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大貴一家人一走,孫小娟感覺空氣都變清新了。
家里房間本就不寬敞,他們一來就占了兩個房間,把井和趕去和孫老太爺幾個住。
四個人擠一間房,每晚都睡不好。
香巧和井嬌嬌這幾日也都睡的書房。
“小甘,他們在縣城無親無故的,就這么把他們趕出去,會不會……”
孫小娟終究比較心軟,井甘卻一點心理壓力都沒有。
他們好意思當吸血蟲,沒有道理她這個被賴上的就要老老實實當冤大頭。
“你不是給過他們十兩銀子嗎,也沒見他們不收。十兩銀子都夠他們吃一年的了,他們要無處可去完全可以回南山村,你不用擔心。”
“是啊,還有那十兩銀子呢。”
孫小娟一下子想起來自己還給了他們十兩銀子,最后一點擔憂也煙消云散了。
孫小娟推著井甘回她屋里,井長富氣沖沖地追過來想要和她再理論理論,對上她冷淡的目光卻又半天說不出話。
自己什么時候連和她說句話都不敢了?
井長富暗暗唾棄自己,心頭的怵意卻也是真真切切的。
然而出乎井長富和孫小娟的意料,井甘一反常態,主動和井長富說話,態度也十分平和。
“今天的事你心里可能不舒服,但是他們一家必須走。我希望你能明白一件事,我們才是和你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一家人。
雖然我很看不慣你,但你是我親爹,我有供養你的責任,只要你安安分分過日子,不惹事,我也愿意養著你讓你逍遙度日。
你覺得小叔一家會像我這樣無償供養你嗎?”
井甘停頓了好一會,讓他自己消化這段話,然后繼續道,“你不是傻子,不會看不出來吳青棗千方百計留下來是有目的的。你是不是覺得只要把我打倒了,你就能過上好日子,重新成為說一不二的一家之主?”
井甘輕笑一聲,伸出一根食指搖了搖,“沒了我,你的富貴日子也就到頭了。”
井長富看著她唇角那抹清淺的嗤笑,咽了咽口水。
他確實惱恨井甘對他不夠敬重,但他也清楚自己的斤兩,所以從沒有想過掌控家里的經濟來源。
只有依靠著井甘家里才會越來越有錢,他的日子也能越過越享受。
他只喜歡享受,不喜歡操勞,巴不得什么都不用做,只要有錢花就行。
“行了,別得瑟了,我知道你厲害,沒有你我們家也過不上現在的日子。”
井長富沒好氣地白了井甘一眼,真他娘憋屈,他當老子的卻要聽女兒的訓誡。
“我們每日都要在家做甜品送去壹蟬居,吳青棗若把甜品制作技術偷了去,甜品鋪子的生意就垮了。
你覺得吳青棗是那種有節操的人嗎?她偷了甜品制作技術不會賣給我們的對手,或者干脆自己也開間鋪子和我們爭搶?
小叔家以前比我們富得多,也沒見給你拿幾個錢花,或者讓你沾到什么光,反倒是吳青棗雁過拔毛,占了我們不少便宜。
我們家情況雖比從前好了,但每一文也都是辛辛苦苦賺來的,要是讓吳青棗住在家里,無異于將老鼠丟入米缸,后患無窮。”
井甘見井長富垮著臉保持沉默,又加了一把柴。
“我們和壹蟬居達成了合作,我本還想每月給你加五兩銀子,但若小叔一家住進來,四個大人又將是一筆不小的開銷,那五兩銀子只能先……”
“人都走了,哪兒來的什么開銷,五兩銀子什么時候補給我?”
井甘這招金錢誘惑比說多少話都有用,井長富當即反戈不再提井大貴一家的事,只想著那多的五兩銀子要怎么花。
井甘瞧他那財迷樣,難得地對他露出了一個柔和的笑容。
井長富卻像見鬼了一樣瞪大眼睛,風一樣跑走了。
井甘居然對著他笑,肯定是被鬼附身了,他要去聽聽曲壓壓驚。
井長富跑出家門的時候撞上蕭千翎正從外面進來,蕭千翎瞧他大受刺激的樣子,問井甘,“你爹怎么了?”
井甘給她倒了杯茶,嘴角抿起淺淺的弧度,“沒什么,可能受虐慣了,一下適應不過來。”
蕭千翎抿了口茶,沒聽懂地‘啊?’了一聲,井甘卻沒再解釋。
“方才聽院子里的衙役議論,你小叔一家被趕走了?”
井甘轉動輪椅停在窗邊,迎著院中清爽的風,放松地舒展下身子,笑道,“是啊,我和我娘以二敵五,厲害吧?”
“我瞧你那嬸娘鐵了心要賴在你家,怎么會輕易就走?到底怎么趕走的,說說看唄。”
蕭千翎八卦地湊到她旁邊,靠著窗框一口口吃著擺在屋里的餅干,不一會就把一整碟子都消滅干凈了。
井甘閑著沒事,便當笑話把堂屋里的事講給她聽,蕭千翎一會笑一會罵,最后反倒沉靜下來,盯著井甘欲言又止。
“想說什么說唄,還跟我這裝深沉。”
蕭千翎立馬便道,“你這做法也太剛直了些,他們畢竟是你的小叔和嬸娘。”
井甘挑眉,“你覺得我做的不對?”
井甘有些意外,據她觀察蕭千翎應該也是個是非分明的人,不會幫吳青棗那種心思不正的人說話才對。
蕭千翎擺了下手,“不是不對,是應該用更柔和些的方式,你可知人言可畏這四個字有多可怕。”
蕭千翎眼底閃過一抹痛色,顯然是想到了什么感同身受的往事,氣氛也不經意變得沉悶起來。
井甘沉默了一會,視線轉向院外追逐打鬧著的井和和小新。
兩人純澈的歡笑聲像是要飄到太陽上去,帶動著井甘的心情也輕松了下來。
“你怕他們會損壞我名聲?”
今天的事認真說來,井甘確實有不敬長輩之處,在這愚孝橫行的世界,她的言行可謂大逆不道,十分出格。
只要吳青棗傳揚出去,井甘鐵定會遭到譴責。
不過她可不是在意別人看法的人,否則按這世界對女子的束縛,女子就該老實呆在家里伺候父母,偏偏只有她拖著柔弱的身軀走出來養家糊口,還把一家人養得很好。
“我知道你不在意這些,但被人指指點點的感覺……真的很痛苦。”
蕭千翎曾經就有這樣的經歷,所以如今根本不敢去問留仙縣百姓在背后議論她什么。
她寧愿裝作不知道,也好過知道后產生自我懷疑、自我捆束。
“人都是群居生存的,有個好名聲總比壞名聲好。”
井甘對上蕭千翎真摯的眼神,笑著彎了彎眼睛,“多謝提醒。”
正說著,孫小娟的臉出現在窗外,“方東家來了。”
井甘伸長脖子往月亮門方向望了一眼,可惜角度有點偏,她什么也沒瞧見。
“直接帶我屋里來吧,反正蕭千翎也在。”
一般來了男客井甘都是到堂屋去見客,主要為了避嫌,此刻有蕭千翎在,門窗又大開著,倒是不用在意。
孫小娟沒說什么,朝月亮門走遠,請等在外面的方超。
方超很知禮,每次造訪都是請人先傳話,井甘答應見他才進主院。
這份尊敬和鄭重讓孫小娟非常感動,每次他來都會熱絡地備上鋪子里最新的甜品讓他品嘗。
孫小娟剛要把人帶進主院,林木一臉焦急地出現在大門口,額頭上全是汗水,顯然是一路跑回來的。
林木一見到孫小娟,張口便道,“夫人,不好了,阿蘭出事了——”
孫小娟心一下沉了下去,當即就要跟著林木走,又想起方超還在。
方超體諒地道,“夫人有事去忙便是,我自己進去。”
孫小娟點了點頭,走出沒兩步又回頭提醒方超,“方東家,別和小甘說。”
方超頷首應聲,等孫小娟和林木出了大門,這才朝主院走去。
方超的身影出現在視野中,井甘便笑著努了努下巴,對蕭千翎道,“喏,幫忙的人來了。”
“幫什么忙?”
蕭千翎伸頭往窗戶外面看了一眼,沒懂她的意思,想要問,人卻已經出現在了門口。
“井甘小姐——”
方超站在門口看向里面,井甘轉動輪椅與他對上視線,微微頷首,“方東家,請進。”
方超走進屋里,瞧見蕭千翎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像是想通了什么,客氣有禮地與蕭千翎打了聲招呼,這才關心起井甘。
“之前聽聞井甘小姐被賊人擄走,我都驚呆了,太平盛世誰人如此大膽半夜劫掠良家女子,簡直目無王法!
后來我也帶著家中小廝在縣城里尋了一番,可惜毫無所獲,幸好知縣大人將你平安救了回來,果然好人有好報,
看井甘小姐平安無虞,我也安心了,不知膽大包天的賊人可都抓到了?”
井甘頭轉向蕭千翎,語帶戲謔地道,“這個你要問蕭捕快。”
兩人目光便都轉向蕭千翎,蕭千翎還靠在窗框上,雙腿交叉,胳膊擱在窗臺上,一派悠然姿態。
她道,“活捉了十二個手下,可惜讓領頭的狀爺給跑了。”
方超眉頭不由皺起,一臉憂色。
他世代在留仙縣為商,自然知曉做黑生意的狀爺,凡正經商家都不敢招惹他,連范知縣都忍了他二十來年才找到機會將他鏟除,可想其能力。
狀爺這一逃脫,怕是會有后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