云樓而去。

還是朝著來時的方向往回,很快又路過了之前的巷口橋邊。

若走路或者坐軟轎可以從橋上過,距離更近,但坐車就只能順著河流繼續往下,在下一個路口右轉、右轉、再左轉,路程遠了不少。

不知不覺已是下午酉時,華燈已上,酥云樓外候著許多花枝招展的姑娘招呼著客人開始接客了。

牛車一在門口停下,立馬有兩三個姑娘圍了上來,鶯聲笑語地迎接車里的客人。

井甘對井文松道,“你就呆在車里。”

文松年紀還小,難免會被擾了心神。

文松臉不自然地微微犯了紅,瞧都不敢往車窗往瞧一眼,低低應了一聲。

車門打開,圍在外面的姑娘們一眼便瞧見坐在門口的阿蘭,齊齊滿目驚喜,然而很快她們的驚喜就被澆滅了。

姑娘們互看兩眼,低頭瞧著輪椅上的稚嫩少女,而那俊朗少年雙手握著手柄站在輪椅后。

姑娘們尷尬而不失禮貌地提醒,“我們這是青樓,不接待女客。”

“我們是想問些事情,還請行個方便。”

井甘微微碰了下阿蘭的手,阿蘭便將提早準備好的五兩銀子遞了出去,姑娘們瞧著那銀子眼中發光,互看幾眼后,默契地將銀子分了揣進袖子。

中間黃色紗裙的女子開了口,“那你們跟我來吧。”

“多謝。”

井甘微微頷首致謝。

井甘兩人正要跟著黃色紗裙的女子進酥云樓,身后突然傳來一個熟悉的戲謔聲音,語氣透著濃濃的興味和愉悅。

“好巧啊,沒想到會在這遇到井小姐。”

井甘朝大步而來的女捕快露出一個禮貌的笑容,“一日見兩次,是挺巧的。”

女捕快站在井甘面前,右手習慣性地握著腰間的刀柄,左手背在身后,微仰頭望了眼酥云樓的招牌,意味深長地笑道,

“井小姐為了父親查找真相,一天跑了那么多地方,真是辛苦了。”

井甘臉色有片刻的不悅,立馬又恢復了平常。

“沒想到捕快大人這么關心我,還專門派人看著。”

女捕快倒是絲毫不心虛,脊背挺得直直的,渾身散發著一股‘正氣凜然’的味道。

“嫌犯親屬也是調查案件時的關注點之一,多關心關心也是應該的。只是沒想到嫌犯家屬會和受害者家屬相處地那么和諧,當真少見。”

牛車內的井文松聽著自己姐姐和那英氣逼人女捕快你一句我一句,怎會聽不明白她們的意思。

原來這女捕快一直派人跟蹤他們,他們的行動全在她的掌控之中。

井文松心頭升起不滿,看了看她那身威風的衙役服飾,按在車門上的手終究放了下來。

“既然能有默契在這遇到,就一起進去看看吧?”

女捕快突然發出邀請,井甘挑了下眉,抿嘴一笑,道了聲,“請。”

女捕快帶著兩個手下氣場強大地走在前面,剛進大門迎面便撞見一個光溜溜的腦門,耳朵被連綿不絕的女人激動而尖銳的叫喊聲充斥。

只見一個身著天青直綴的光頭男子被一群姑娘圍追堵截朝大門沖來,那本端重出塵的僧服卻是松松散散地掛在身上,露出一大片光潔的胸膛,邊跑身上的衣裳邊往下掉,活生生一副香艷的禁忌畫面。

女捕快瞧瞧四面八方圍撲上來的姑娘們,又瞧瞧一路滑落的衣服,最后目光鎖定在驚慌失措的光頭男子身上,確定了他的身份——流氓和尚。

當即,筆直的長腿往前一伸,將那匆忙逃跑的光頭jing準絆倒,緊接著肚子上便是重重一拳,直接將人揍得飛起,越過她的頭頂哐當摔在地上,好巧不巧摔在井甘的腳下。

阿蘭耳力敏銳,當即停下了輪椅,這才避免了井甘被當頭砸中。

光頭男子像一團肉餅砸在地上,痛得嗷嗷叫喚,半天不敢動彈。

女捕快叉著腰覷視著那個呈大字趴在地上的人,朝兩個手下偏頭示意了一下,地上的人立馬就被架了起來,跪在地上。

“一介僧人跑到這煙花之地,思淫美色,公然犯戒,真是有辱佛門。算你小子今兒運氣不好撞我面前,你是哪座寺廟的,抓回去交給你們主持處置,看你再敢出來丟人現眼。”

“我不是和尚,”

酥云樓這會正是熱鬧的時候,周圍全是看熱鬧的男客們,瞧個和尚跑來青樓尋樂子,都一臉淫、邪地哄笑。

這和尚怕是在清心寡欲的佛寺憋久了吧,跑來青樓偷香。

女捕快朝兩個手下揚了揚下巴,先把人抓衙門去,結果那些圍追堵截的姑娘們卻都撲上去阻攔,把兩個衙役都擠到了一邊。

十幾個鶯鶯燕燕圍在光頭男子身邊,有的給他擦汗,有的詢問傷勢,嘰嘰喳喳,哭哭啼啼,全都一副心疼壞了的模樣。

好一派群芳繚繞、萬花爭寵的場景,看得圍觀男人們好不艷羨。

“捕快大人為何要傷韓公子,您雖是衙役,也不可無故傷人抓人吧。”

“他一個和尚……”

“韓公子不是和尚,您看清楚了,韓公子頭上可有戒疤?”

女捕快果真往光頭男子光溜溜的腦袋上看去,確實沒有戒疤,他不是和尚!

姑娘們嘰嘰喳喳地開始抱不平起來,看向女捕快的眼神滿是責怪。

“他,我……”

女捕快一時語結,不知如何解釋為好,她知道自己是多管閑事了,看見那光溜溜的腦袋,又穿了身素凈直綴,就以為他是和尚。

加上他身后還追了一群姑娘,不自覺就想當然了。

此時靠近了再細看,那身天青色直綴雖素凈,但袖口、衣領皆繡著jing致的纏枝花紋,布料也不是和尚所穿的粗布,而是昂貴的綢緞。

有姑娘猜到她可能是誤會韓公子了,主動解釋起來,“韓公子今日帶了普陀寺的姻緣符送給姐妹們,我們沒搶到,所以才追著韓公子求他下次再帶姻緣符給我們。韓公子并未做錯什么,他也不是和尚。”

女捕快尷尬地仰頭看天,哽著聲音強撐,“誰讓他衣冠不整,有辱市容。”

有大膽的姑娘接話道,“捕快大人,我們這是青樓,來這都是為了脫衣服的。”

此話一出,周圍一陣哄笑。

女捕快尷尬地手指都蜷縮了。

這時一個胖乎乎的女人擠著人群跑來,穿紅著綠,頭上插滿了釵環步搖,走起路來丁零當啷,正是酥云樓的老鴇。

她剛好聽見了那大膽姑娘的話,板著臉怒斥一聲,“閉嘴,捕快大人面前也敢放肆!都滾下去,沒事干了是不是。”

她冷厲的目光在那十幾個姑娘身上掃視一圈,姑娘們當即嚇得身體瑟縮,老老實實地退下去了。

姑娘們一走,老鴇便笑盈盈地招呼著客人們去玩,把圍觀的人都驅散了,這才忙不迭迎到女捕快面前。

“捕快大人突然造訪我們這污垢之地,不知有何貴干?”

邊客氣地詢問邊不動聲色地瞟了井甘一眼。

女捕快一個女子沒事跑她這青樓來干什么,還帶了一個姑娘。

女捕快也不含糊,直言道,“關于張獻文被殺一案,我來問些事。”

提及命案,老鴇當即正色起來,躬身做了個請的姿勢道。

“大人二樓包廂請,妾身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女捕快應了一聲就要跟著老鴇走,想到什么又停下腳步,回頭看向井甘,果然瞧見了她眼中的戲謔之色。

她就知道這小丫頭肯定在笑話她,尷尬地摸了摸鼻子,干咳一聲轉回視線。

“就在樓下談吧,找個清凈的角落。”

老鴇意味深長地看了井甘的雙腿一眼,恭恭敬敬地應了。

井甘抬手碰了一下阿蘭的手背示意他跟上,輪椅卻突然被人抓住了。

那個光頭公子被丟在地上沒人管,此時正仰著腦袋盯著井甘瞧,閃亮亮的眼睛里寫滿驚艷,渾身透著一股風流氣。

“在下韓凡,不知姑娘花名,可有恩客?姑娘氣質卓然,令在下怦然心動,不如去房間對月淺酌,一夜是多少價錢啊?”

名叫韓凡的光頭公子話音才落,只覺自己本就摔成渣的骨頭又被狠狠碾壓了一遭,腦袋上仰,大張著嘴痛得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阿蘭推著輪椅直接從韓凡身上壓了過去,路過時還毫不猶豫地踩了他一腳,下手之很,面上卻是一副人畜無害的純真模樣。

井甘回頭朝阿蘭看了一眼,輕笑一聲,“何必動氣,看把人家傷的,又要多躺半個月。”

老鴇把人帶到了西北角的一處雅座,周圍用珠簾隔出了一塊清靜空間,可以將整個一樓看得清清楚楚,包括大廳中間人來人往、通往二三樓的樓梯。

小廝送上jing致的瓜果點心,一個身材妖嬈的女子端上幾個小碗,香甜的氣息令人神清氣爽,笑盈盈地道,

“幾位嘗嘗我們酥云樓的醪糟蛋心,我們這的姑娘們最愛吃這個,甜膩可口。外面可找不著這個獨門秘方。”

女子身材極好長相卻比較普通,說話時給人平易近人的親切感,穿著一身桃紅色紗裙襯得臉色紅潤可人。

井甘朝她看了一眼,很快便收回了目光。

這個女子是個瘸子。

女捕快則沒那么貼心,目光大喇喇落在她的腿上,語帶驚奇地道,“這位姑娘腿不好?”

那女子彎著眼睛淺淺一笑,根本不為女捕快的無禮而不悅,坦然地回答道,“妾身自幼右腿比左腿短一寸,所以行動起來有些跛。”

“沒想到樓里竟有身有缺陷的姑娘。”

女捕快這話并無惡意,只是覺得青樓這種出賣色相的地方身有殘疾怕是不招客人喜歡,想來這個姑娘并不受歡迎。

奈何女捕快想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