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齡大學士

第88章 一出蛇戲

井甘從韓家大門出來,就瞧見蕭千翎等得不耐煩的樣子,不停在門口踱步。

一瞧見她出來,方才還懨懨的蕭千翎,瞬間變了臉,幾乎是諂媚地快步上前幫忙抬輪椅,盯著井甘一個勁笑。

“被下降頭啦。”

井甘好笑地輕嗤一聲,蕭千翎立馬開口道,“你說我來接你就答應幫縣衙做事,不準反悔。”

井甘眼珠子往旁邊轉了一下,故意逗她,“我說過嗎……”

蕭千翎抱著雙臂也不急,這么長段時間的接觸,她知道井甘是個答應就不會反悔的人,不過故意耍她玩。

她聳聳肩,笑笑,“反正我已經把消息傳給范知縣了,這會范知縣應該已經得到消息,拜訪你娘去了。孫姨那么深明大義的人,肯定會非常支持你為民盡心的。”

井甘被阿蘭抱到了豪華的韓家馬車上,警告她,“不準把我幫縣衙做事的消息到處宣揚,否則以后我說什么也不干,這是我的要求。”

蕭千翎見她不裝了,立馬順著她的意思安撫,“知道知道,你怕惹禍上身,我們會為你保密的,保證不亂說。”

那討好的樣子像只京巴,似乎下一刻就要湊到井甘腳邊吐舌頭。

“你不回去?”

蕭千翎癟起臉,陰陽怪氣地哼哼,“你給我準備了大禮,我不留下來看,豈不是白白浪費你費心安排。”

井甘知道她肯定不高興,也不再提,只說了聲,“看戲愉快。”

然后就放下車簾,坐著馬車走遠了。

蕭千翎心情愉悅地邁著大步重新回了監視的小樓。

此時天色已經慢慢暗了下來,全哥躲藏的小院里點起了昏黃的燈光。

“有什么動靜沒有?”

蕭千翎舉著千里眼往小院里望著,便衣衙役回答,“半個時辰前出屋上了個茅房,再沒出來過。”

“女人呢?”

“一直沒出來。”

晚飯又是餅子,又涼又硬,難以下咽。

蕭千翎邊喝水邊把餅子吃了下去,填飽了肚子,靠在屋中唯一的木塌上小憩。

突然有人低喊一聲,“大人,您快來看!”

蕭千翎本就沒有睡著,聞言瞬間睜開眼,幾個大步就走到了窗邊,舉起千里眼朝小院望了出去。

夜色中,一個人影出現在了全哥所在的院子墻頭上,蹲在墻頭吹了一聲長哨。

很快,屋里的全哥便聞聲出來,與墻頭上的人對上了目光,立馬便把人叫進了屋。

蕭千翎全身的肌肉都興奮起來,沒日沒夜地跟了他三天,終于有動靜了。

“也不知道他們說了什么,要不我去瞧瞧?”有衙役道。

蕭千翎眼珠子都沒轉一下,始終盯著院子里,片刻不敢錯眼。

“就你那身手,別給我打草驚蛇了。還是我去吧……”

她正說著,就見一個身影突然從千里眼中閃過,如貓般靈敏地飛縱在屋頂間。

速度之快,動作之輕。

在夜色的掩映中,神不知鬼不覺地便趴在了全哥的屋頂。

“這尚野動作倒快,這輕功……也就比我差上一丁點。”

蕭千翎哼哼一聲,語氣別提多酸了。

既然有人去了,她就懶得跑了,坐等消息便好。

而此刻的屋里,全哥瘦削的臉龐泛著青色,臉上有許多道或發黑結痂、或還血紅著的傷口。

整個人透著一股陰騭的氣場,讓人不敢多看一眼。

以前那個大塊頭現在瘦得只剩骨頭,關在大牢這些日子簡直不是人過的。

獄卒對他特殊關照,連帶著其他犯人也群起而攻之。

他沒有一天不在挨打中度過,沒有一天不受傷。

要不是那日牢頭得了孫子,幾個獄卒巴結他買了酒慶祝。

他抓住機會將一個醉酒的獄卒騙過來打暈,偷了鑰匙逃出了大牢。

又趁縣衙衙役們不備,一路橫沖直撞地打了出去,這才逃出生機。

他逃出縣衙后便四處躲藏著官兵的追捕,在確定甩掉官兵后才來到了這個不為外人知的藏身點。

夙夜而來的是個半大少年,瞧著全哥的目光帶著好奇和打量。

還是個不曾經多少事的牛犢子。

“消息查到沒有?”

半大少年面含得意,拍了下胸脯道,“我義父辦事你還不放心。人沒去北邊,之前衙門還在秋鳴渡設伏,結果狀爺根本沒出現。”

“沒去北邊……”

全哥沉吟思索了一會,突然笑起來,目光狠厲,肌肉帶動著傷口扭動起來,看著很是猙獰。

他笑了一會,掀起眼皮冷冷地看了半大少年一眼。

“我知道了。告訴你義父,這份人情我記著,日后必還。”

半大少年哼笑了一聲,“日后的事誰說得準,我們這些陰溝里混日子的有今天沒明天,誰知道你有沒有命還,還是現還為好。”

全哥眸子一沉,雙拳咔咔捏出了響聲。

若是以往有人敢在他面前放肆,他早就一刀過去把人抹了脖子,可現在不行。

官府還在到處抓他,他不能再得罪了人,引起麻煩。

如今他虎落平陽,只能暫且忍耐。

沉默了許久,全哥才把心頭的怒火壓了下去,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問出聲。

“他要什么?”

半大少年似是早料到他不敢動他,神色也越發傲慢起來,開口道,“其實就一個女人,你藏在鄉下伺候爹娘的媳婦兒,我義父看上很久了,你不如把她給了我做義母。”

原本還穩穩坐在椅子上的全哥瞬間站起來,一張臉氣得發紫,勃然大怒。

他一個箭步上去便掐住了半大少年的脖子,將他死死按在墻上。

“黑二敢動我女人,我滅了他。”

全哥雖在大牢遭了不短時間的罪,人也清減了許多,但對付個半大小子還是輕而易舉。

那半大少年在他掌下根本掙扎不得,臉都被憋紫了,就在即將厥過去之前,全哥終于松了手。

少年身子軟綿綿滑在地上,捂著脖子一頓劇烈咳嗽,臉上卻泛起譏誚的表情

就知道他不敢真殺他。

“實話告訴你,人已經進門了。我義父也算厚道人,好歹和你打了聲招呼,還幫你辦了件事,沒讓你吃虧。反正你現在的處境也養不起媳婦,倒不如讓她跟了我義父,吃香的喝辣的。”

全哥雙眼冒紅光,整張臉猙獰地可怕,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掌心都被指甲抓破了。

妻子被奪可謂男人最大的恥辱,然而此刻他連找人算賬都不能。

他何曾這般窩囊過。

以前跟著狀爺時,誰人見了他不得恭恭敬敬捧著,現在一個毛頭小子都敢爬在他頭上拉屎。

但他除了忍,沒有任何選擇。

他不想被官兵抓回去,現在最重要的是活著,活著才有希望,才能洗刷今日的恥辱。

少年等眩暈過去,咳嗽停下后,扶著墻站了起來。

瞧全哥那隱忍著不敢反抗的樣子,鄙夷更甚。

名聲傳得那么響,還以為多了不得的一號人物,結果不過窩囊廢一個,在他面前屁都不敢放一個。

越瞧越覺得沒意思。

少年朝著全哥腳邊啐了一口,“我義父義母還等我回家吃飯呢,日后有緣再見。”

然后便哈哈笑著,如來時一般翻墻離開了院子。

全哥在屋里發了一趟火,把能摔得東西全部摔了,發泄了一番后便去了隔壁屋子。

隔壁屋子里戰戰兢兢地躺著一個女人,他走上前一把掀開女人的被子,一個巴掌便呼了上去。

女人害怕地往角落里縮,捂著臉滿臉淚水,不停求饒。

但此時的全哥處在憤怒之中,根本不理會她的哭喊求饒,膝行上床,撕開了她的衣服……

少年自院中翻出,臉上的表情瞬間變成后怕和暗喜,瞄了瞄周圍沒人,立馬往巷口溜走。

昏暗的巷口正站著一個身形健碩的男人,雙手抱臂,似在等他。

少年激動地跑上前,語帶得意地邀功道,“搞定。都按你說的來的。”

尚野點了下頭,臉上沒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回了一句,“你的活兒結束了,回去吧。”

“您之前答應我的條件可別忘了,尚師父。”

少年認真地提醒,尚野眉心微蹙,應了一聲,“知道了,回去吧。”

然后少年便笑嘻嘻地消失在了偏僻巷口。

蕭千翎一直盯著院子,眼睛都有些累了,放下千里眼揉了揉眼眶周圍的穴道,就聽身邊衙役說尚野回來了。

不一會,尚野便從窗戶翻了進來,不客氣地直接端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大口。

蕭千翎很想罵他一句,“那是我喝過的碗。”

話都到了舌尖,想了想又咽了回去。

說出來只會雙方都尷尬。

“你臉怎么有點紅,病了?”

尚野微楞了一下,臉上劃過一抹不自在,抹了抹額頭。

“有點熱。”

“熱嗎?”

正好一陣風吹進來,蕭千翎忍不住打了個冷噤。

這都入秋了,晚上溫度越來越低,熱個屁。

這人不是腦子有病?

蕭千翎沒心情和他閑聊,監視人也是個苦差事,好幾天沒睡個好覺了。

她現在就想趕緊抓到狀爺,了結此事,好好睡個大懶覺。

她問道,“進去的人是誰?他們說了什么?”

尚野看她不再追問,暗暗松了口氣,說起正事來。

他將偷聽到的情況一五一十講述了一遍。

“全哥還和那女人說會把他男人帶回來,應該就是要去見狀爺。”

屋里幾人聞言當即振奮起來,蹲守這么多天,終于要見到正主了。

這時不知哪個愣頭青突然冒了一句,“怎么進去那么久還沒出來,兩人在屋里干啥呢?”

邊嘀咕邊努力往伸長脖子往院子里瞧。

其余人掩飾地咳嗽著撇開臉,假裝沒聽到。

蕭千翎這會也回味過來,想起尚野方才的臉紅……不會因為看見人家干好事……

一大把年紀了還這么純情。

蕭千翎忍不住笑出聲,尚野只覺臉更燒了,一個縱身從窗戶跳了出去。

半個時辰后全哥從屋里出來了,穿著一身精煉的短打,頭上帶著斗笠,帽檐壓得低低的,腰間別著刀,全副武裝。

他悄無聲息地出了院子,朝西面去了。

蕭千翎趕忙帶著手下跟上,只留了兩個人繼續守在這看著小院。

蕭千翎不敢跟得太緊,遠遠跟著全哥穿過小半個省城到了城西。

周圍住得都是些家境殷實的人家,宅邸一座挨著一座,建地規整漂亮。

全哥在一座宅邸前停下,站了一會才上前敲門,很快就被放了進去。

蕭千翎繞到宅院的東面,仰頭瞧著高高的墻頭,蓄力準備翻進去,尚野直接從她頭上飛了過去,消失在了墻里面。

“輕功好了不起。”

蕭千翎不屑地嘀咕,踩著墻邊的石堆,輕身一躍也翻入了墻內。

此宅院面積不小,里面卻空空蕩蕩的,一片漆黑,不見人影。

唯有內宅后院一處院落里燃著燭光,院中守著幾個莽壯大漢。

蕭千翎緊跟著尚野的身影來到有人的院子,悄然隱沒一處無人角落。

她鼻翼動了動,“怎么有血腥味?”

隱隱約約,并不明顯,但也忽略不掉。

她聽見燃著燭光的屋內傳出動靜,瞧瞧推開一角窗欞往里看。

果然是狀爺!

蕭千翎心中大喜,跟著全哥果然能抓到狀爺。

此時兩人正瘋狂的打在一起,屋內桌椅板凳齊飛,砸得哐啷作響。

曾經那個手下無數、令人聞風喪膽的狀爺,此時卻穿著粗布,臉有青紫,形容狼狽。

兩人邊交手邊唾罵對方的罪行。

無非是狀爺責怪全哥的連累,若非全哥做事不干凈被官府抓住把柄,狀爺也不會被拉下水。

全哥則怨恨狀爺的冷漠無情,見死不救。

兩人從曾經如父子般信任親近的人,變成了如今的死敵,恨不得將對方殺死才能解恨。

但兩人卻并未下死手,因為對方還不能死。

兩人發泄似地打了許久,直到雙方都遍體鱗傷,沒了力氣,這才停了手。

一個躺在地上一個坐在地上,大口喘氣,用兇狠的目光死死鎖定著對方。

“事已如此,此時還是聯手活下去更重要。我就知你這般狡猾之人怎可能真的沒有后路。我知你定有辦法遠走高飛,把我帶上,我就把青娘還給你。”

全哥用青娘做條件,狀爺聽見青娘就氣得牙根癢癢。

青娘就是個后宅婦人,什么都不知道,早就被范進舉放了。

只要他不去找青娘,青娘便能平安無事。

偏偏這狗東西一逃出大牢,首先便是把青娘綁走,就是為了用青娘威脅他。

全哥自然知道狀爺此時心里早把他撕了個千百遍,但他不以為然,只要青娘在手,狀爺絕不會撇下他。

因為青娘肚子里懷著孩子,那可是狀爺的獨苗。

壯爺現在算是一無所有,連外甥劉章和曾經追隨他的親信部下都死了,對青娘和孩子只會更加看中。

全哥沒有后路,唯一能逃出生天的辦法就是依靠狀爺,而唯一能威脅到狀爺的,只有青娘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狀爺沉吟片刻,表情冷然地道,“青娘在何處,我要見她。”

全哥笑了一聲,“那自然不行。等我順利去了海外,自會把她還給你。你放心,人我好好照顧著呢,一根頭發都沒少。當然,你的兒子也好好的。”

全哥抓住了狀爺的軟肋,便有些張狂起來。

狀爺此時也顧不得他的態度,心里想著青娘和出海的事。

原本他設計殺范進舉時便計劃著,等順利殺了范進舉就直接從秋鳴渡出海。

可惜計劃暴露,范進舉知曉了他的目的,在秋鳴渡設下埋伏,他只能反其道而行之躲到了省城中。

所謂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

范進舉一心以為他逃出去后會想方設法往北方逃,定想不到他會折返往南。

所以這段時間他一直躲在省城里尋找機會出海,如今終于是有了消息。

本來昨日就能出發了,結果又聽說了青娘在留仙縣被全哥劫持的事,氣得差點直奔留仙縣去抓人。

所以只能把出海的時間延遲了。

不過全哥把青娘劫出來也好,他便能把青娘帶在身邊,親眼看著孩子出生。

否則他這一出海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來,何時才能見到自己的孩子。

“可以,但我要帶著青娘一道出海。”

狀爺這意思,不見青娘他是不會輕易放他順利出海,他最好想辦法把青娘一道帶上。

全哥沉吟了片刻,“好,等我順利登上出海的船,便讓你見到青娘。”

兩人在屋內商談具體出海計劃,蕭千翎在屋外側著耳朵認真偷聽。

正聽到關鍵處,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

她下意識回身抓住對方的肩臂,一個反剪,制住對方,卻沒注意到手上還抬著窗欞。

這一松手,窗欞掉下來,砸出了聲響。

頃刻間,屋內傳來警惕的聲音。

“誰!”

蕭千翎恨不得在尚野臉上重重揮上一拳,“你想害死我,我差點聽到他們的計劃。”

尚野有些無辜,他也沒料到她會有這么大反應。

“還不快藏起來,等著被抓嗎!”

蕭千翎咬牙切齒地低喊一聲。

現在不是抓人的最好時機,她還想看看他們是怎么出海的,順藤摸瓜把狀爺殘余的勢力一網打盡。

腿剛張開要藏,尚野拉住她的胳膊,朝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別急,你看。”

蕭千翎莫名其妙地順著尚野的目光看去,就聽漆黑的草叢里傳來悉悉索索,隱隱約約像是有什么東西游了出來,輪廓很長,像是……蛇。

蕭千翎想到蛇,雞皮疙瘩一下子冒了起來,下意識一把抓住尚野的胳膊,聲音都帶了些顫。

“蛇,蛇……”

她話還沒說完利索,就又看到了第二條、第三條,從四面八方往屋里方向爬來。

那蛇實在太多了,不一會就看到有十幾二十條,全都吐著長長地信子,發出嘶嘶的聲音。

注意到這個情況的顯然不止蕭千翎,壯爺幾個守在門外的手下也注意到了,全都驚慌起來。

看他們如臨大敵的模樣,那邊的數量怕是更多。

“這是怎么回事?”

尚野板著那張刻板臉,只是道,“等著看就是。”

蕭千翎立馬心領神會,轉頭盯著他的臉瞧,“這不會就是井甘準備的大戲吧。”

尚野不答,蕭千翎卻已經肯定了,這就是井甘準備的幺蛾子。

不過放蛇這一招未免也太狠了,這可是城里,家家戶戶緊挨著,蛇要是跑到別人家去怎么辦,不得引起恐慌?

不過她相信井甘是個知道輕重的人,既然是井甘準備的大戲,想來定有安排。

既如此,她安靜看著便是。

只是候在宅院外的衙役們發現情況不對,已經溜了進來,膽戰心驚地躲著滿地的蛇找到了蕭千翎和尚野,沒想到兩人居然躲在黑影里看熱鬧。

衙役問道,“捕快大人,還不抓嗎,狀爺就在那。”

“是啊,他們身邊才四個手下,這次鐵定不會讓他們跑了。”

蕭千翎雙手抱臂,不慌不忙地道,“別急,先看戲,戲看完再說。”

尚野順手從懷里掏出了幾個雄黃香包分給幾人讓他們佩戴著,可以防蛇靠近。

而那邊的壯爺已經得到消息從屋里出來,瞧著滿院子的蛇也是一陣驚愕,冷黑著一張臉,詢問手下,“這些蛇從哪兒冒出來的?”

手下一個個面色慘白地搖頭,直說不知道。

發現的時候這些蛇就已經圍過來了,他們不敢出去看。

嚇死人,那些可都是毒蛇,只要被咬一口就會立馬嗚呼,誰敢突破群蛇的包圍去查看情況?

“先別管其他的了,蛇太多了,快躲一下吧,要被咬了可是要命的。”

全哥不耐煩地粗著嗓子說著,壯爺哼了一聲,瞪著手下問,“往哪兒躲啊?”

其中一個手下戰戰兢兢地開口,“我,我剛瞧著后門那邊沒什么蛇,我們可以從后門走。”

“那還等什么。”

說著壯爺就率先往后門方向去了,全哥和手下全都緊跟了上去。

蕭千翎一行也暗中跟隨,果然通往后門的路比較干凈,并沒有危險。

他們剛藏在假山后,就見狀爺和全哥打頭從窄窄的后門出去了,結果兩人前腳跨出門,后腳一張大網兜了下來,將他們罩了個正著。

后面幾個手下也反應不及時,跟著一道被網在了大網里。

再緊接著,呼天罵地的大喊聲隨著洶涌的拳腳聲傳來。

狀爺一行人被守在后門的另一群黑衣蒙面的人好一頓胖揍,拳拳到肉,毫不留情。

狀爺一行人被網在往里無法掙脫,加之對方十幾人之眾,人數上也落了下乘。

所以他們根本無力反抗,只能如死魚般縮在網里顫抖。

痛呼聲咒罵聲很快便消失了,不一會狀爺幾人就被打得沒了力氣,手指尖都動不了一下。

對方還不如意,停下手,卻將全哥翻了過來,仰躺在地上。

為首的黑衣人恨恨地瞪著鼻青臉腫看不清長相的全哥,一腳踩在他雙腿之間的位置。

腳來回地用力碾壓著。

已經沒了喊痛的力氣的全哥,敏感部位被如此對待,當即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低吼。

全身像被蒸熟的蝦一樣蜷了起來,兩只眼睛都快跳出眼眶。

“當年你毀我妹妹清白,將她活活逼死,這筆仇今天終于可以報了。”

為首男人腳上的力道不斷加重。

全哥高仰著脖子,嘴巴大張,卻已經發不出聲音來。

“你這種禽獸,就不配做男人。”

黑衣人憤怒地低吼了一聲,手上銀光一閃,鋒利地匕首直直朝著全哥雙腿之間而去。

血花四濺,一個黑乎乎的東西在空中劃過一道低低的弧線,飛了出去。

掉在地上,混著泥,發出一陣惡臭。

匕首落下的瞬間,全哥上半身抬得更高了,幾乎坐了起來,一個倒喘氣,直接暈死了過去。

蕭千翎看得正興起,原來井甘是找了全哥的仇人來尋仇。

一個衙役看著不遠處又有蛇游了過來,著急地催促,“捕快大人快走吧,再不走,我們自己就要被蛇咬死了。”

蕭千翎這才醒過神,當即一陣嘶嘶聲傳入耳中,肌膚不自覺感覺發涼了。

她一偏頭,“走!”

說著帶著一眾手下堂而皇之地從暗處現身。

堵在后門的人顯然沒料到還有人在里面,而且瞧模樣不像是狀爺那一伙的。

黑衣人緊張地全部舉起了手中的家伙什,都是些粗糙的斧頭、砍刀之類,一看便知這些人都是尋常百姓。

蕭千翎反倒悠然地笑了起來,報出身份,“我們是留仙縣的官差,是來捉拿逃犯狀爺和全哥的。這些蛇是你們放的吧……”

知道他們的身份,黑衣人全都緊張起來。

聽她最后那句話更是心虛地下意識往后退。

他們如何也沒料到頭回干殺人放火的事就被衙門的人撞上,還瞧了個正著。

蕭千翎連忙道,“欸,別怕,我這人最是俠肝義膽,這兩人作惡多端,落得這個下場也是他們咎由自取。我知你們也是為了親人報仇,這次就不與你們計較。

既然仇也報了,就把蛇都收了吧,若是蛇跑到了別人家,咬著無辜的人,你們罪可就大了。”

黑衣人根本沒料到這個女捕快居然放過他們不追究,當即感激地道謝。

“宅子四周我們都已經撒了雄黃粉,澆了雄黃酒,蛇不會跑出去的。我們立馬就把蛇都清理走,絕不會落下一條。”

看來還沒昏頭。

“人我們就帶走了。把心放肚子里,這倆壞人衙門絕不會再讓他們有機會為害百姓。以后這種事可不能再干,犯法的!”

黑衣人們互相對視,最后竟齊齊地朝蕭千翎行了一禮。

“多謝大人,多謝官府。”

離開的時候路過全哥幾人身邊,都往他們身上啐口水。

還有人偷偷補上幾腳,“真是便宜你們了。”

他們本來是計劃把人打了后,扔進蛇群里讓他們被咬死。

狀爺幾人也算逃過了被毒蛇纏身的慘烈下場。

押送狀爺和全哥回縣城的路上,蕭千翎得意地嘖嘖感嘆。

自己果然是心胸寬廣、善惡分明的好捕快。

抓了狀爺這么大的功勞,也不知道能不能讓范知縣給她長長月錢。

不管怎么著,明兒一早她就得去井家見井甘。

以后有井甘這個大幫手,她破案定能如有神助。

看來自己離天下第一名捕的夢想越來越近了。

蕭千翎好奇地問尚野,“井甘為何搞這么大出戲?”

這做派,完全像是在泄憤。

在狀爺幾人被抓進牢里之前,先把人狠狠教訓一遍。

尚野只道,“全哥曾在大街上調戲過井甘。”

蕭千翎想了一會,終于記起來了,就是之前賭場斗毆的案子。

據說那次阿蘭為了保護井甘,被傷得不輕。

蕭千翎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表情。

怪不得呢,感情是全哥傷過阿蘭啊,那就不奇怪了……

她就知道,井甘對阿蘭肯定有不一般的意思。

井甘披著月色到家時已經一更天了,家里人都睡了,只有孫小娟和井和還在等她。

馬車剛在門口停下,孫小娟就已經聽到動靜從家里出來,見到井甘好生生的,提著的心這才放了下來。

“一個大姑娘家這么晚才回來,不像話。”

孫小娟邊斥責,目光邊不時投向送井甘回來的韓貴,話中指桑罵槐之意明顯。

把人家大姑娘這么晚才送回來,韓貴也自知理虧,只是一味陪笑。

等井甘下了馬車坐上輪椅,這才恭恭敬敬地道,“今日相請突然,沒有注意到時辰的問題,還請夫人、二小姐見諒。時辰也不早了,夫人、二小姐早些歇息,小的這就告辭了。”

井甘敷衍地說了一聲,“管家慢走。”

孫小娟更加敷衍,只是象征性點點頭,推著井甘頭也不回地進了院子。

“你什么時候認識了韓家人?我聽隋江說那韓家乃湘安首富,他家少爺突然請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孫小娟一臉焦急,生怕井甘出了事不愿意告訴家里,怕家人擔心。

如今甜品鋪子生意越來越好,莫非連首富都看上他們家生意了,想打他們的主意?

至于韓家少爺會不會是看上了井甘這種浪漫的可能性,孫小娟是一點沒往這方面想。

在她心里自己女兒還只是個孩子,還沒開竅呢。

井甘有些疲倦地打了個哈欠,簡單解釋了一句,“我和韓少爺是剛認識的朋友,他請我去他家做客而已,沒什么特別的。別擔心,我累了,先去休息了。”

說完又打了一個哈欠。

孫小娟見她真累了,也不再多問,只說起晚上的時候隋江來找過她。

想與她說白天與人比試的事,等了許久才回去,說明天再來。

井甘隨意地點了點頭,“知道了。”

然后就回屋休息去了。

第二天井甘睡了個大懶覺,等起床時,隋江已經等了快小半個時辰了。

井甘伸了伸胳膊,仰頭深吸了一口早晨清新的空氣,見隋江神清氣爽、滿面笑容地站在自己面前,不由打趣道,

“看你今天心情不錯。”

隋江靦腆地笑著,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

“昨天把學子們送走我就來找你,想和你說說昨天的比試。”

“嗯,昨天比試怎么樣?可贏了?”

隋江不是那等張揚、爽朗之人,即便滿心喜悅和驕傲,也只是含蓄地點了點頭。

“昨天一下子就有兩百人辦了我們書鋪的借閱證,還說以后會經常光顧,還會來找我切磋。”

“是好事啊。我知道你不擅長應對人情世故,你只需與他們討論學問,不必刻意迎合,也不必想著如何讓自己變得圓滑。你只要展露你的實力,相信自會有人欣賞你,與你相交。”

有時,越是有個性的人反而越容易受人追崇。

她覺得隋江很有這方面的特質。

“我本以為書先生會來借盲文書,結果他沒來。”

之前井甘確實和書先生約好了的。

不過書先生現在怕是忙得很,根本顧不上什么盲文書。

井甘瞧著隋江那明媚臉龐,感覺經過昨天,他與之前有了很大的改變,

整個人籠罩上了一層自信的光彩。

這樣很好!

以后滄海書鋪只會越走越遠,他也要自信強大起來,才能撐得住場子。

隋江如今斗志昂揚,越發癡迷地沉入書海之中,除了吃飯睡覺,一分一毫的時間都不愿浪費。

經過昨天比試,他也深刻見識了山外有山人外有人這句話。

世間優秀之人無數,他不可懈怠,只有更加努力,才能一直被欣賞,一直贏!

隋江與井甘說了事就迫不及待回家讀書去了。

井甘暗笑了一聲,抬眼正好瞧見孫小娟從屋里出來,邊走邊細致地整理著衣領。

井甘奇怪地道,“娘,你今兒怎么沒去鋪子里?”

昨兒是井甘強制孫小娟休息放假,孫小娟這一心撲在賺錢上的人,今兒居然主動在家,奇了怪了。

孫小娟笑瞇瞇地道,“我要去觀音廟上上香。”

“怎么突然要去拜觀音,有什么事嗎?”

孫小娟在井甘面前停下來,按捺不住心底的歡喜道,“我是去瞧瞧張媒婆給香巧說的那個人長什么樣。”

“這么快就約見面了?香巧姐同意了?”

昨兒張媒婆才登門,今兒就要見男方,這速度未免太積極了些。

孫小娟笑道,“只是遠遠瞧瞧模樣,不見面也不說話。我和張媒婆說好了,要是瞧著模樣滿意,其他的再慢慢了解。

女孩子在這種事上都害羞,你香巧姐只說全聽我的。香巧她娘把香巧托付給我,我自要為她的未來負責。

雖然看人不能光看長相,但也不能長得太磕磣,那日久天長的瞧著也太鬧心了。”

井甘算是看出來了,孫小娟就是個徹頭徹尾的顏控,否則當年也不會蠢到嫁給井長富。

“具體是哪戶人家,我讓方東家幫忙查一查,比媒婆說的更保險。”

昨兒孫小娟和張媒婆說話,井甘取了耳塞一心放在書上,所以并沒有聽見她們談話內容。

孫小娟便把對方身份說了,附和道,“我也是這么想的,你幫你香巧姐好好把把關,女人嫁人就是重新投一次胎,可不能投錯了。”

她對著屋角的水缸又理了理發鬢,整理好了就準備出門,突然又想到什么事。

“對了小甘,昨天隔壁雙縣有兩個東家來鋪子里,也想從我們家拿甜品去自家賣。其實這段時間來找我們的商家不少。”

井甘之前就說會有很多人找上門求合作,但后來接連發生了不少事,井甘都挺忙,孫曉娟也就暫時沒和她說。

“想求合作的商家我都記下來了,你有空選選看。”

“都是哪兒的?”井甘問道。

孫小娟道,“周圍各縣都有,雙縣的最多。都是聽了壹蟬居和我們家合作的事后找來的。”

井甘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

孫小娟暫時也沒再多說,踩著歡快的步子歡歡喜喜出門去了。

挑選合作伙伴的事不能馬虎,一定要考察清楚,這件事急不來。

井長富習慣性地不在家,阿蘭也去武館練武了。

樟子嬸正在收拾廚房,只有井和和小新在院子里跳格子。

井甘難得閑下來,陪井和玩了一會,兩人正折紙呢,蕭千翎又來了。

蕭千翎人還沒進院子,聲音就已經先飄進來,帶著迫切和興奮。

“井甘,我們一起去觀音廟,又有命案發生了。”

井甘從折紙上抬起頭,瞟了她一眼。

“出了命案那么高興,沒同情心。”

蕭千翎快步上來,不以為然地哈哈笑道,“這可是你同意幫縣衙破案后的第一樁案子,我還等著看你大顯神威呢,能不激動嗎。范知縣和衙役都已經去現場了,我是專程來接你的。”

她瞧井甘還埋頭倒騰著一張紅紙,哎呀一聲,將還未完成的公雞一把抽走塞到井和手里。

“可憐的死者還等著你呢,你還在這玩什么折紙。”

說著直接上來推井甘的輪椅,沒走兩步就被井甘抓住輪子,怎么都推不動。

“我是答應給縣衙幫忙,那是在有需要的時候。這些基礎調查是你這個捕快的責任,我去干什么。別攔著我和大哥培養感情。”

說著用手轉著輪子,重新回到井和身邊,和他一起折公雞。

“破案怎么能不去現場,你還沒去過案發現場吧,百聞不如一見,保證讓你長見識。”

井甘呵了一聲,“我寧愿孤陋寡聞。”

殺人現場,神經病才喜歡去看那種地方,她可沒那么重口味的嗜好。

蕭千翎興致而來,井甘卻不愿去,頓時感覺頭頂被澆了一盆冷水。

“你現在是我助手,就得聽我的。我帶你去見識一下最真實的兇案現場。”

蕭千翎來接人已經浪費時間了,沒時間和井甘好言相勸,直接上手,推著她的輪椅就走。

井甘抓著輪子阻攔,被蕭千翎掰開手禁錮住了雙腕,根本掙脫不開。

“你強盜啊你,還有人強迫別人去看尸體的!”

“你別怕,有我陪著你呢,多看幾次就習慣了。”

這他娘什么歪理!

井甘恨不得自己變成海賊王那樣的橡膠人,扭過腦袋伸長脖子咬她一口。

“蕭千翎,你給老娘等著,老娘總有天要錘死你。”

蕭千翎絲毫不受威脅,推著井甘的輪椅跑得飛快,邊跑邊哈哈直笑。

“我等著——”