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捕快一路跟著井甘,好聲好氣地道歉、求和。
井甘手臂支著腦袋瞧著街邊的攤販,根本不搭理。
女捕快一肚子不痛快,她活了十六年頭一遭這么低三下四地服軟,心里那個憋屈啊,卻只能耐著性子繼續討好。
她可是和知縣大人保證過會把井甘挖去縣衙幫忙破案,她決不能失手。
明知這臭丫頭吃軟不吃硬,她方才真是腦子燒壞了才和她頂著來,這些天的軟磨硬泡一下子全白費。
“方才是我態度不好,您老大人不計小過,就別和我計較了。”
“我可從沒這么低三下四求過人,你是頭一個,好歹認識這么久了,給個面子吧。”
“哎呀,我就是口直心快,說話沒過腦子。我錯了,我道歉,你想怎么出氣都行,或者有什么要求隨便提,這總行了吧。”
女捕快嘴巴都說干了,在她輪椅旁蹲下來,雙手抓著她的小臂,蹙著眉頭,眼帶哀求地看著她,一副可憐兮兮的表情。
井甘縮了縮脖子,真是受不了她這硬漢裝蘿莉的可憐表情。
“誰有閑工夫跟你生氣,別擋路。”
女捕快剛站起來,阿蘭就推著輪椅繞開她。
兩人一走,不遠不近跟著的幾個手下全部圍上來,全是一臉憤憤地替她抱不平。
“老大,我看干脆讓知縣大人下一紙召令,她不來也得來,哪兒那么麻煩。”
“就是,敬酒不吃吃罰酒,多少人做夢都想來縣衙當差,她還敢推辭。”
“你們懂個屁。等著吧,我一定會把她拿下!”
女捕快望著井甘纖瘦的背影,志在必得。
井甘指引著阿蘭來到了一家鐵匠鋪前,正在爐子后打鐵的鐵匠瞧見她便停了下來。
那人赤著的上身滿是肌肉,扯下脖子上的帕子抹了把汗,開口道,“姑娘來了,東西已經做好了,你稍等。”
說著便進了鋪子里,不一會拿出一個方盒,打開里面是一塊長方形鐵片和一根錐子樣的東西。
鐵片是上下兩片,左側相連,可以上下開合。
上面那片整整齊齊排列著一個個的方塊,共四行,一行二十八方。
下面那片對應著上片方塊的位置是一個個的小凹點,一方六點,兩列各三點。
井甘把鐵片拿在手里翻來覆去地看,滿意地點了點頭。
鐵匠大灌了一口水,抹了把嘴上的水漬好奇地問道,“小姑娘,你這東西到底是做什么用?”
井甘笑彎了眼睛,“這是盲字板。”
“忙……什么?”
鐵匠一臉迷茫。
井甘笑了笑沒再說,掏了錢便走了。
女捕快又湊上來好奇地盯著那木盒里的東西看,還拿出來擺弄了一會,也是一臉好奇和茫然。
“這什么東西,繡花針?”
她握著那錐子比劃了兩下,被井甘一把搶了回去,好好關進木盒里不給人看。
“關你什么事,別跟著我,我還有事要忙,沒空和你閑扯。”
女捕快看她沒興趣搭理自己,知道今天是沒希望了,也就不惹她煩,領著手下浩浩蕩蕩地走了。
“我還忙著呢,誰愿跟著你似的!”
最后還不忘傲嬌地哼了一聲!
兩人一分開,井甘就迫不及待地催著阿蘭快些回家,而在他們身后,隋江正靠在街邊糧店門口的柱子上大喘氣,腳邊放著一袋雜米。
一百文就買這么點雜米,這日子還讓不讓人過了。
他家滄海書鋪本就月月赤字,都快揭不開鍋了,地動一來,糧食跟著跟著漲價,最后一點存銀都花在了這袋子雜米上,他現在是真的身無分文。
正氣悶著,仆人樂子指著井甘離去的背影叫道,“東家你看,那是井甘小姐!”
“我瞧見了。”
隋江彎著腰雙手撐在膝蓋上,抬頭朝井甘離去的方向看了一眼,那一癱一瞎兩人已經走遠不見了。
“你們在說誰?”趙笛提著隔壁酒鋪打的酒走過來。
樂子立馬興奮地接話道,“井甘小姐,就是那個想買我們書鋪的人。聽說地動的時候她被困在了震中的下坡村,憑著預測地動的本事救了一村的人。”
“井甘小姐……”
趙笛兀自喃喃了一聲,很快想起這個名字在哪兒聽過,當即眼前一亮。
“難道是那個甜品鋪子井家的二小姐?那可是個能人。是她要買你們的書鋪?”
“是啊,來鋪子里找了好幾回,主子都把人趕走了。”
隋江看趙笛一臉深思的表情,直起身子問道,“你認識她?”
趙笛搖搖頭,“只是聽說過,她和方家老爺相識,方老爺對她非常尊崇,而且方夫人娘家弟弟被殺之事據說也多虧她才那么快抓到真兇。”
趙笛時常從方家拿洗衣的活計,與方家的下人比較熟,對方超和井甘相識之事自也聽說過。
“方才與她一道是衙門那個女捕快?看兩人說話的樣子,好像很熟稔。”
隋江抹了把額頭上的汗,不甚在意地道,“應該是張少爺被殺那件事認識的吧,聽說井甘的爹是嫌犯,后來抓到真兇才被放出來。”
趙笛定定望著街道沉默了一會,突然開口道,“你之前說井二小姐想要入股滄海書鋪,我覺得可行。”
隋江立馬轉頭看她,眉頭皺了皺。
“你之前不說不行嗎?我沒什么心眼,萬一對方有貪心,算計著等日后慢慢掌控了書鋪再將我手中股份蠶食,我根本斗不過人家?”
趙笛嘖了一聲,“當時你也沒說想入股的人是井二小姐啊。”
趙笛語氣中隱隱壓抑著一股激動的情緒,開口道,“你可知井家的甜品鋪子有多火爆,每日想買她家面包的人天沒亮就等在外面排隊,遲了根本就買不到。
甜品鋪子開張半年不到就這般紅火,可想她的能力,若滄海書鋪真交給她經營定然能轉虧為盈,到時你也不必為生計操心,還能安心讀你的書。
她不僅生意做的好,還能預測地動,下坡村的人都對她感恩戴德。
況且現在全城的人誰不知道知縣大人很看重她,女捕快時常追著求她去衙門幫忙。
像她那般有本事的人,能貪圖小小的滄海書鋪?
要有人知道她想買書鋪,怕是無數人上桿子與她合作,你這是走了大運了。”
趙笛越說越激動,想到滄海書鋪現如今的狀況和井甘的本事,恨不得現在就讓隋江追上去,答應入股的事。
“井甘與衙門的人交好,有她這個靠山,以后書鋪也能少不少麻煩,這些都是別人求都求不來的好處,你可莫要錯過了機會。”
隋江知道趙笛聰明,對這些彎彎繞繞的事看的比他透徹,所以才會找她拿主意。
他沉默了一會,突然問道,“那她為何非要我的書鋪?”
“這個……”
趙笛一下也說不上來。
按說井甘若想做書鋪生意,滿城多的是書鋪供她選,相信會有很多人愿意與她合作。
但她卻三番五次找上隋江,像是非滄海書鋪不可。
“想必有她的原由,你可以問問,若非難以接受的原因我覺得這個合作是完全可行的。”
樂子也興致勃勃地道,“我前兒還聽壹蟬居的伙計嘮嗑,說壹蟬居的梁東家和井二小姐達成了什么協定。
甜品鋪子以后會給壹蟬居供貨,甜品鋪子的面包餅干以后在壹蟬居也能買到。
不過因為地動的事耽擱了,想來不久就會有消息。”
“甜品鋪子攀上了壹蟬居?”
趙笛驚訝地嘴巴都合不攏了,那可是壹蟬居啊,留仙縣最負盛名的酒樓,地標般的存在。
多少商人想和壹蟬居合作都只能被拒之門外?
甜品鋪子這才開張多久就入了壹蟬居的眼,甜品鋪子這是要更上一層樓的節奏啊!
想到這,趙笛的眸光不由越發堅定起來,井二小姐和滄海書鋪的合作必須要達成。
她拉著隋江的手腕就往街對面的綢緞鋪大步走去,隋江不明所以地跟著她的步子,盯著被抓住的地方微微紅了臉。
“你干什么?做什么去?”
趙笛頭也不回地道,“不能再等了,你帶些禮物去井家拜訪,把書鋪的事定下來。”
隋江漫不經心地道,“不必著急,她說過會再來,我等著便是。”
趙笛恨鐵不成鋼地看了他一眼,“如今是我們離不得她,需得主動點,怎么能干等著她上門。若她后悔了不來,到時你哭都沒地方哭。”
“這也太……上桿子了……”
兩人已經到了綢緞鋪門口,隋江扯著手臂不太愿意進去。
那袋雜米已經花光了他所有的錢,根本沒銀子買綢緞,必然又要趙笛幫忙結賬。
他一個男人老花姑娘的錢,感覺臊得慌!
趙笛與隋江青梅竹馬,如何看不懂他此時在想什么,放開他的手腕,唇抿成一條直線,出聲問。
“你是不是覺得我管的太多了,我還沒過門就擅自替你做主。”
隋江聞言立馬搖頭解釋,“沒有沒有,是我太沒用了,連老爹留下的鋪子都守不住。”
趙笛看著他臉上的自責和羞愧,嘆一聲,“生存不易,加上又發生了地動,糧價上漲,你還能撐多久?
面子、尊嚴總得先活下來才能去爭去賺不是?
我們自幼定親,這輩子我都注定是要和你綁在一塊的了,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你好我才能好,你我休戚與共,不分彼此。”
趙笛越如此說隋江越覺得羞愧。
“小笛,我讓你失望了。”
樂子看著自家少爺,微垂著頭像個做錯事的小媳婦一樣,反倒是趙笛姑娘輕聲安慰他。
“你我還不了解嗎,徹徹底底的‘讀書人’,兩耳不聞窗外事,不懂世故。我看上的也是你這份簡單純粹。”
趙笛這般直白大膽的話,說的隋江面紅耳赤,一下掙開她的手,結巴地說了一句。
“我去選東西。”
然后就跑進了綢緞鋪里。
樂子追著跑進去,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
又是少爺被調戲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